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蛊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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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空气中犹浮动着燥热的余息，一阵热风卷下来零星几片早凋的树叶，其中一片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温闲许的肩头。
温闲许信手拈起肩上那枚落叶，对地上的几片却熟视无睹，只独自站在院中出神。
薛槐安今早去了一趟衙门，带回最新的消息：官府的人也没能从叶老三嘴里撬出更多东西。如此看来，叶老三大抵没有说谎——他真的不知道委托他去砸店男子的真实身份。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温闲许食指与中指捏着短短的叶柄，无意识地来回转动，心中把一团乱麻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眼下横在她面前的，共有三道难关：
其一，冬青的病已经耽搁不起。自他们上次找徐漪然看诊已经过了小半月，若再找不到将她体内的蛊虫逼出来的法子，冬青就必死无疑了。
其二，要在期限内查明杀害佩兰的真凶，否则等一月之期到了之后，停云轩的人都要遭殃。
其三，诏狱里的师父极有可能也中了蛊，要把他劫出诏狱，也必须先祛除他体内的蛊。
温闲许心中烦闷，刚准备把手中的枯叶扔掉，动作却倏地一顿，目光聚焦在叶面上。
只见一条主脉纵贯始终，其上又分出数道纤细的枝杈，各自延伸。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蛊，不正像这条主脉么？而今缠绕她的三道难道，皆是由此衍生、蔓延而出的分叉。正如叶络虽繁，皆归于一根。
倘若她能通晓蛊术这条主脉络，看似盘根错节的谜团，岂不都能迎刃而解？
腕间传来蛇鳞冰冷的触感。雪寻自从上回在诏狱里受伤之后，最近一直恹恹的，不大动弹。
私下里，温闲许也尝试与雪寻交流过，可她与雪寻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模糊的纱，她只能感知到雪寻模糊的情绪，而雪寻似乎也全然听不懂她的指令。
如今想来，上回袭击游玉淼，恐怕也更多是雪寻饿极之下的本能，而非领会了温闲许的意思。
温闲许的目光瞟向耳房——叶葵一早就去领府中的份例去了，此时只有冬青一个人在房里。
恰好四下无人，温闲许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将雪寻轻轻放至冬青枕边。
谁知小蛇竟然浑身一颤，惊慌地窜上了她的头顶上，紧紧蜷缩着再不肯下来，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温闲许清晰地感知到了它传递而来的、深深的恐惧。
她心下一沉，看来冬青体内的蛊远非雪寻可以应对。
温闲许心事重重地走出房间，如今只剩一人可以求助……可是要如何才能出薛府呢？去求薛槐安吗？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温闲许转头一看，见是陈杳挎着篮子站在身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把篮子递过来，里面乘着几块糕点：“刚从厨房顺的，新鲜出炉的，你趁热吃，别老愁眉苦脸的。”
“没什么。”温闲许嘴里说着没事，实际上却愁得一点胃口都没有：“谢谢，我刚刚吃撑了，实在吃不下。”
陈杳以为她是在担心王夫人说要把他们扣押怕盘问的事情，宽慰道：“不就是查佩兰姑娘死因的事情吗？放心吧，咱们几个清清白白，就算他们审问我们又如何？”
“说的也是。”温闲许勉强扬起一个笑容。
陈杳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对了，你养的那条小蛇还在吗？快些处理掉吧，蛇也是苗疆五毒之一，别因为这个被他们泼了脏水。”
温闲许苦闷地想，何玉淼的死还真不算他们泼脏水，但她知陈杳是一番好意，暗下决心绝不让雪寻再在其他人面前露面：“多谢陈杳哥关心，它……前几日自己跑不见了。”
见温闲许还是闷闷不乐，陈杳眼睛转了转：“别烦恼啦！这不是还有一个月的安生日子可过吗？过几天有月末的轮流休息，不如好好想想该去哪里玩……”
温闲许眼前一亮，她怎么把月末休息的事情给忘了？简直是瞌睡给了个枕头，出府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陈杳还在喋喋不休：“再过些时日就是中秋了，到时候不仅府里会会做各色馅料的月饼，当天晚上西街夜市里还有戏班子搭台唱曲……我定带你去好好玩一场！”
中秋？温闲许虽然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一下子扯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脑子已经先行转动起来：中秋，似乎是山下人阖家团圆的日子。
“夜市……你不去和家人团聚吗？”
陈杳似是未料到她会这么问问，怔愣一下，随即笑道：“我与岁昭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对我们来说，少爷便是家人了。”
温闲许无意戳中陈杳的伤心事：“抱歉……”
陈杳笑道：“没关系，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中秋要回去和家人团聚吗？你之前还说过记挂家里人的身体来着。”
