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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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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华服的女子横冲直撞地闯进殿中。高坐上,尽显老态的女人穿着随意,一把银发简单地簪在脑后,正和身边的妇人说话,听见这死动静只是面色有些不虞,头都没抬。
“母上,祝司也在。”女子挥手,门口拘谨站立的男子正要恭敬呈献边上的东西,一股大力袭来,货物飞出,“嘭”地砸在大殿中间,盖子直接震飞。也曾是这天界掌权人的老者眼皮略抬,觑了她一眼,女子有些气虚,收敛了些:“母上,这是我游历三界给您带回来的礼物,要不要我给您放库中?”
老者懒得理她,侧了下头,示意身边的妇人待会儿把这箱破铜烂铁扔远些。女子捱了片刻,见老者这次竟然没直接下令,将她赶出紫薇垣,得寸进尺:“听说阿独已经提前回来了,负伤了?我也给她带了礼物,带她爹一起去关心关心她。
“九音,你最好是真的去关心她。”老者望向她背影的眼神沉沉的,带点儿莫名的意味。
女子心中发憷,嘴上却是嗤笑出声,阴阳怪气:“她现在风光得很,四海皆平,论功德无人出其右,我这个古往今来第一个被迫‘主动禅位’的前任帝尊,见贤思齐,去瞻仰瞻仰她的风采,再说了我是她母亲,有什么好让你忌惮的?”
千重绵延宫阙和老者目光,共同送女子离去。殿宇内转出两名年轻女子,收拾起殿中的箱子抬了出去。
老者收回复杂的目光,面色憔悴,杀意不掩:“我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儿,合该我仙逝的时候带上她,免得留下来给阿独添乱。”话头一转,是对身边妇人的:“你得替我看着阿独。”
妇人笑而不语。
“老东西,听到没有?”
妇人不语,只是化出一面镜子,指了指镜中老态毕现的太上仙君,又调转指头,指向精神力依旧旺盛的自己,暗示她到底谁才是“老东西”。
老者气结,揪过镜子往她身上丢,嘴硬:“若非前两日给阿独下血契耗损太大,我气海比你充沛!”
“帝尊大人差半步合了天道,尚愿意留在这仙界,又不是因为您的血契,是因为您。”妇人摆正水镜,里面印出相携走过千年的两道人影,蹬鼻子上脸地点破她,“如今三界待兴,仙、人、妖魔魂体强度有别,轮回台端倪初显,你用自身灵力护佑凡人魂魄往生,可别想落下我在这仙界,替你料理这堆家事,哪天你支撑不住消解了,我就往轮回台一投,撒手寰宇,百事不愁。”
“你这东西!”太上仙君气极反笑,“一把年纪和我耍横,早知道你这副德行,我年轻的时候,就该早点儿换个祝司,省得现在临终,托个孤还要被左推右阻!”
“可不!”妇人理直气壮,“你当帝尊那会儿我是下臣,得天天对你俯首,好不容易等你退下来了,我乃是帝尊身边第一人,但试了好几次,总也打不过你。等了千年,可算是等到你处下风了,我不得抖落抖落出口气。”
太上仙君点着这自己惯出来的无赖玩意儿,当掌权者日久,除了那孽债女儿,太久没被人这么牙尖嘴利数落过,一时找不到词儿骂回去。妇人拉住她手指,衣裳无风自摇,不容抗拒地骤然引她探进自己气海中,响亮高亢的鸣唳被圈在一殿之内,凤凰拖着灿烂的尾羽盘旋,继而俯冲而下,不断缩小,顺着老者探入气海的手臂缭绕而上,没入她眉心。
祝司跌坐在地,上气不接下气,还在洒脱笑语:“我放不下的事可没你多,你还是自己多看顾看顾帝尊大人吧!”
