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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毕业(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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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夏侯萦已经站在了中考的考场外。
初一的青涩早已褪去,如今的少年身量抽高了不少,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他站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准考证——那上面印着的照片里,男孩的眼神依然清澈,却多了几分沉稳。
菲利靠在树干的另一侧,银灰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微微眯起。这三年来,他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但此刻,他手里却拿着一个鼓鼓的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2B铅笔、橡皮、尺规套装——都是他昨晚亲自检查过的考试用品。
"紧张吗?"菲利的声音比三年前柔和了些许。
夏侯萦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个熟悉的弧度:"有菲利哥哥在,不紧张。"
这三年里,实验室的灯光见证了他们无数个共同学习的夜晚。菲利教他解过复杂的电路图,陪他背过冗长的化学方程式,甚至在他为体育中考发愁时,破天荒地陪他在操场跑圈。那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夏侯萦脑海中闪过——菲利低头批改试卷时垂落的发丝,讲解难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在他取得好成绩时,那个转瞬即逝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
考场铃声骤然响起,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夏侯萦深吸一口气,接过菲利手中的文件袋。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短暂相触,一个温热,一个微凉。
"去吧。"菲利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我在外面等你。"
夏侯萦点点头,转身走向考场。他的步伐很稳,背影笔直如松——那是三年来在菲利身边长大的痕迹。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星光编织的战袍。
考场内,试卷发下的沙沙声如同秋日的细雨。夏侯萦展开试卷,熟悉的题型让他嘴角微扬。笔尖在答题卡上划过的轨迹,恰似这三年来他们共同走过的每一步——从懵懂到明晰,从犹豫到坚定。
当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夏侯萦第一个冲出考场。盛夏的阳光灼热刺眼,他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菲利——就像五年前那个在医院走廊里等待他的身影一样,从未改变。
"考得怎么样?"菲利递来一瓶冰镇矿泉水。
夏侯萦没有立即回答。他仰头灌了大半瓶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水珠顺着下巴滑落,在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
"我想,"男孩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应该能上省重点的理科班,到时候足够学医的了。"
微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菲利伸手拂去他发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三年的光阴在这个瞬间凝结,又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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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萦推开家门时,夕阳正好斜斜地照进厨房。他放下书包,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三年过去,这个家终于不再有消毒水的气味,取而代之的是窗台上新插的百合花香。
"妈,我回来了。"他朝里屋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夏侯千姬从卧室走出来,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她穿着淡紫色的家居服,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考得怎么样?"她伸手想接过儿子肩上的书包,却被少年灵巧地躲开。
"您坐着。"夏侯萦轻轻按住母亲的肩膀,将她引到餐桌旁,"今天我来做饭。"
厨房里很快响起水流的哗哗声。夏侯萦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那是三年来自主生活留下的痕迹。菲利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熟练地淘米、切菜,动作行云流水。
"什么时候学会的?"夏侯千姬突然开口。
夏侯萦头也不抬,刀起刀落间,胡萝卜已经变成整齐的薄片。"老妈在医院的时候的时候。"他顿了顿,"总不能老是吃外卖。"
油锅冒出青烟的瞬间,夏侯萦的动作忽然变得格外谨慎。他记得母亲的口味——少油少盐,葱花要最后撒。菲利看着少年绷紧的侧脸,想起三年前那个连电磁炉都不会用的男孩。
"菲利医生。"夏侯千姬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这些年,谢谢您照顾小萦。"
菲利微微颔首,银灰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没事,应该的,小萦。"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夏侯萦切菜的手顿了一下。
三菜一汤很快上桌。清炒时蔬泛着油光,蒸鱼上的姜丝切得细如发丝,就连最简单的番茄蛋花汤也飘着恰到好处的香油味。夏侯萦给母亲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烫。
"尝尝看。"他声音很轻,眼睛却亮得惊人。
夏侯千姬夹了一筷子青菜,咀嚼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筷子尖微微发颤。"......和你爸爸做的一个味道。"
餐桌上的空气凝固了一瞬。夏侯萦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菲利看见他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了校服裤。
"我照着食谱学的。"少年抬起头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网上随便搜的食谱......"
话没说完,他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母亲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颈间。
"很好吃的。"夏侯千姬的声音带着哽咽,"真的......"
夏侯萦的筷子悬在半空,番茄蛋花汤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听见自己笑着说"网上随便搜的食谱",可舌尖却泛起一阵苦涩。
夏侯萦机械地咀嚼着米饭,喉咙发紧。夏侯千姬女士低头喝汤的样子很安静,可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他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曾经温柔体贴的丈夫,如今却成了精神病院里一个连妻儿都认不出的疯子。
"我吃饱了。"夏侯萦突然站起来,碗里的饭还剩大半。他不敢看母亲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转身把碗放进水池,水流声哗啦啦地响,掩盖了他急促的呼吸。
菲利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背上,像一片无声的雪。
夏侯萦死死盯着洗碗池里晃荡的水影。三年前以为找到了父亲,但是只是找到了一个疯子,夏侯千姬被前演艺公司的同事绑上救护车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那个人疯狂挣扎着,嘶吼着谁都听不懂的话,最后却突然安静下来,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还在执迷不悟:"小萦......找到吸血鬼,我要转化成长生不老!"
——就这一声,让他这三年里每次想起都如鲠在喉。
"我来洗吧。"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温凉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夏侯萦猛地转身,却看见她通红的眼眶里含着泪,嘴角却努力上扬着:"你考试累了,去休息......"
话没说完,夏侯萦就用力抱住了她。母亲单薄的身子在他怀里轻轻发颤,百合花的香气混着药味,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父母轮流守在他床边的夜晚。
"妈......"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
菲利悄无声息地收拾着餐桌,睫毛低垂,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阴影里。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消失了,厨房陷入一片昏暗。只有水龙头滴答的水声,像永远走不完的钟。
夏侯萦松开母亲时,发现她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甚至对他笑了笑,伸手整理他歪掉的衣领:"傻孩子,道什么歉。"
可他知道,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就像父亲撕碎的合照,就像母亲深夜压抑的哭声,就像他自己——永远被困在十二岁那年,眼睁睁看着最崇拜的父亲变成怪物的那一刻。
"我去切水果。"夏侯萦转身拉开冰箱,冷气扑面而来。
冷气裹挟着清甜的果香扑面而来。保鲜盒里,鲜红的草莓整齐排列着,每一颗都饱满圆润,像红宝石般在冰箱灯的照射下泛着微光。
夏侯萦取出草莓,水珠顺着鲜红的表皮滚落,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湿痕。他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草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细小的籽粒。
"要帮忙吗?"菲利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夏侯萦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菲利也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银灰色的眼眸落在那些被水流冲刷的草莓上。
一颗,两颗,三颗......
夏侯萦洗得很仔细,连草莓蒂周围的褶皱都不放过。水珠溅在他的白衬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像无声的泪。
"夏侯千姬女士......"夏侯萦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不是还在病着。"
菲利没有回应。但夏侯萦感觉到身后的人微微前倾,冰冷的呼吸拂过他耳畔。
砧板上的草莓被切成两半,露出内里鲜艳的果肉。夏侯萦的刀工很好,每一刀都干净利落,但切到最后几颗时,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鲜红的汁液顺着刀锋流下,在砧板上积成一小滩。
"菲利。"夏侯萦盯着那摊汁液,声音沙哑,"你说......夏侯千姬女士还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