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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茧(2) ...


  •   砖红色的宫墙被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剥下了墙屑,像宫妇剔去了指缝里残留的蔻丹残末。我被接到清修堂疗养,傍晚便等到了册封的旨意。

      端白坐在榻边,温柔又得意地给我喂汤药,“蕙仙,你知道吗?你是我最年轻的贵妃,也是我唯一的由自己选择的贵妃。”

      “谢陛下厚爱。”我的声音仍带着稚嫩,和端白渐渐成熟的嗓音前后出现显得有一丝不谐。

      在我调养期间,端白命工匠修葺了无梁殿后本已废弃的楼阁,并将其重新定名。他说要和我在那儿朝朝暮暮,对着无梁殿敬仰顽强不灭的情意。

      半月后,我搬进了鹂鸣阁。黄昏时分,燕郎领着两个捧着新衣的嬷嬷,躬身说燮王今晚过来,又让两个被精心挑来的婢女侍奉我沐浴。

      她们笑着将花瓣洒到水中,最伶俐的那个叫莺儿,大我三岁,声音仍然婉转如黄鹂,她刚好也姓黄。她说燮王嫔妃无数,却甚少到后宫,这是他这个月第一次翻牌子。

      我本来想问为什么,可无梁殿的经历让我选择了缄默。我想到那个秀气逼人、眉梢带红痣的宦官,他对我十分恭敬。我听端白说断指明情的故事还是从燕郎那儿听来的,可这人的眼神里却似乎藏着微小的敌意。我轻轻问道,“陛下喜欢什么呢?”

      “探听君王喜好可是大忌。”端白撩开纱帘走了进来,嬷嬷和侍女识趣地退出去。

      他站在三步外静静地看着我,我向下微沉身子,垂首道:“奴婢又犯了大忌?”

      端白走近,将手探入水中,拨了拨浮在水面上的花瓣,然后俯在我颈侧,“你本身就是大忌。”

      我红着脸,感受端白的手将几片花抹在我的身上。他不顾湿漉将我从水里抱上楼,用华贵的衣袍带走我身上的水渍,我躺在榻上仰望他,然后垂下眼等他任意而为。

      端白看了我很久,然后推开我的身体落下一个个轻重交替的吻。

      我睁大双眼,溢出一声惊呼,“陛、陛下!”

      端白直起身子,含笑盯着我,“蕙仙,告诉我,你是谁?”

      “妾是陛下的贵妃。”

      “那么我是谁?”

      “你是燮王,是至高无上的大燮王。”

      我颤巍巍伸出手为端白宽衣,他却按住我的手,随后扯开了自己的玉带。

      端白用力地拥住了我,伏在我的耳边问我知不知道他初次见我时有多欢喜,我低声说奴婢也十分欢喜。他不继续言语,用他的熟练带我抵达世人所说的男欢女爱。

      我的天拙稚嫩让端白颇感激动,他忽然道:“那些画册看明白了没有?嬷嬷不曾教你吗?”

      “啊!”我尖叫一声,下意识埋怨端白的调笑,他却对此十分满意。

      或许强烈的爱情伴随着强烈的情爱,我听到裂帛之声……

      端白搜罗了各类珍禽异鸟赐给我,我将它们一一送到燮宫豢养鸟禽的灵羽金喙苑。尤其是鹦鹉,当日送来当日送走。待他问起,我便说不忍心看到鸟儿困在小地方。他站在鹂鸣阁的高台上,看着朱红长廊逐渐被斜阳拖长了影子、端着果盘的宫娥们徐徐走过,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承宠太早,我宠冠后宫快三年,却始终无孕。我没有强大的母族做依靠,因此迫切地想先有个孩子,我曾割下一缕青丝放入端白的随身锦囊,希望他能时时记起我。

      某个晴天,我坐在阴凉的紫藤架下,问清音殿的管事嬷嬷为什么自己还不见有喜。

      嬷嬷笑道:“娘娘还年轻,以后会有的。”

      “那为什么其他嫔妃也不曾有孕?”

      嬷嬷讳莫如深,挑了个理由糊弄我,“其他娘娘恩宠不如娘娘多。”

      书上说王朝气数将尽时,帝王子息也格外稀薄,想到这我打了个寒战。我终于知道大燮宫死气沉沉的源头,这里不曾孕育新生命。我忽然开始害怕有孕。

      我在长廊上坐了很久,看到端白阴郁地走过来,便施礼迎驾,“陛下。”

      端白抬手示意我起身,然后将我揽在怀里,“蕙妃,我是燮王吗?我简直像个娼妓,每月都得被迫卖笑。”

