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染三月香》扶风写月

11、露华西去(5）

　　回到客栈的时候，小二说凤西楚已经出门，嘱咐我回来后不要乱跑。

　　想我被肖师太掳走的时候，他定然还在睡觉，醒来后也不去找我，真是无情无义，我如今大难不死的回来，他却逍遥的不知去向，唉，当真是遇人不淑啊。

　　半盏茶的功夫，凤西楚就回来了，他推门而如的时候我正在对他桌子上的苹果下毒手。

　　他摇着扇子，笑道，“当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我一愣，难道……他一直默默关注着我，是我误会他了？

　　凤西楚一脸你想多了的表情，“我只是路过而已。不巧……”他转眸轻笑，“正看到你被人踹下马。”

　　我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推！”

　　凤西楚转身在卧在榻上，把扇子拢在手中，不明所以看了我一眼。

　　我把苹果咬得咯吱作响，“我是被推下马的，不是踹。一字之差，可能会对我的形象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

　　凤西楚忽然长袖一挥，一道黑影向我飞来，我反射性的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张面皮。我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他，发现他已经慵懒地斜卧在榻上，双手枕于脑后，“小色，见到裴子卿后，我需要你假扮一个人。”

　　我又咬了一口苹果，“为什么你不自己扮？”

　　凤西楚眯了眼睛，笑道，“因为你比我有气质。”

　　我闻声大喜，双眼放光的凑到他跟前，“什么气质？”

　　他戏虐的看了我一眼，唇角依旧扬起，“雌雄皆宜的气质。”

　　“……”

　　我默默地退回到椅子上，神色如常的狠狠啃完了苹果，然后又接着狠狠的啃完了苹果核。

　　不就是想说我当男人当的很娘，做女人做的很爷们么。我安慰自己，这从侧面说明了我兼顾女人的温柔和男人的豪爽，是女人中的花木兰，男人中的……那个未来会出现的谁谁谁。

　　凤西楚指着镜子，“去把面皮戴上，我看看。”

　　我心里嘀咕，又不是新衣服，有什么好试的。可是手上却没有松懈，因为我也想知道他让我假扮成什么模样。三两下戴好，我对着镜子瞅了又瞅，嗯，是个美女，还很眼熟。

　　我吃惊的张大嘴，回头看向凤西楚，“你让我扮苏黎？”

　　凤西楚微微蹙眉，朱唇微抿，“嗯……不像。”

　　我回头，又照了照，“不会啊，我觉得很像啊。”

　　凤西楚摇头，“神韵不像。”看我面色不善，他又道，“不过，身形倒是很像……”闻言，我面色由白变黑，我现在是男子的身份，他这样说，分明是变相的侮辱。

　　我一把掀下面皮，“你神韵好气质佳，那你去扮好啦！”

　　凤西楚不悦的瞪了我一眼，虽然还是笑着，但看的让我有些毛骨悚然，于是，原本打算仍到他身上的面皮，又被我收回怀中。

　　硬的不行，我就来软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楚公子，你看，我确实扮不来，万一被裴子卿知道了，肯定要怪你的。”

　　凤西楚走到我跟前，将面皮从我手里接过，倾身，近到他身上的香气充斥了我所有的嗅觉。他一笑，手伸进我的衣襟，把面皮塞到我怀里，手指无意地擦过我的胸口，让我猛地一悸。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神色淡然地的瞪了回来。我有些别扭，虽然现在穿着男装，但本质上还是个少女，他这样的行为，完全是在调戏，可是我又不好发作，唉，自作孽啊。

　　负手立在我的面前，他笑道，“放心吧，虽然神韵差了许多，但是裴子卿不会发现的，因为她……”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凤西楚的话。小二在门外道，“凤公子，有位姑娘找您。”

