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画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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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沙漠的夜晚冷得刺骨。
晏昭裹紧斗篷，往快要熄灭的篝火里添了把枯枝。火光映照着她面前悬浮的那团模糊光影——云谏的魂魄在铸剑后凝实了些，但依然没有清晰的面目，像一团被风吹散的薄雾，只有隐约的人形轮廓。
"今天该画鼻子了。"晏昭轻声说，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力。
魂魄微微颤动，向她靠近了些。这是离开铸剑谷的第七天，晏昭养成了每晚为云谏"画皮"的习惯——用自身灵力为他重塑形体。欧冶子说过，魂魄需要依附于熟悉的形态才能稳固，而世间最熟悉的，莫过于自己的容颜。
灵力在指尖流转，晏昭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团光影的中央。魂魄冰凉如水，她的灵力如颜料般缓缓渗入，勾勒出高挺的鼻梁线条。这个弧度她太熟悉了——三百年前在昆仑学艺时，她曾无数次偷看云谏的侧颜。
"记得吗？"她一边描摹一边低语，"你总说我剑势太急，每次演示完都要这样皱眉——"
灵力顺着她的记忆在魂魄眉间刻下两道细纹。奇妙的是，魂魄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调整，仿佛在配合她的回忆。当鼻梁完全成形时，整团魂魄突然泛起赤金光晕，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晏昭屏住呼吸。这是七日来最大的进展，说明魂魄开始"记住"自己的形态了。她再接再厉，指尖移向眼睛的位置。
"你的眼睛……"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第一次见时，我以为看到了融化的金子。"
灵力在魂魄面部勾勒出狭长的眼型，内眼角微微下垂，是那种看似冷淡实则温柔的形状。晏昭全神贯注，连篝火熄灭都没察觉。当最后一笔完成时，魂魄突然剧烈震颤！
两道赤金光芒从眼窝处迸射而出，如破晓曙光刺穿黑夜。晏昭惊得后退半步，只见那团魂魄已经初步有了面容——高鼻深目，剑眉薄唇，正是云谏的模样！虽然还半透明得像水中倒影，但那双眼...
那双眼分明在看着她。
"云谏？"晏昭颤抖着伸手。
魂魄不能言语，但那双赤金眸子微微弯起，是云谏惯常的微笑神情。更惊人的是，它——不，他——抬起半透明的手，轻轻覆在晏昭手背上。没有实质触感，只有一丝凉意，却让晏昭的心脏狂跳起来。
"你认得我..."她声音哽咽，"一直都认得，对不对？"
云谏的魂魄点头，目光温柔似水。晏昭突然想起什么，急忙从怀中取出往生镜碎片。镜面映照出的魂魄比肉眼所见更为清晰——不仅有完整面容，还能看到丝丝缕缕的灵力在体内流转，如同血液在血管中运行。
"还差一些..."晏昭对照着镜子检查，"下巴的线条太柔了，你这里有道很浅的疤..."
她继续用灵力调整细节，每一笔都倾注着记忆中的画面。云谏的魂魄配合着她的动作，时而微微侧头，时而垂下眼帘，仿佛在努力回忆自己的模样。当晏昭描摹到他左耳下方那道几乎不可见的伤疤时，魂魄突然僵住了。
往生镜中，对应的位置亮起刺目白光！
"这是...记忆节点？"晏昭试探性地注入更多灵力。
镜面如水面般波动，浮现出一段她从未见过的场景——三百年前的监仙司地牢，云谏独自跪在刑架前，手中紧握一缕红发。执刑的厉尘冷笑着举起烙铁："私藏罪人信物，该当何罪？"
烙铁狠狠按在云谏左耳下方，皮肉烧焦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但云谏只是闷哼一声，将红发攥得更紧...
"那是我的头发..."晏昭恍然大悟，"你为了保存它，受了烙刑？"
魂魄无法回答，但眼中的赤金光芒更盛了。晏昭心疼地抚摸那道伤疤，灵力如温泉般包裹着伤痕。在往生镜的映照下，疤痕渐渐愈合，变得只余一道浅痕，正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夜更深了，沙漠的温度急剧下降。晏昭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篝火早已熄灭。她正打算重新生火，云谏的魂魄却突然展开，如薄纱般将她包裹。不可思议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寒冷——魂魄在用自己的灵力为她取暖！
"你一直...都是这样保护我的？"晏昭想起这些年在荒野露宿时，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原来不是错觉。
魂魄轻轻点头，动作间流露出几分赧然，像是个被看破秘密的少年。这个神态如此鲜活，让晏昭恍惚看到了三百年前那个清冷又温柔的师兄。
沙漠的夜空繁星如沸，银河横贯天际。晏昭靠在岩石上，云谏的魂魄如披风般环绕着她。她取出情劫剑横放膝上，剑身上的"情劫"二字在星光下微微发亮。
"欧冶子说，剑灵需要时间成长。"她轻抚剑身，"但我等不及了...初代还在吞噬你的魂魄..."
