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我死遁有很大意见》圆流

4、第 4 章

　　你没有说话。

　　空气中只剩下浓烈到作呕的血腥味和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有点急促，指这个陌生剑士的呼吸声，凌乱甚至于到了扭曲的地步，有一种强烈的被盯住的不适感顺着脊背爬上，你试图从她冰冷的手指里抢救回自己的手腕。

　　静默无声的僵持被打破了。

　　她的力气太大了，你努力掰开她的手指，纹丝不动，仿佛五指是从你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密不可分。

　　“这位……英雄？”你抿唇，余光扫过躺了一地的魔阴身，“谢谢你的搭救，不过可以放开我了吗？”

　　剑士恍若未闻。

　　她露出了相当奇怪的笑容，苍白的脸颊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阴翳，语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沉重而不能使你理解，自顾自地喃喃，“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只在乎她松开了钳制住你的手，腕骨上多出一圈可怖的红痕，随着血液流动慢慢变为青紫，可想而知她用了多大力气。

　　“你认错人了！”你生气地说。

　　仙舟真的克你，自从来这没有一件好事。如果有机会去找总在麻将馆混日子的太卜司成员算一卦，到底是流年不利还是这里真克你。

　　她没有反驳你，手指痛苦地，用力地攥紧了。

　　多可笑，这张日思夜想，不曾缺席一次梦里的脸庞，再见到，连简单的说话和动作都那么困难。

　　扭曲冰冷的杀意在胸口的位置不断膨胀，指骨传来一阵阵痒意，这时候她迫切地需要那几人的性命才能平息这种混杂了惊惶的愤怒。

　　差一点，又是差一点，你要在她面前死掉了。

　　无法原谅。

　　当初那两个人，根本无法原谅，哪怕杀掉千遍万遍，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会伤害到你。

　　无法抑制，骤然升腾的杀意叫嚣着让她握起剑，是破碎的血肉也好，还是痛苦的哭泣也好，只要能让她感到平静——“喂，你不会哭了吧？”

　　在百年前死去的少女担忧地撑圆了眼睛，“我不是故意吼你的……只是你抓着我的力气太大了。”

　　她愁眉苦脸地露出了青紫的手腕，“我不是故意的。”

　　无尽的恨与悔在此时烟消云散，长乐天的天空始终没变过，依旧一尘不染，秋水洗净，阳光肆意地洒在少女柔软的发顶，不是梦里。

　　剑士捧住你的手腕，不敢再用力，“抱歉，我刚刚……有些害怕。”

　　仙舟流行砍完人后装可怜吗？

　　目光扫过地上一排魔阴身，短暂地同情了一下，你现在不是很想深究这些细节，刚刚杀了人的余悸搅的思绪纷乱，被这个陌生剑士冲淡了些许不安，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注意到对方投来的隐晦的目光，不太自在地把手缩了回去。

　　削云还在手里。

　　陪伴你苏醒至仙舟的匕首隐隐发烫，你纠结了会，“英雄……”

　　“叫我阿镜就可以。”剑士说。

　　“阿镜姐姐，”你从善如流改口，“谢谢你救了我，你是仙舟本地人吗？”

　　“不是，只是游历至此。”她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你脸上移开，莫名让你想起了冷面小青龙，他也很喜欢盯着你看，不是那种单纯地看，是要确定你存在的必要性步骤。

　　“那好巧了，我也是，我想要离开仙舟，可听说这里仙舟的港口都被封锁了，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吗？”

　　“离开……仙舟?”她迟疑了下，“你想离开这里吗？”

　　你这才想起来，仙舟封锁了消息，大部分民众应该还不知道仙舟出了大问题。

　　“嗯……”你随便扯了个理由，“家人还在等着我回去和他们团聚。”

　　阿镜沉默了几秒，“如果你想，我会帮你，但在离开仙舟前的旅途里，让我先保护你。”

　　你眨了眨眼睛。

　　“就当我方才失态的歉礼。”她补充道。

　　?

