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来客（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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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03，他在愤怒什么。
他在这场梦里，仍旧选择了做小倌，真是奇怪的恶趣味，我想不通。
为什么他那么执着地要我救他出风月场，要我救他风尘。
而他则要扮演一个受害者。
在这最终的曲子中，妄念此起彼伏。
他的、我的。
曾经的，现在的。
不消不休、不止不灭。
偏偏他又不敢把自己真的弄脏，不敢真的来一次救风尘，就如刚开始终于鼓起勇气入我梦来后，给自己搓出的那些红印，如此拙劣和愚蠢。
即使，他潜意识里知道，这场梦里只有我和他，他被谁弄脏，都是我干的。
让他陷入红尘的是我，救他出风尘的，亦是我。
都是我。
所有女子都是我，所有男子都是他。
都可以是。
一念之间罢了。
可他不敢，他竟然真的信了五分这个梦的逻辑，将万年前我们世界颠倒的“女尊男卑”，他信了，自己脏就会被丢弃。
他信了，如果男子没有贞洁，那么一定会被典当出去贩卖，他信了……
他没有被绝望包裹，却本能不适。
这种绝望。
不过万分之一。
03太天真了，天真到，我有时真的会觉得不舍，不舍得这么好一个参照物离开，我竟然会不舍得让他体会我们的痛。
做女子的痛。
可是，这是他要求的。
他要了解我，不与他走的理由。
这便是了。
曾经那一百年里，我试图谁给他听，可他听不懂，他也无法理解。
才有了这一遭。
因为痛，因为束缚。
诚然我已经如此强大，差一些时机便可以飞升。
可是我也还是群体里的亿万之一。
我可以一走了之。
可她们呢？
万年前，入梦不过五千年，我便可以走了，只是一面是天道耗着我，她想我死，灵气回哺此方天地。
一面是她们仍旧痛苦，仍旧被束缚。
那些潜移默化，还不足以让她们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改变。
这是属于我，们，的使命。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我是因为他们才迟迟不得飞升，心乐之。
言行张狂，放肆夸张。
03和他们还是不同的人，但他求我，让他体验被束缚的痛苦。
束缚，并非一两句爱不爱便可以挣脱，我才参透。
因为束缚就是束缚，束缚会让人痛苦无比，那种无形的束缚，禁锢在脑子里，让万年前的我和她们，无法生长。
束缚，我无法为他解答多么痛苦，于是，当他被束缚，这一切便不需要解答。
因为当痛苦降临，什么都不需要说。
这场梦中，他被束缚，我也被束缚。
这便是万年前，逆转的我们世界。
而万年后的修真界终于不再那么窒息，她们不需要只做人妻，她们不用再将男人的宠爱、喜欢视作人生的最大奖励。
她们不需要为他们放弃一切，只因为被人推着拥着为爱而牺牲………
或许我应该走。
可我好不容易让这种束缚减轻，怎么可能会和他一起走？
还差最后一步，我绝不会和他走，纵使我会不舍。
毕竟，他的确很天真。
他单纯天真的，让我有些好笑。
我很喜欢傻子，尤其是这种，可以为我抛弃一切的傻子，自带馈赠。
而又警惕。
我爱他，可爱不是我的全部。
对我而言，看着那些女子，我共同的姊妹，无血缘的家人，或好或坏，看着她们挣扎、摸索中，将自己身上无形的锁链全部挣脱。
一步一步，一代一代接力。
从下而上，从上而下。
这种满足感，这种幸福感，这种心情。
比牵着03的手，吃下他自愿奉上的半颗核心，无伤无痛、隐瞒过所有人，和他一起去赛博位面，享受他的权力。
更有意义。
他是我不会忘记的曾经恋人。
或许，他是觉得被我宠着的，但进入每段关系中，表里总是会不同的，因为我不是任何一个许舒君，他们也各不相同。
03向我索取宠爱，实则也在过渡他的需求，沉溺在他们那个无所谓的世界，享乐便好，一切都不重要。
不需要质疑爱是否存在。
我无法接受。
但也是他，让我看见，原来我们一心想要的东西，真的可以实现。
他是另一个世界送给我的糖。
甜如蜜。
这蜜糖，会让人满足，也会让人沉迷，忽略掉不对劲。
我记住那点甜，这点甜，支撑我，鼓励武淮、阿琮，一直以来，撑着让女子们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而他。
你看，他也在痛啊。
作为无害的蜜糖，终于开始疼痛了，只因为他终于成为了两万五千年前的我们，他不再是一个“男人”。
他成了被压迫者。
被另一方完全主导，被压在身下、骑着脖子，这是虏隶。
而作为虏隶，有深深的痛。
这种痛，是无法言说的，要察觉，不要麻木，要改变，要抗争。
需要不断的愤怒，不能麻木，无法止息，要一代又一代的虏隶共同接力，才能将锁链从脖子、从锁骨、从胸腔、从眼球、从身体的每一处挣脱。
因为他生于和平，生于平等世界。
承平已久。
他们、或者她们的种族每一个都可以生育，他们的血战早已结束，甚至，他们两性除了心理外，根本不需要区别。
那就不存在压迫，甚至资源都是共享的，或许还是存在其它更好的隐秘，可那已经不是我们要改变的了。
我们要改变的，就是把这里，变成03那个世界。
没有压迫，机会公平。
因为从出身时便已经拥有。