剑身震颤，云谏的魂魄也随之波动。往生镜碎片突然从晏昭怀中飞出，悬浮在半空。镜面折射星光，在地面上投下一幅奇特的图案——黑色金字塔的内部结构图！
晏昭立刻坐直身体。图中清晰显示金字塔共九层，中央有个球形空间，里面悬浮着一个人形。无数细线从人形延伸出去，连接着塔内各层的符文。
"这就是初代的真身？"她凑近细看，发现那些细线中有一条特别明亮，正是连接着云谏魂魄的主魂线。
更令她心惊的是，图上显示塔内还有数十个类似的连接点，每个点都标注着名字——全是三百年来失踪的大修士！原来初代一直在暗中收集强大魂魄，为重塑肉身做准备。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晏昭收起碎片，看向云谏的魂魄，"明天开始，每天画两次。"
魂魄摇头，指了指她疲惫的眼睛。这个关切的小动作让晏昭鼻子一酸——即使只剩残魂，云谏最先考虑的依然是她的状况。
"好吧，一次。"她妥协道，"但每次要画两个部位。"
魂魄思考片刻，点头同意。晏昭忍不住笑了，这种讨价还价的感觉太熟悉了。三百年前她偷懒不练剑时，云谏也是这样板着脸跟她谈条件。
夜深了，晏昭裹紧斗篷准备休息。云谏的魂魄自发形成一道屏障，为她挡去寒风。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轻抚她的发梢，如同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她练剑到深夜睡着后，有人悄悄为她披上外袍...
次日黎明，晏昭被一阵奇异的声音惊醒。睁开眼，她看到云谏的魂魄正在晨光中"练习"表情——尝试做出微笑、皱眉、惊讶等神态。虽然五官还不够稳定，但已经能看出明显的情绪变化。
"早。"晏昭坐起身，忍不住伸手触碰他的"脸颊"。
魂魄立刻转向她，赤金眸子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晏昭的手——今天的任务是完善嘴部。
晏昭会意，凝聚灵力开始描摹。云谏的唇形很特别，上唇比下唇略薄，嘴角自然上扬，即使不笑也带着三分温柔。她记得三百年前第一次注意到这双唇，是在某个练剑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唇上投下细碎光斑...
灵力流转间，魂魄的唇部逐渐成形。当最后一笔完成时，晏昭鬼使神差地凑近，轻轻碰触那半透明的"唇"。没有实质触感，只有一丝灵力交换的酥麻，但魂魄瞬间凝固了，赤金眸子瞪得极大。
"抱歉，我..."晏昭慌忙后退，脸颊发烫。
魂魄却突然主动靠近，半透明的"唇"贴上她的眉心。一股暖流涌入灵台，晏昭眼前浮现出陌生画面——是云谏视角的记忆！
三百年前的藏书阁，年轻的晏昭伏案酣睡，一缕红发垂落唇边。画面微微颤抖（云谏的手在发抖），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那缕发丝拨开，停顿片刻，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唇...
"你..."晏昭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魂魄，"那时候就..."
魂魄羞涩地点头，赤金眸子里满是未尽之言。晏昭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们之间的情愫，远比她以为的更早萌芽。
晨间的"画皮"进展神速。除了嘴唇，晏昭还完成了下巴的线条。现在云谏的魂魄已经拥有完整的脸，只是颈部以下还是模糊的光影。她取出干粮分食——虽然魂魄不需要进食，但云谏喜欢看她吃东西，这习惯倒是三百年未变。
"根据往生镜显示，再走两天就能到金字塔。"晏昭咬着肉干说，"你的主魂被困在第七层，我们需要突破初代设下的防线..."
魂魄突然警觉地转向东方。晏昭立刻握紧情劫剑，但已经晚了——沙丘后转出五个黑袍人，每人胸前都绣着金色眼睛纹样。
"初代守护者的信徒！"晏昭拔剑出鞘。
为首的黑袍人冷笑："叛道者晏昭，奉初代之命，取你性命！"
五人同时结印，沙漠顿时狂风大作！沙粒在空中凝聚成无数尖针，暴雨般射向晏昭。云谏的魂魄瞬间扩张，形成护盾挡下大部分攻击，但仍有一些漏网之鱼划破了晏昭的手臂。
"找死！"晏昭怒喝，情劫剑横扫而出。
赤金剑气如长虹贯日，直接将两名黑袍人腰斩！奇怪的是，没有鲜血喷出，只有黑烟从伤口处逸散。更诡异的是，倒地的"尸体"很快化作流沙，又重新凝聚成人形。
"没用的。"黑袍人狞笑，"在初代的领地，我们不死不灭！"
晏昭咬牙，准备再次出剑。这时云谏的魂魄突然附在情劫剑上，剑身顿时光芒大盛！她心领神会，改换剑招，使出一式"长河落日"——这是三百年前云谏独创的剑法，专破邪祟。
剑气如金色长河奔涌，所过之处黑袍人纷纷惨叫，身体如蜡般融化。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生，而是彻底化为一滩黑水，渗入沙中消失不见。
"成功了！"晏昭惊喜地看着剑身，"你怎么知道这招有用？"
魂魄脱离剑身，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图案——金字塔顶端的符文，与黑袍人胸前的纹样一模一样。
"你认出他们的力量来源？"晏昭恍然大悟，"所以用针对初代的剑法..."
魂魄点头，神情却更加凝重。他指了指往生镜，又指了指远方——初代已经察觉他们的到来，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
晏昭收剑入鞘，望向地平线。烈日下，黑色金字塔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像一颗嵌在沙漠中的狰狞獠牙。
"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回家。"她轻声承诺。
魂魄温柔地环抱住她，虽然无法真正触碰，但那缕凉意却比任何拥抱都温暖。晏昭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一个雪夜，她练剑受伤后，云谏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虚抱着她，生怕碰疼她的伤口。
时过境迁，他们互换了位置。这一次，换她来保护他了。
正午的阳光毒辣异常，晏昭戴上兜帽继续前行。云谏的魂魄回到往生镜碎片中休养，只有情劫剑在鞘中微微震颤，提醒着她前方的危险。
沙漠尽头，黑色金字塔静静等待。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画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