温闲许没想到陈杳竟然还记得他刚入府时随口说的话，心头微暖，摇头道：“不用不用，那咱们中秋一起去夜市玩吧。”
“好呀！”陈杳笑弯了眼睛，“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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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几日，温闲许迎来了在薛府的第一个休日，向薛槐安告假后，便匆匆赶往徐漪然的住处。
徐漪然带着如意出门去了，因此当温闲许风风火火地推开主卧门时，只有温知渺一个人慵懒地倚在榻上小憩。
徐漪然“药菩萨”的绰号名不虚传，经过短短数日的调养，温知渺面上已重现血色，连眼神都添了几分鲜活。
她的长眸像狐狸一样眯起，打趣道：“这么想姐姐我？跑得这样急，倒像是有人在身后追着你跑似的。”
温闲许无心说笑，郑重地向温知渺弯腰作揖道：“前辈，请教我蛊术吧！”
温知渺一愣，很快回过神来，修长的食指点在唇边：“蛊呢，三分靠骗，七分靠真。有时人若信了自己中蛊，不必蛊虫发作，自己便先病倒了。”
一她目光在温闲许身上轻轻一掠，摇了摇头，“你太老实，骗不了人，也不适合学蛊。”
“况且蛊术得自幼修炼，像你这种半道得了机缘的，我倒是头一回见。”
她忽然生出几分兴致，微微倾身：“听漪然说，你不记得自己的爹娘是谁了？蛊虫既然肯与你结契，你身上定然流着苗人的血。苗疆拢共几十个村寨，说不定我见过你父母呢，不如你卸了易容给我瞧瞧——”
温闲许果然是个实心眼的，一听有找到父母的希望，马上就把面具卸了下来。
“你，你……”这下换温知渺傻眼了，她向来明眸善睐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呆滞，半晌才说，“不、不认识。”
——以她的反应来看，不认识就有鬼了。
在徐漪然的精心照料下，温知渺的身体丰润了些，现在此刻又因惊愕呈现出一点傻气，竟与温闲许有几分说不出的相像。
温闲许心念一动，十年前她失忆的时候，温知渺也正好被押入诏狱。
还有年龄……
温闲许试探地问：“敢问前辈今年芳龄？”
温知渺如梦初醒，连连摆手：“哎，我、我可还没成亲呢，不许胡乱猜想！”
这时，一连几日不曾活动的雪寻竟然从温闲许袖中探出头来，伸长了身子往温知渺的方向探。
温知渺心想：蛊虫与主人以血脉相连，肯定是因她与温闲许血脉同源，这小东西才生出这般亲近之态。
思绪不由得飘回十多年前那个命运的转折点，她们三姐妹离开苗疆的日子。她狐疑地打量着温闲许具有异族色彩的面容，难道她真是大姐或者二姐的孩子？
不过煎寿阁中人大多是被逼入绝路的亡命之徒，向来讳谈前尘。何况两位姐姐如今的身份特殊，现下自己又没有十分把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一猜错了，给自己惹上麻烦就糟糕了。
见到温闲许倏地暗下去的眼神，她又心软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与你或许真有些血脉牵连，但我确实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徐漪然这时从外面回来，听到了两人对话的一点尾巴：“闲许的身世只有蒋渝清楚，可他那闷葫芦性子，怎么也不肯说。”
她先吩咐如意去备茶，转而望向温闲许：“今日怎么从薛府溜出来找我了？”
冬青的事情徐漪然已经知道，温闲许便将停云轩多名丫鬟死于蛊毒，薛槐安请缨缉凶之事说了一遍：“如果我会蛊术就好了……”
温知渺翻了个白眼：“蛊又不是狗，不能闻着味找到凶手。驭蛊之术需得日日苦练，非一日之功。待蛊与主人心血相连、心意相通，蛊术方能大成。
“当然，你自己的功夫也决定了蛊的上限，譬如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敌人下蛊？”
徐漪然不赞成地皱起眉头：“温前辈已经往苗疆去了信，询问你师父中的究竟是何蛊。等一个月，你早救出蒋渝回神山了，还管薛家作甚。”
她不放心地看了温闲许一眼：“你小心点，若身份泄露，你猜你口中的少爷会不会转头就将你扭送锦衣卫，去他父亲那儿领赏？”
温知渺闻言嗤笑：“中原人嘛，不过是群逐利之徒，什么都能出卖。”
她说完才想起来徐漪然也中原人，立刻找补道：“当然，不包括你。”
徐漪然与温知渺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温闲许咬着下唇，心绪纷乱：是呀，她何苦替薛槐安操心？他父亲抓了她师父，还给她师父下了蛊，他们合该是仇人！
他与薛阳和的争斗不过是狗咬狗，见薛懿家宅不宁，她本该拍手称快才是，可是……
许多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温闲许眼前：为她挡下一棍、卧床养伤的薛槐安；带她游西街，横扫店铺的薛槐安；目光灼灼地告诉她自己的野心、要她教自己武功的薛槐安……
画面最后定格薛槐安今早叮嘱她“早点回来”的情景，少爷像只猫儿似的叼着筷子，吃得漫不经心，精致的五官与得体的着装散发着骄矜贵公子的气息，因他近日坚持和温闲许“习武”，整理妥帖的领口处隐约露出了肌肉的线条……
难、难道是色、色令智昏？
可徐漪然说得不错，薛槐安现在对她再好，是因为他还以为她是他的丫鬟。薛槐安如此向往锦衣卫，若被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只怕转眼便会将她押送到薛懿面前……
她心中苦涩翻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蛊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