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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沈望舒,你没有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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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银链贴着皮肤,那触感像一条盘踞的毒蛇,啮咬着沈望舒的每一寸神经。绝望的窒息感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溺毙。她猛地抬头,撞进江昼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风暴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一丝她预想中的动摇,只有被刺痛后的、更加凛冽的寒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
“信你?”他低笑重复,指腹在她下颌上留下清晰的指印,力道重得让她怀疑骨头会不会碎裂。“小骗子,你的眼泪,你的哀求…三年前演得不够尽兴,今天还想再重温一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她最不堪的记忆上,“‘沈杳’那时候,也是这样,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让我以为你是这世上最需要保护的人…结果呢?”
他猛地松开钳制,仿佛触碰她都是玷污了自己的手。沈望舒失去支撑,狼狈地跌坐在柔软却冰冷的地毯上,脚腕上的银链发出清脆的、令人心碎的碰撞声。
“结果,”江昼站直身体,阴影完全笼罩着她,声音淬着彻骨的恨意,“你把我当成傻子,和江渊一起,把我好不容易捧出来的真心,踩进烂泥里!”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刀刃,刮过她惨白的脸,“沈望舒,收起你这套把戏。现在的你,连让我施舍一丝怜悯都不配。”
他直起身,冰冷的视线扫过她脚腕上那圈刺目的银环,最后定格在她写满惊恐和屈辱的脸上。“这里,”他环顾这间精致如鸟笼的房间,语气带着一种主宰者的漠然,“就是你的新家。吃的喝的,会有人按时送来。至于这个…”他脚尖踢了一下链条,发出金属的轻响,“等你什么时候学会真正听话。发自内心的学会用这双眼睛看着我,不再是演戏的时候。再来跟我谈条件。”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门口。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被用力关上,落锁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如同最终的审判。
门锁落下的瞬间,沈望舒脸上那刻意伪装的脆弱、哀求、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她抬手,狠狠擦去眼角残留的湿意,动作粗暴,甚至带着一丝厌恶——不知是对江昼,还是对自己刚才那番情急之下的表演。指腹用力蹭过皮肤,留下浅浅的红痕。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脚腕的链条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只能在这张床铺为中心的方圆几步内移动。她走到窗边,用力推开厚重的窗帘。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以及一片在夜风中摇曳的、深不见底的墨绿山林。没有灯火,没有人烟,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如同死神的低语。一丝微弱的月光勉强勾勒出远处山峦狰狞的轮廓。这里是真正的荒郊野岭,是精心挑选的、完美的囚笼。
沈望舒的心沉到了谷底。破窗?窗户是加固的玻璃,纹丝不动,而且这个高度,骨头估计直接得断,跑更跑不掉。呼救?这寂静的深山,她的声音只会被黑暗吞噬。她唯一的武器,似乎只剩下这副皮囊和脑子里那些在锦城纨绔圈里练就的、虚与委蛇的本事。
她跌坐回床边,目光落在脚腕上那冰冷的金属上。江昼…他不再是三年前那个阳光纯粹、会因为她一个眼神就手足无措的少年了。现在的他,是一头被彻底激怒、舔舐着伤口归来的凶兽,带着足以碾碎一切的恨意。他洞悉了她刚才的表演,也堵死了她所有试图用“沈望舒”身份来周旋的路。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背信弃义、罪无可赦的骗子——“沈杳”。
“沈杳…”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舌尖尝到的只有苦涩和冰冷的嘲讽。那个为了江渊,剪断长发、穿上男装、扮作哑巴,亲手把阳光拽入深渊的“少年”…那个虚假的身份,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标签,也是她无法挣脱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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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昼并没有离开别墅。他站在一楼空旷冷硬的大厅里,背对着楼梯的方向,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也格外压抑。空气里还残留着沈望舒身上那股淡淡的、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烟草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矛盾的味道。
刚才房间里,当她用那双含泪的眼睛看着他,用那样柔软哀戚的声音求他时…那一刻,心脏深处某个早已被冰封的角落,确实传来一阵尖锐的、不合时宜的刺痛。仿佛三年前那个愚蠢的、渴望靠近“沈杳”的自己,在濒死挣扎。
这感觉让他无比暴躁。
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巨大的闷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指骨关节处瞬间破皮,渗出血丝,尖锐的疼痛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瞬。
“江昼,你他妈清醒一点!”他对着空气低吼,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自我厌弃,“那个女人!她叫沈望舒!是沈家那个声名狼藉的私生女!是江渊的走狗!是她亲手毁了你的信任,把你变成所有人的笑柄!是她让你这三年活在地狱里!”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画面:三年前,甜品店玻璃窗外,穿着长裙、笑靥如花依偎在江渊身边的沈望舒;刚才房间里,手腕被领带缚住、脚腕锁着银链、泪眼婆娑哀求他的沈望舒…两张面孔重叠、撕扯,几乎要将他逼疯。
不,不能心软!一丝一毫的心软,都是对过去那个愚蠢透顶的自己的背叛,也是对江渊那对狗男女的纵容!沈望舒的眼泪,是她惯用的、迷惑猎物的武器!
