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斯意

42、番外三：生日篇（上）

　　精神病院的白色墙壁在黄昏中泛着淡淡的橘红色，像是被夕阳浸透的宣纸。沈厌坐在床边，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床单上的一道褶皱，直到它变得平整如初。他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在执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明天就是哥哥的生日了。"沈厌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护士小林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圆脸上总是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沈厌，该吃药了。"小林走近床边，将药片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沈厌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明天是哥哥的生日，我需要准备蛋糕。"

　　小林的笑容僵了一瞬，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沈厌，你知道的，你哥哥他...已经不在了。"

　　"胡说！"沈厌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狂躁，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哥哥答应过我，每年生日都会陪我一起过。他从不食言。"

　　小林叹了口气，这是她每周都要经历的对话。"好吧，如果你想要蛋糕，我可以帮你向食堂申请一小块。但你必须先把药吃了。"

　　沈厌盯着药片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抓起它们塞进嘴里，然后灌了一大口水。他张开嘴让小林检查，证明自己确实吞了下去。

　　"乖孩子。"小林松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晚上查房时我再来看看你。"

　　门关上后，沈厌立刻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那是他和哥哥沈容的合影，拍摄于五年前的今天。照片中的沈容比沈厌高出半个头，手臂随意地搭在弟弟肩上，两人都笑得灿烂。

　　"哥哥，你今年会带什么礼物给我？"沈厌用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沈容的脸，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了，病房陷入昏暗。沈厌没有开灯，他喜欢这种半明半暗的感觉，就像他模糊不清的记忆和现实之间的界限。

　　"我带了你的最爱。"

　　一个声音突然在房间角落响起。沈厌猛地转头，看到沈容正靠在墙边，穿着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件深蓝色毛衣。他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不自然的苍白，但那双眼睛——沈厌永远不会认错那双温柔的眼睛。

　　"哥哥！"沈厌跳下床，几乎是扑向沈容，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停住了。他记得上次试图拥抱沈容时，自己的手臂穿过了那具看似实在的身体。

　　沈容微笑着举起手中的纸袋："记得吗？城西那家店的栗子蛋糕，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沈厌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以为今年你不会来了。"

　　"我答应过你的，不是吗？"沈容走向床边坐下，纸袋在他手中显得异常真实。沈厌注意到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声响，连床单都没有凹陷的痕迹。

　　沈厌小心翼翼地坐在沈容旁边，近得几乎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寒意。"护士说你死了。"他突然说，声音里带着挑衅，"但我知道他们在骗我。"

　　沈容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从纸袋中取出一个小蛋糕盒。"他们只是不明白我们的关系有多特别。"他轻声说，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精致的栗子蛋糕。

　　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沈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它。"许个愿吧，小厌。"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沈厌皱眉。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沈容的笑容有些悲伤，"现在轮到你了。"

　　沈厌盯着跳动的烛光，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的记忆像被搅浑的水，模糊不清的片段浮上来又沉下去。五年前的今天，哥哥的生日派对，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漫长的黑暗...

　　"我希望能永远和哥哥在一起。"沈厌闭上眼睛许愿，然后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病房陷入完全的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沈厌感到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他的，那触感既熟悉又陌生。

　　"小厌，有些事情你必须开始接受了。"沈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要！"沈厌猛地抽回手，"不要说那些医生说的话！你不是鬼，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沈容的声音依然平静。

　　沈厌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只是暂时和我分开了一段时间。现在你回来了，我们会像以前一样。"

　　沈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吃蛋糕吧，要化了。"

　　沈厌机械地拿起塑料叉子，挖了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甜腻的栗子香在舌尖扩散，瞬间将他带回童年。那时每年哥哥生日，妈妈都会买这个蛋糕，而沈厌总是偷偷吃掉属于哥哥的那份奶油花。

　　"好吃吗？"沈容问。

　　沈厌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买到这个的？那家店不是..."

　　"不是在你发病那天就关门了吗？"沈容接上他的话，"我总有我的办法。"

　　沈厌的手开始颤抖，叉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些记忆碎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天的雨水，哥哥推开他的力道，然后是刺眼的车灯...

　　"不！"沈厌抱住头，指甲深深掐入头皮。"不要想那些！哥哥就在这里，和我一起吃蛋糕，这就够了！"

　　沈容的身影在月光下似乎变得更加透明。"小厌，看着我。"

　　沈厌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在他眼中，沈容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像透过波动的水面看到的影像。

　　"我爱你，小厌。"沈容说，"但你必须学会放手。"

　　"我不要！"沈厌尖叫起来，"你不能离开我！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沈容的身影开始消散，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明年生日我还会来看你。"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灯光瞬间充满房间。小林护士和两名护工冲了进来，看到沈厌正对着空气歇斯底里地哭喊。

　　"哥哥！别走！求你别走！"

　　小林迅速上前按住沈厌的肩膀："沈厌，冷静点！没有人在这里！"

　　沈厌挣脱她的控制，扑向刚才沈容坐过的位置，却只抓到一把空气。他的手指深深陷入床单，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给他注射镇静剂。"小林对其中一名护工说，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无奈。

　　当针头刺入手臂时，沈厌的挣扎逐渐减弱。他的目光涣散，却依然盯着房间的角落，那里现在空无一人。

　　"他明年还会来的..."沈厌喃喃自语，然后陷入了药物带来的黑暗。

　　小林收拾着散落一地的蛋糕——那确实是城西那家早已关门的糕点店的包装，但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沈厌的幻想填满了这个空间。她叹了口气，在记录本上写下："患者再次出现关于已故兄长的幻觉，症状加重。"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照亮了精神病院围墙外荒芜的墓地。其中一个墓碑前，放着一块新鲜的栗子蛋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