《等等！先别扔》鱼厘米

10、悸动

　　贺临希的手还在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托着周绯的腰，女生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掌心，他故作镇定地说道，

　　“没事吧，地板太滑了。”

　　默默给对方找好了借口，周绯攥着他衬衫的指尖还没松开，透过反光的玻璃镜片看不清男人的眼色，小声地附和了一句：

　　“是……是啊。”

　　实则两人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呼吸可闻，女生的发丝在他脖颈处的触感难以忽视。

　　“嗯。”男人喉结滚动，声音微不可察地暗了几分。

　　周绯赶紧手腕撑地板使力，从男人怀里出来，顺手把那几张该死的贴纸撇得远远的。

　　坐在对面的杨晓莹偷瞄他俩欲盖弥彰的反应，咬住下唇憋笑，装作深沉地摇摇头，调侃道，“唉，我还是把家里打扫得太干净了。”

　　周绯在嘴上很少输给别人，但这下罕见地噎住了，于是只好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还有事，先走了。”

　　“今天干得不错，记得好好学习哦。”

　　“下周见。”

　　她飞快地薅了一把杨晓莹毛茸茸的脑袋。

　　贺临希没有留下的理由，便起身与周绯一同往门口走。

　　两人走到玄关的时候，周绯悄悄在钥匙收纳盒下压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自己的联系方式，还画了个萌萌的简笔小狗笑脸。

　　里面装了两百块钱，算作她给小姑娘的报酬吧。

　　今天拍到了还不错的素材。

　　周绯弯腰穿鞋，由于老小区的房子很小，玄关也十分拥挤，她后退时踉跄了一下，虽然急忙扶住柜子，但还是撞到了男人温热的胸膛，鼻尖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柑橘味香水的味道，她转身的一瞬间有些慌乱，“抱歉。”

　　服了，周绯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不是小脑出问题了，怎么老往人家身上倒啊。

　　“没事，走吧。”

　　就在她还没从尴尬里缓过来的时候，正对上了贺临希温柔的视线。

　　里面似乎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周绯心里那种海浪漫涌的感觉又来了。

　　*

　　两人从那天分开以后，后面几天周绯都安静得过分，没有再去骚扰贺临希，一是觉得自己稍微有点丢脸，二是工作确实很忙。

　　忙着给南郊的老房改造收尾，今天抽空来北城谈广告合作的事情，总之时间被行程安排得很满。

　　她等公交的时候抬头发现晚霞很美，落日犹如融化的火焰般点燃了天空，蔓延出渐变的颜色，没有厚重的云层，估计晚上会有很晴朗的月亮。

　　周绯忍不住发了条朋友圈，感叹北城的天气让她又爱又恨。

　　但是刚发完，屏幕上就跳跃着一个陌生电话，对面响了两秒就挂断了。

　　她有些不确定地回拨过去，结果竟然是杨晓莹打来的。

　　“周绯姐姐，我爷爷今天走丢了。”

　　“因为我没考好，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忘记锁门了。”

　　“都怪我……”

　　女孩自责的声音从话筒那边穿来，仔细听还有努力憋住哭意的哽咽。

　　“先别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周绯冷静地询问情况，同时在手机上看导航准备打车。

　　“我已经在垃圾场找到他了。”杨晓莹吸了吸鼻子，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就好，姐姐现在去找你好不好呀。”周绯柔声安慰道，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去看一眼。

　　“不用啦，没事的。”杨晓莹就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慌乱又难过，给父母打了电话都没接所以才给周绯打过来。

　　她本来不想打扰周绯，但十几岁的小姑娘难免还是想找人说说话。

　　“等会我一会儿，不麻烦的。”她打消小姑娘的担忧，放缓语气轻哄道。

　　“那好吧，我就在家里。”

　　两人挂了电话。

　　结果周绯看了几眼手机发现根本打不到车，所有软件全是正在响应中。

　　恰好这个时候贺临希消息发过来了。

　　这还是为数不多的几次对方主动找自己。

　　于是周绯有些惊讶地点进对话框。

　　【你今天是在北城吗？】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如果有时间的话。】

　　贺临希骨节分明的手在屏幕上敲打了几行字，想要发送的时候又删除，最后纠结地斟酌了半天新的措辞，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很久，最后还是选择点了发送键。

　　那个沉寂了五天的对话框终于再次出现在屏幕的最上方，银框眼镜后的那双琥珀色眼眸微闪，按熄了屏幕。

　　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最近都没有找自己说话。

　　他在想对方是不是还因为上次的事情尴尬。

　　【晓莹刚打来了电话，说杨爷爷今天走丢了，我打算去看看。】

　　周绯一边注意着路上有没有空的出租车，一边抽空敲字回复贺临希。

　　【我送你吧，现在晚高峰不好打车。】

　　周绯又看了眼时间，确实是很难打车，便同意了。

　　【好。】

　　然后给男人发了自己的定位。

　　*

　　等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的时候，杨晓莹正坐在公共庭院的地上，熟练地收拾杨爷爷下午捡来的瓶子和纸片。