他必须牢牢记住这一点。复仇才刚刚开始。囚禁她,只是第一步。他要让她也尝尝被信任之人背叛、被推入深渊、被全世界唾弃的滋味!他要让她眼睁睁看着,她一心维护的江渊,是如何被他亲手碾碎!
江昼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再睁开眼时,那里面只剩下冰封的、残酷的决绝。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苏青。”电话接通,他的声音已恢复平日的冰冷,听不出丝毫波澜。
“阿昼?人…安顿好了?”苏青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江昼不欲多谈,直接切入主题,“江渊那边,有什么新动作?”
“老狐狸果然起疑心了。他的人在查殷辛的底,查得很深,甚至动用了境外的一些关系。看样子,城西那块地皮的丢失,让他肉痛得很,也彻底把你这个‘弟弟’当成了心腹大患。”
“让他查。”江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殷辛的身份,我准备了三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他就算掘地三尺,也只会挖到一个‘白手起家、运气极佳’的海外新贵。查得越深,只会让他越迷惑,越不安。等他发现所有线索都是死胡同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里淬上森寒的毒,“就是我们的刀,真正见血的时候。”
挂断电话,江昼的目光投向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沈望舒…好好享受这短暂的“安稳”吧。很快,你会知道,真正的炼狱是什么样子。你和江渊欠我的债,我会连本带利,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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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链子随着沈望舒无意识的挪动,在光洁的地板上拖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这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阶下囚。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窗外,浓重的夜色开始透出一点灰白,天快亮了。这一夜,她几乎没有合眼,神经绷得像拉到极致的弓弦。最初的绝望和恐惧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麻木覆盖,但在这麻木之下,是疯狂运转的思绪。
硬闯是死路。示弱被看穿。身份牌失效。
她还有什么?沈望舒的目光落在自己精心保养、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的指甲上。她想起了江渊。那个在她最晦暗的岁月里,给予她一丝虚假温暖和承诺的男人。是他把她推到了江昼面前。
江渊…他会知道她被江昼囚禁了吗?他会来救她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弧度。救她?江渊现在自身难保。江昼这次回来,携着过去的耻辱,目标明确,就是要将他们两人一起碾碎。江渊恐怕正焦头烂额地应付着来自江昼的打击,哪里还会顾得上她这个“前卒”的死活?更何况,她对于江渊的价值,在三年前江昼被送上飞机的那一刻,就已经榨干了。
指望江渊,是奢望,更是愚蠢。
那么,自救。
沈望舒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门。江昼…他恨她入骨。这份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她,也困住了他。恨,是双刃剑。它能让人丧失理智,也能成为…可利用的缝隙。
她需要时间,需要观察,需要重新揣摩这个脱胎换骨、变得危险而陌生的江昼。他不再是那个用笨拙手语表达关心的少年,而是一个被仇恨淬炼得冷酷无情的猎人。要在这个猎人布下的陷阱里求生,她必须比他更冷静,更狡猾。
脚腕上的银链冰冷依旧,但沈望舒眼底深处那点濒死的绝望,悄然褪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的算计。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床头柜上方,那个极其隐蔽、几乎与深色墙纸融为一体的微型针孔摄像头。那一点微不可查的、几乎被忽略的红色光点,此刻在她眼中,却像魔鬼窥视的瞳孔。
她知道,在那块冰冷的屏幕后面,江昼或许正坐在某个地方,用这双电子之眼,冷冷地、充满掌控欲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欣赏着她所有的狼狈和挣扎。
沈望舒对着那隐藏的镜头,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空洞的、毫无温度的、带着深深疲倦的、近乎破碎的微笑。不再是刻意的哀求,也不是强装的镇定,而是一种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边荒芜的疲惫。她甚至没有刻意去看那个镜头,仿佛只是无意识地对着虚空展露自己的脆弱。
然后,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瘦削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细微地颤抖起来,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没有声音,只有那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仿佛灵魂都在哭泣的颤抖,通过冰冷的镜头,清晰地传递到监控屏幕的另一端。
她在赌。赌江昼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恨意之下,是否还残留着一丝对“沈音”那脆弱假象的本能反应。赌他冰冷的复仇火焰中,是否还混杂着一星半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过去的、扭曲的“在意”。
这场无声的哭泣,是她抛出的第一枚筹码。她在向他展示一种新的“姿态”——一种被打碎后,不再挣扎,只剩下绝望认命和脆弱本能的姿态。这姿态,比眼泪和哀求,更接近猎物濒死时的真实。而猎人,往往会对失去反抗能力的猎物,产生片刻的松懈,或者…更深的玩弄兴趣。
冰冷的链条锁住了她的脚踝,却锁不住她脑中疯狂运转的思绪。囚笼已成,游戏规则由江昼制定。但沈望舒,这个在锦城名利场和家族倾轧中摸爬滚打活下来的私生女,骨子里流淌的,从来不是认命的血。她要在这看似绝境的囚笼里,撬开一条生路,哪怕…是利用猎人那复杂难辨的恨意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