　　作为解谜RPG的主角，恭喜你多了一位可靠的队友。

　　阿镜是位非常成熟可靠的女性，不会像前队友丹恒偶尔用要把你吃掉的眼神看着你，虽然非常在意你的情况，但在你看来，这是位责任感非常强的人。

　　可能是同性的缘故，初见便是英雄救美的戏码，你总会觉得她相较于其他人带给你的感觉非常安心……如果不是有抄袭某阴险游商的嫌疑，你也很想大大方方说，哇，阿镜姐姐，我们是不是在梦里见过啊！

　　阿镜可能会露出一个包容无奈的笑吧。

　　你发现了，虽然外表清冷寡言，但是阿镜的性格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有点包子，你不是懦弱胆怯的性格，甚至称的上有些任性，只是连日碰上的人物都不太正常，才不得不战战兢兢提起精神压抑本性。

　　你们找了家旅馆暂时歇脚，镜流劝你不用急于去找商会把头帮忙，仙舟初乱，混迹商场的老狐狸一般是最容易得到消息的，此刻肯定都缩在自己的老窝里静观其变。

　　对于人心交际方面的，你实在不太懂，一直都是靠好运气碰到一些愿意搭救你的人，罗娜是，三月七是，阿镜也是。

　　你在旅馆里换掉了沾上血污的衣服，为了不显眼，特地拜托阿镜买来了仙舟服饰，换上时对腰间那些叮当的小物件束手无措，还是阿镜帮你整理了衣襟和腰带。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不像香水粉霜之类的，是一股很浅很浅的，幽深的，植物气味，让你莫名感到心安。

　　指尖穿过腰间整理那些配饰与披肩，这套衣服对你而言有些华贵了，但阿镜很认真地说，你值得这些最好的。

　　耳尖有些发烫，你其实也不是爱自作多情的类型，只是阿镜长得好看，看着你的目光像是初雪消融，闪着些细碎的笑意，你对好看的女性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何况她对你这么关切体贴。

　　只是阿镜的目光落在被你擦拭干净的削云上骤然冷了下来。

　　她似乎很讨厌这把匕首。

　　“阿镜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吗？”你憋不住话，还在努力把头发吹干时就忍不住借着吹风机轰轰的响声询问道。

　　她很自然地接过机器，把你不耐烦花太长时间调高的温度调低了些，白皙的指尖穿过发根，温柔地按压着，“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躺在我身边，感觉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所以留下来了。”

　　镜子里，苍白的脸庞露出了一种说不上是讥讽还是愤怒的表情，这种情绪只维持了两三秒，她的语调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送匕首的寓意在仙舟不太友好，可能是仇人？”

　　“也有道理欸！”你拍了下桌子，“谁这么恶毒？”

　　“肯定不是好人。”阿镜附和。

　　被带偏的你越想越煞有其事，当即产生了把削云扔掉的想法，但还是很舍不得。

　　睡觉前翻来覆去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镜流被你滚的吱呀吱呀响的床铺吵的也睡不着觉，或者说她本来也没有太多睡意，她的视力极佳，在黑夜里也能清晰看见你压翘的发角。

　　“睡不着吗？”她轻声询问。

　　一整天她都处于一种如在梦中的幻觉般的感受。

　　活着的你。

　　活生生，会冲着她笑的你。

　　这些年她总做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蹲在树下等着她从军营出来，偶尔央着她学剑的可怜姿态，你和那人并肩站立，开怀大笑的模样。

　　连她自己也没发觉，有那么多的瞬间值得一遍遍回想咀嚼，你欢喜或苦恼的脸如扬在空中的细沙，轻轻一触碰就消散了。

　　魔阴身发作会将怨惧悔仇等负面情绪放大，她也不可避免，不可避免想起那天你在风中单薄削瘦的影子，落在地上溅开的血。

　　这是梦。

　　但她已然分不清梦与现实，一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眼前的事物犹如烟花消散，上一秒还在斩杀丰饶孽物下一秒又走在过去熟悉的街道上。