老者拉起她,沉了脸不语。
祝司怂了,咳了咳:“好吧,我身为你的祝司,总是要等你一起魂入归虚的。”觑着对方脸色不善,佯装正经:“我现在气海空瘠,经不起折腾,仙兵归程在即,你交代我那两个徒儿一应事宜——有什么不妥的,你正好赐教一二。”
老者冷哼:“我堂堂仙君,替你调|教徒儿,好大脸面。”
话是这么说,但是已经唤了那两名年轻女子进来,温和的本源灵气缭绕在祝司身上,缓解了不少痛处。帝王家心软不软不好说,比如自己这老相识,除了对自己人心软,对外是标准的帝王心性,而九音仙上,那点儿心软估计全生在了现任帝尊大人身上,其本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但是这母女二人,倒是一脉相承的嘴硬。
“……尊上前日回来,已经安排过,伤亡的仙众一应厚偿,除了惯例外,还从尊上库中再出一份,说她们修炼不易,要最大限度助她们恢复损伤。还有……”两名女子对视一眼,手掌一翻,现出一个匣子呈递上来,“尊上吩咐,您问话了再交与您处置。”
老人看着匣中龙珠,止不住的手抖:“这孩子、这孩子……”
紫薇垣仙家,修龙脉,阿独的本源龙汐压|在了三界大大小小的封印上,如今空有境界,却没有相应的实力。仅剩的这颗龙珠,留给了她这个老人。如果不是她的私心作祟,在阿独境界突破时骤然发动了血契,这孩子,就真的合道去了。现在天道无缺,而且她们是仙,和凡人、妖魔一样,不同物种而已,又不是上古无欲无求的神祗,合哪门子的道,和归虚了有什么区别。天生万物,她的阿独平定了三界,这好日子才刚开始,她就不信,这芸芸众生元元之民,就没个能挽留住她的因缘。
“前日帝尊突破时,为了她们安全而撤下的人,先安排一部分去别处,仙宫中空缺位置,要是九音想插手,你们由她折腾去,安排几个心细的在帝尊身边伺|候,不妨什么人想接近帝尊,一律松些放行,多拿些琐事去烦扰她,别将她架在高处,不然指不定哪天她觉得这三界无趣,就又合道去了。”老人声音无波,却听得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三人胆颤。
“半步合道,总归身在尘世,去测她的缘定之人。”一枚她龙汐本源凝成的玉牌悬浮在这两名未来的祝司之间,威压渗人,“你二人不论谁继任祝司,九音若是闹到伤及帝尊和三界,不必留她性命。”
老祝司悠悠叹口气,只有她和仙君知道,帝尊修无情道,要抓她命定之人来,哪里那么容易。这成为下一任祝司的考核,可真不好过。
…………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已经来回滚了两遍的女子大摇大摆钻进紫薇垣最高处的殿宇,空荡荡的冷寂,只有她和侍从的足音回响。
九音对身侧侍从欲言又止的神情嗤之以鼻:“你又在装什么慈父?”
侍从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你不该拿这种肮脏的倡伎,折辱她。”
侍从知道她说话狠,但下一刻还是刺得他心脏钝痛。九音声音幽幽的,犹带着笑:“咱们女儿——现在三界第一的帝尊,凝成的第一颗龙珠,是在谁的气海中呢?”
“凡人说母爱如水父爱如山,母亲要像水一样既能为孩子提供载舟之能,又能为她冲出一条坦途,好的男人就像山,在女人想定居下来时沉默地聚在她们身边,一家和睦。哈哈,说得好听,这不是默默地、默默地,什么好处都到手了吗。”九音侧头,明艳的脸近在咫尺,“你知道母上曾经想过立你做我正君吗?”
侍从呼吸一窒。
“我和帝尊之间,再怎么闹,是权力之争。而你,是单纯的虚伪薄情。所以可惜咯,只要母上活着一天,就不可能给你正经名分。”
宫殿深处,澄澈如琉璃般的池子内,一动不动坐着披散黑发的女子,身上活物般的鲜红丝线游弋。气海中,她内观脆弱的鲜红蛛网已经许久,翻腾的灵力骇浪一波接一波越冲击越高,欲送她直上青云,那上面,有吸引着她的冥冥道则。她自重铸气海后再次修道,性情淡漠不少,和师姐云璃分别时显露的那点儿情绪已经是回光返照般的极致,此时回顾一生,往事已矣,世人口中的“伟业”还有本该产生的爱恨,都激不起半点儿涟漪。只需要轻轻挥手,这纤弱的血契就会崩断,她便可以彻底斩断尘缘,与天地同寿。
但她终归还是停在这里,没做任何反抗。最终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一压,荡平气海,点在血契节点上,千丝万缕,汇聚成小小一颗圆润的血珠,束在眉心一点。构不成威胁,只是试图挽留她的亲缘。
差半步合道,气息归朴之后,还不如渡劫期气势骇人,仿若一名普通小仙。
“哗啦!”重物丢进来,池水泼了女子一脸。由不得她继续入定,睁开了眼睛。
“阿独,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九音避开溅起的水珠,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个遍,神识放肆地刺探,见她果然实力倒退到连自己都不如,笑容由衷不少,“你也成年了,别说当母亲的不疼你,给你寻了个尤|物回来,带你体验一下大人的快乐。”
少年帝尊垂眸,虚虚托起池中痛得直倒气、声儿都发不出的花妖,池子的水是从太初境直接引来的,浓度太高,洗筋伐髓,她如今道体圆满,泡里面跟泡澡似的,但是一身混杂灵气的小花妖浸里面,能被融去大半。拂去他身上的水渍,少年凝了匹云锦将人裹进去,正要置于一旁,花妖痛蒙了,濒死似的,伤痕累累的本体挣扎着探出来紧紧缠住少年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