　　我还没来得及问是谁，门就应声开了。一个身着淡色罗衫，容颜娇媚的女子走了进来，看到我时明显一愣，随后看到我身后的凤西楚，一张芙蓉脸顷刻间梨花带雨，看的我叹为观止。

　　美女泣泪涟涟，叫我好不忍心，本能的伸出手欲揽她入怀，好好安慰一番，但是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就在我准备上前的时候，美女迅猛的推开我，一边哭着一边扑向了凤西楚。

　　凤西楚的反应比我快多了，身形一动准备闪到旁边，可是，他没有料到，被美女推开的我一个踉跄，好死不死的挡住了他躲开的路，所以，他只能任由美女嘤嘤哭泣地逮着衣袖，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把眼泪往上蹭。

　　但是看在我的眼中，就全然不是这个意思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虽然凤西楚表面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但他全然不会怜香惜玉，更不用说在他的眼中我甚至连玉也算不上。所以如果他要躲，刚才即使是要踩着我的身体，他也定然不会留情，而他却没有。结论只有一个，他刚才的闪躲只是欲擒故纵的幌子。果然是风月场上浪荡已久的人，这收服美女的手段真是不露山水。

　　凤西楚常年不变的笑脸此刻变得异常僵硬，如玉的脸上犹若冰霜，他狠狠的剐了我一眼，我立刻心领神会。一定是嫌我碍眼，打扰了他与美女独处的机会。我善解人意的走到门口，把门轻轻的关上。

　　抬头，我看到凤西楚冰冷的面色已经开始泛黑，眼神更是能喷出火。我猛地一拍额头，瞧我这脑子，我只顾着关门，却忘了把自己关到门外。

　　我打开门，准备出去重新关一次，凤西楚幽幽道，“小色，给林昭昭姑娘叫辆马车，她身子弱，不适合与我们一同骑马。”

　　我听出了他语气中咬牙切齿的意味，但是对他这莫明的火气感到很不解，难道……是嫌我出去的太慢了？真是美人心，海底针呐。

　　那位林昭昭却对凤西楚“体贴”的话很受用，她看着凤西楚，神情间有着一抹娇羞，抬手擦了擦泪痕，福了个身子，柔声道，“多谢凤公子关心，昭昭只是想到我家夫人，一时情难自禁，叫凤公子笑话了。”

　　凤西楚不着痕迹的移到我的身后，笑道，“昭昭姑娘也是思主心切，在下又怎么会笑话呢。其实我也正打算动身去看望裴夫人。”

　　林昭昭挂着泪痕的脸上立刻欢快起来，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凤西楚打断，“林姑娘一个弱女子，不比男儿，所以，姑娘就乘车先行吧。”这么明显的拒绝，连我都听出来了，所以林昭昭即使再不甘，也不好说什么。又说了几句公子一定要早些过来，我在府里等你云云，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我吩咐好马车回来，正赶上凤西楚沐浴。虽然隔着屏风，我的脸上还是有些发烫，索性背过身。直到传来布料的簌簌声，我才吐纳数下，语气平静道，“小楚公子，已经安顿好了。”

　　凤西楚嗯了一声，稍顿，道，“过来伺候我更衣。”

　　我闭着眼睛摸索过去，微微睁开一丝缝隙，勉强看了下他穿着亵裤的下半身，拿起衣服，垂首快速的套到凤西楚的身上，衣襟一拉，我立刻转身，动作一气呵成。直到听到他束冠的声音，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声，“你这是……在害羞么？”我能感觉到凤西楚就站在我身后，此时转身，肯定是要撞进他的怀里。我僵硬着脊背，咳嗽数下，“怎么可能。我只是不喜欢看人裸奔而已。”

　　凤西楚似是被噎了一下，戏虐道，“看来，我有必要让你重温一下，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了。”

　　深吸一口气，我鼓足勇气跨前一步，转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凤西楚没有料到我会有如此举动，愣愣地被我逮个正着，我倾身吼道，“既然小楚公子如此盛情，那么，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再来一遍吧！”