　　有的塑料瓶里面还有没喝完的饮料，有的纸箱上面沾了食物残渣和腐烂的菜叶。

　　这些都得赶紧清理好收进编织袋，不然现在天气热很容易发臭，明明她已经很尽力地去避免，而且卖破烂卖得很勤，基本攒一点就喊收废品的大叔过来，但依旧有街坊邻居挑刺儿。

　　“爷爷还好嘛？”看小姑娘晚上穿得很单薄，周绯把自己外套脱了给人披上。

　　“没事啦，他在屋里睡觉呢。”杨晓莹抹了把脸，手上黑黑的。

　　“都说不用担心我，你非要来！”她作出轻松的样子嘴硬道，同时偷偷小心地不让周绯的衣服沾到脏东西。

　　“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不要总是自己承担。”但周绯看穿了小姑娘的坚强，过去就那样席地坐在杨晓莹旁边，没有管什么脏不脏的，帮她一起往编织袋里装瓶子，眼睛里充满了心疼。

　　杨晓莹本来已经不想哭了，但一被安慰眼睛又开始变得酸酸的，悄悄把头埋在周绯肩上，闷声说，

　　“我父母都很忙，今天给她们打电话没有一个人接。”

　　“最初的时候每达成一个目标我会开心，但时间久了逐渐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欣喜，只是一种幸好——我完成了，不然也太没用太丢脸了。”

　　“但生活对我来说好像总是困难模式，于是感觉自己掉进了一种总是做不好的漩涡里，比如今天不仅考试没发挥好，还没有照顾好爷爷。”

　　周绯轻拍小姑娘的背，帮人捋了捋发丝，轻声安慰道，“你已经很棒啦，不要放在心上。”

　　贺临希在一旁默默地收拾纸箱，又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周绯。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有两个人格，每天都活在矛盾里撕扯着，但是一想到这些负面的情绪我又会努力告诫，永远不要可怜自己。”

　　“我真的好想快点赚钱独立起来，好想让爷爷的病变好。”

　　“可是其实我偶尔也会觉得很倦怠，甚至有点讨厌上学，因为它在让我接触更多层次的同时也更加深刻地理解这个世界。”

　　“才发现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公平而言，并且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这就是现实，许多事情都无法改变。”

　　“各种小小的失败和束缚累计起来让我感觉挫败和钝痛，可是可是可是，我的生活太多可是了，也太多克制了，希望到底在哪里呢？”

　　杨晓莹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里有着青春的敏感迷惑和不符合她年纪的深思熟虑。

　　“虽然我从小虽然没怎么受到管教，但也是一直都在朝着好孩子的方向的努力，希望做一个厉害的人，更想要在不容易里做一个优秀的女孩。”

　　“所以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去赚钱完成想做的事情。”

　　仔细看会发现小姑娘的短袖已经抽丝，袖口被磨出了细小的破洞，胳膊也被晒得黑黑的。

　　周绯抱着小姑娘纤瘦的脊背，心里也有些动容，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帮晓莹。

　　“我以前也有过很迷茫的时候，年轻不懂事，仗着一路上没吃过什么苦就一味地想要自由，后面摸爬滚打发现勇气来源于坚持。”

　　“晓莹，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贺临希也是第一次听周绯讲自己的过去，他已经默不作声地把破烂都收好了。

　　杨晓莹也没有沉湎于自怨，在周绯的陪伴和开导下安慰好了自己，露出了坚定的笑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会勇敢的小鹿。

　　“虽然短暂地搁置了画画这个梦想，但不代表我会放弃。”

　　“很感谢你，周绯姐姐，我要努力变成你这样自由的人，等我去前面找你吧。”她看着周绯的眼睛，认真地许下约定。

　　“我会努力到转机来临的那一刻。”

　　“你们都是很勇敢的人。坚持下去，带着你现在拥有的温暖走向未来的幸福，不要怀疑自己，至少还有我和周绯姐姐相信你。”

　　一直沉默的贺临希这时候也开口了，他温柔地摸了摸小姑娘和周绯的脑袋。

　　“是啊，还有我们呢，以后有事情都可以说出来，不要老是憋在心里。”周绯附和道。

　　两人这时候才发现，那些纸箱已经被男人很轻松地拆成纸板捆好放在一边，瓶子也都装好了。

　　“相信他吧。”

　　“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可是Q大的教授。”

　　“以后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哟。”

　　周绯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趴在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杨晓莹双手捂住嘴巴，十分震惊，是她想的那个Q大吗？

　　时间也不早了，安慰好小姑娘，周绯和贺临希也打算回了，两人静静地并肩同行，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你和她刚刚说什么了？”贺临希想了想，开启话题。

　　他终于又见到周绯了。

　　“不告诉你。”周绯勾起唇角，恢复了平时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转身的时候还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这是属于我们的约定。”女生又晃了晃食指，卖起关子，笑声随着晚风传进男人耳朵里。

　　大多数人都低估了回忆的重量，嘴上说着一切都会过去，但其实因为根本无法让任何事情为我们停留。

　　就像大雨将歇，淋湿的心再次晾干依旧会留下水痕，那种潮湿的紧贴在皮肤上的窒息如影随形。

　　有人每当下雨都会想起，也有人被困在雨里一生，未来很难预料，都说世事无常，但过去又何尝不是几乎无法复刻呢，遵循从前的指引，能抓住的似乎只有现在。

　　今晚的月亮很美，静谧的夜记录了所有的心事与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