　　时间定格在你再度出现的一刻，你惊慌恐惧的脸，和以前没有一点变化的性格，善于信赖她的习惯。

　　为什么会一点没变呢？

　　没有一点杂质的眼睛，澄澈纯粹地望向她，会耍一点点小聪明但总是耍不明白的样子，这让她——

　　怎么放的下。

　　“有一点吧。”今天虽然经历了很多事，但你莫名其妙不感到疲惫，“就是觉得很奇妙，碰到阿镜也是……你可以教我练剑吗？我是指离开仙舟以后。”

　　“我近日诸事缠身，恐怕还要在仙舟停留许久，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教你练剑。”她的指尖在你的发梢一溜而过，认真地梳理那些打结的地方，头皮被轻微拉扯的感觉不太舒服，你摇摇脑袋，心里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惋惜，“那你以后一定要来找我啊。”

　　你伸出小拇指，在她眼下晃了晃，声音很快又变得轻快起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灯火朦胧，勾勒出的影淡纱似地拢在她雪白的发上，被黑纱覆盖住的双眼对着你的方向，仿佛要把这一幕永久纳入心底。

　　“嗯，”阿镜也伸出手指，轻轻勾住你的尾指，晃了晃，“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无论你在哪，过了多少年，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光影穿梭在发间，唇间，折叠成一个扭曲的影子，往事不可追，幼童嬉闹声还在耳边久久回响，千百年的遗音侥幸逃过时光，牢牢刻在记忆的光板上。

　　睁开眼，是你歪了歪脑袋，脸颊因为生气轻微鼓起，食指大逆不道地在罗浮剑首的脑袋上戳了戳，“镜流，你怎么睡迷糊了？”

　　你拉住她的手，摇摇晃晃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白珩她们还在等着我呢！”

　　她被你拉扯着，少女的发尾悠悠扬起，阳光与铃声清脆地洒在空气里，远处友人成堆站在一起，格外惹眼。

　　狐耳少女冲你们招了招手，“这里，这里，快点！”

　　“镜流，快点！”

　　昔日的友人在催促着她前进，过往如尘烟在前进的步履中迷住了眼，交握的手在发烫，一切都这么美好，仿佛昨夜昙花，她忍不住用力地抓住这唯一的连接，你弯起的眉眼在摇晃的发隙间被光照的几乎透明。

　　她张开嘴，过往熟稔的名字在唇齿间犹豫了一瞬，你疑惑地扭过头，“叫我干嘛？”

　　见她不做声，你苦恼地皱起了眉毛，“我最近没有闯祸啊，我也没有去偷偷去坐白珩的星槎。”

　　你撒娇似地摇了摇她的手，“好镜流，好镜流，就算我惹你不高兴了，看在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先不计较嘛。”

　　总是会在你耍赖似的示弱不自觉弯了眉眼，会用干巴巴却没什么威慑力的声音警告你的罗浮剑首没有如往常一样露出无奈的微笑，她死死地抓住你，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会找到你的，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你在哪，哪怕是阴曹地狱，哪怕是神明无法跨越之境，只要你在，我永远会找到你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呀，镜流，”你轻轻地说，眉眼似横波水烟般模糊了，“我们不一直都在这吗？”

　　她只能更加努力地抓着你的手，确保这来之不易的过往幻境不会演变成尸山血海的惨状。

　　“不要怕，”她几乎是说胡话的，语调仓促又努力地想要你摆脱那些不堪的回忆，“所以不要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远远的，你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悲伤的神情，嫁衣似火，悠悠迤逦在地，如同血液流淌，下一秒要烧起来的红。

　　这抹红在她眼中急速坠落，破碎，逐渐扩大蔓延至瞳孔每个角落。

　　你的眼泪从破碎的眼瞳里大颗大颗地流出，“可是镜流，你来晚了啊。”

　　她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