所以03不懂，他甚至连愤怒都不完全，因为他不需要愤怒。
他已经拥有了一切。
对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人而言，那是寻常，只有你夺去他的空气，在这种人为捏造，后生的痛苦下。
他才会感到一阵像是溺水的痛苦。
他才会反思。
所以，03他说不出来，他痛恨、排斥自己梦中的身份，却又沉溺于爱中。
我笑着。
这并不快乐。
我其实一点也不觉得这很好笑。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笑。
正如，我一点也不想要说谎。
这是我做过最无聊的一场梦。
这场梦里没有赢家。
开心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他。
他很久之后，推开我的手，拒绝我的抚慰，低低地回答我。
“我不知道。”
他自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痛苦些什么了，但我知道，你在痛苦、他在痛苦。
我也在痛苦。
只因为，是“女子”。
只要压制一日不休，愤怒一日不解决、平等一日未到，那么这种痛苦，便会不均地降临到此间每一个“女子”身上。
是婚，是生，是爱。
这痛苦。
是无数次问你为什么要争强好胜，是暗地里说你不像个女子，像头野兽。
是指责你为什么不接受他的爱，哪怕那会让你难受。
是以家人之名，代替你的自由，劝你进牢笼，忍受操纵。
这痛苦。
是你在愤怒，对方却不当回事，还说你打得他好爽，无论你做什么，他都记得是玩笑，可以无视。
是你在生气，男人却觉得很快就会过去。
是你在夺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他却觉得，你抢走了他的所有物。
是你要自我、要自由，他却不许，温柔地叫你不要那么声嘶力竭、不要那么面目狰狞。
忍忍就好了，所有人都是这样过去的，然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连修者，也是如此。
真的吗？
“如果你的愤怒被视作调情。你会高兴吗？03。”
我曾经问过他。
“梦该醒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自由！
03才意识到，原来他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已经醒了，甚至可以看见梦茧的边缘，伸手便可以离开。
窗外是玉兰树，梦中的玉兰梦外也种着，只有他，从来都没有认真看过。
原来，这花这么美丽。
下雪了，他流着泪水，接住一片雪，一朵从枝头跌落的白玉兰，犹如他。
他看见了，她两位朋友看着她的目光。
这次离开，将是永别。
“我可以不说吗？”
他只想耍赖。
他明白她多痛苦，明白那种窒息，可是，只要离开，那么烦恼都会不再，那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可是03心中又莫名生出对她那种深深的敬畏。
他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她。
“春莹，你这个傻子。”
我笑着，没有勉强他说自己高不高兴。
但恰恰是这种不强迫，才让03惊觉，他和她之间真的再也回不去了，这次之后，他再也无法走进她的心。
他和她之间。
我和他之间。
差的…
差的，
从来都不只是一千年、一万年。
“哪什么是你想要的自由？我从前说我不喜欢，我想要自由，你不是说，我不需要想那么多，只需要接受你给的自由就好了吗？”
“那为什么，你现在这样的愤怒？03，你喜欢这样的自由吗？”
“你告诉我，你开心吗？这场梦中，被我掌控全部，成为我的附属，你开心吗？这是你想要的自由吗？”
平等和自由、权利，都是要自己抢来的，从给她们套上绳索的另一方手里。
我早明白了。
“你还要带我走吗？哪怕我不愿意。”
他摇头又摇头。
“你怎么，还是那么笨啊。”
我抱住他，握住他的手，抚摸那朵飘落的玉兰，对着梦茧外的好友们眨眨眼。
不需要思想，所以不想。
因为她们被困住，所以无法挣脱。
这并不是靠谁就能解决的事情，靠山山倒，靠人人死，唯有自身拥有力量。
她们需要先意识到，才能改变。
而她们要做的，便是如此。
可我已无法完全帮助她们，因为我拥有了极大权力后，我们世界修真，而我已经快要飞升，所以，我注定无法和她们群体共情，像万年前那般。
到了我和踏浪、阿琮的地位，只要我们想，什么都可以到手里。
但总归，比他们拥有，好得多。
“你真的爱过我吗？”
“是的。”
我爱过你，03。
在你如同盈盈春色闯入逐玉峰的那夜之前，其实我也看见你了。
“我还以为，你说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也是骗人的。”
他真的好娇贵啊。
看吧，这就是谎言说多了的后果。
可我又能怎么样？
我捧住他的脸，舔舐他脸颊边的泪水，轻声安慰他。
“别哭、别哭、我在你身边。”
至少，这一刻，我还在你身边。
亲爱的春莹。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来客（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