　　眨眼的功夫，凤西楚退到离我半丈的距离，他理了理有些皱起的外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叹息，对付这种人，就只能以暴制暴。

　　凤西楚冷哼一声，“如果有下一次，在你脱我的衣服前，我会先把你扒个精光。”摇开玉扇，他眸子染上笑意，“当然，如果有兴趣，你可以试试。”

　　唉，我的对策，远赶不上他的变化快。别说下次了，我现在还心有余悸，甚至没有重来一次的勇气。

　　吱的一声，门被挤开一个缝，毛球蹑手蹑脚的踱了进来。

　　我这才想起了小二口中那只无辜的小狗，于是对它怒目而视，企图让它在我灼灼的眼神下受到良心的谴责。

　　毛球心虚的看着我，怯生生地肥硕的身子向后挪了挪，眼睛咕噜转了一圈，又见我依旧盯着它，竟有些难以置信。它的身后只有一堵墙，无路可退，于是只好迎上我的目光。

　　似乎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毛球终于认输的低下头……从嘴里吐出一团黑东西。我仔细一瞧，尖声道，“老鼠！”虽然毛球在爱情观方面，有着超乎人类的择偶观，但是它终究是个猫，逃不开拿耗子的本能。

　　我很害怕一切长的丑陋的东西，而老鼠显然是我害怕的东西中的佼佼者。别说看了，平日里我听到这两个字，都会抖得风中凌乱。我立刻攀住凤西楚的胳膊，将身子紧贴在他的身后，头从他的腋下伸出。凤西楚面色不善的甩了甩袖子，奈何我黏的太紧，他也只好作罢。

　　如果是平时，这种事情我是万万不敢做的。但此刻，一股强大的求生欲已经统治了我的意识，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战栗让我无暇他顾。我紧紧地盯地上蠕动的老鼠，暗自咬牙，只要它敢轻举妄动，我就……立刻从窗子跳出去！

　　黑色的一团渐渐舒展开，被毛球咬得七荤八素的老鼠有着苏醒的趋势。

　　我睁大眼睛，闷叫一声，手已经环上凤西楚的脖子，在他转身的一刻，双腿一攀夹住他的腰，整个人吊在他的身上。

　　凤西楚一怔，被我抱了个满怀，随后揶揄道，“小色，你怕老鼠？”

　　他的鼻息就喷在我的面上，有些痒。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动作有多么的狼狈，可是想想地上的老鼠，我又紧了紧手，生怕他把我推下去，可是嘴上却很逞强，“你才怕老鼠，你们全家都怕老鼠。”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勒的太紧，凤西楚脸上倏然一道红晕，气息也有些不稳，“既然不怕就赶快给我下来……”我头也不抬的立刻拒绝，“偏不！”

　　他的语气中泛起笑意，“你一个……这像什么样子，下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似有似无的掠过我的脸颊，害的我猛地一颤。这一颤不要紧，我忽然觉得胸前有什么东西覆着，低头，凤西楚的右手款款落在我的胸口，应该是他刚才反射性的想要阻止我近身，却被我势如破竹的拥抱给挤在了中间。

　　我又是一声尖叫，也忘了要害怕，不过看到他唇角的坏笑时，我本来打算揪着衣襟的双手立刻改为攥在身侧。偏过头，不敢看他，只觉得耳根都有些烫。

　　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幽幽道，“别怕，已经没事了。”

　　我回头，深知闯祸的毛球已经衔着它的猎物潜逃了。

　　凤西楚扔给我一个包袱，“把里面的衣服换上。”说完把门一带，走了出去。

　　包里是一件淡紫色流苏裙袄，轻盈灵动，很漂亮。虽然是本色出演，但是许久未着女装的我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我抱起毛球，一路上不停有人投来或好奇或赞赏的眼光。穿过大堂的时候，小二显然没有认出我，看了一眼毛球，又看看我，面上一红，把目光移向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