      “陛下当然是至高无上的燮王。”娼妓是每天都得卖笑啊,我在心里这么想,不知道这句话是多么危险的谶语。

      我静静地听端白先用嚣张的词句抒发对彭后和堇妃等人的不满,再用乖张的语气嘲笑皇甫夫人和孟夫人的老来跋扈。

      他滔滔不绝,我乐在其中,他满意我的温顺,而随后的欢好也足以暂时平复他失控的心。这晚,我听到端白在睡梦中喊“黛娘”,一个不属于任何一个后妃的称呼。

      次日,我向端白为我的母家请封,他第一次对我扔来了不满的眼神。我摆出小女儿情状去哄他,待他情绪好转,我含着醋意问是不是换成黛娘他就会答应,不料他眼神骤变,撇下为他整理衣饰的我,恚怒地拂袖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精准无误地撞到端白不为人知的私隐,而精明的后妃们敏锐地察觉到他对我的变化,开始各自逞能。

      端白开始巡幸别人。可能是因为我说错了话,但更可能是因为他对我已经感到厌倦,他曾经问我为什么不像那天恣意自由了。他并不愿意去见那些高位后妃,挑了几位妖娆的新人宠爱。除此之外,便多在清修堂,或许是独宿。

      我习惯与端白同床共枕,深感孤衾难眠。我独自在床上想到一些隐晦的事,便把守夜的莺儿唤到身边。

      莺儿是我的贴身侍婢,聪明灵巧,但不失稳重,整个鹂鸣阁,我最喜欢她。她乖乖看着我,我握住她的手,问道:“我好看吗?”

      “娘娘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我拉着她的手摸我的脸、又牵着她探入我的里衣。她一开始害怕地拒绝,后来不再推脱,清音殿的静夜被我不堪入耳的低喘打破。

      好几个晚上,我都让莺儿陪我度过漫漫长夜,她怀着长姐般的爱惜,又带着忠仆的丹忱,尽管我从不曾帮她。很快有了些无伤大雅的风言风语,不过没有证据便成了捕风捉影。

      意外的是彭后她们竟很默契地没就此事对我发难。而端白来了清音殿,他看着我对镜梳妆,居高临下地用手勾起我的下巴,“你有没有?”

      我也看着端白的眼睛,“没有。”

      他轻抚我肩颈的肌肤,“我知道你没有。一个女人要是偷了男人,是很明显的,就像、”端白不再说下去,将我的宫女喊进来,说要挑一个新人,妃嫔侍婢做帝王的妾是常事,他指了莺儿。

      我一下慌乱地按住桌角,端白又让人退下,笑道:“我其实很好奇妃子和宫女是怎样一副情状。”

      他专程过来质问此事,我大概完了,于是自暴自弃地问:“那皇帝和太监又是怎样一副情状?”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抓着我起身,将我在镜前剥了个干净。他的胸膛紧紧贴住我的背,我惊慌地拒绝,他却将我狠狠按住,我凄厉地叫起来……

      端白指名让莺儿进来处理,莺儿战战兢兢地为我上药,他看了很久,才又一次拂袖而去。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莺儿。端白并未惩罚我,又或许他认为有更好的刑罚在等着我。自责让我从未有过去清修堂求饶的念头,我守着寂寞的鹂鸣阁,看起了史书,又在与宫人的闲谈中知道了黛娘是身怀五乐之技的先王宠妃。

      美貌和恩宠曾经在我和其他后妃之间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她们各自为伍,我孤傲自怜,那时候端白对这样的格局很满意。

      吃醋和刻薄从来都不少,便是我盛宠期间,送到殿里的瓜果也常是外面新鲜,内有腐坏;我的月例银子还会比其他贵妃少上那么一点,当我带人去理论,内务府大太监又会拿出记录说分毫不差,转头就将罪责扣到我宫里领银子的宫女头上。从前是燕郎代为斡旋,现在我也不愿多费力气。

      我在打赏下人上一向大方,宫人们也费尽心力替我排危解难。等到端白出宫去了品州,所有不满终于化作风刀霜剑齐齐攻向了我。

      一日,彭后以藐视国母为由罚我抄写《女诫》,原因是我未赴她举办的一场宴席,可我根本没收到请帖,连这场宴会的风声也不曾听到。

      《女诫》并不长,她命我抄写十遍。两日后,我将一沓纸整整齐齐地捧到彭后面前,她只看了一眼,便嘲笑我商贾出身、文墨不堪入眼,兰妃在旁边附和着说我呈上去的东西污了凤目、该重写。

      彭后没有发话,我回宫让人裁好纸,重抄了二十遍,意料之中的又被彭后挑了错,这次连菡妃和堇妃也在一旁数落我。彭后有强大的母国做后盾,她和兰妃还深得皇甫夫人的喜爱;至于菡、堇二妃,她们是孟夫人的外甥女,任何刁蛮都会得到包容。

      我呢?偌大的燮宫,我孤苦无依,像个突兀的纸人,离群地飘在半空。这次是四十遍,在无梁殿的漏窗下抄写。泪水落在宣纸上,我赶忙将它拿起,可下面的几张还是晕了。我发狂地将所有抄好的纸稿抓破,然后把面前的笔墨纸砚统统扫到地上,将那本《女诫》撕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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