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脂凝香》甘棠

2、第二章 相濡

　　她14岁。
　　“夫君你好些么？”她轻吹着药汁，然后把药送到了他的嘴边。他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她又吹凉了一口到他嘴边，他便不喝了。
　　她歪着头看着他。14岁的她已有些少女模样，鹅蛋脸，稍尖的下巴，细柳眉，杏儿眼，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粉嫩的唇色，嘴角有些上挑，不说话时像在笑。虽然她的脸还是有些肥嫩嫩的，她想这点是随了她娘罢。

　　“不喝了。”他道。已过变声期，他的声音里没有哑反多了一种沉，干干净净的声音像是一种乐器，她说不上来，就是喜欢。
　　“你这场大病害了多少时日，如今才好了几天便不喝了，娘知道了会生气的。”她低下头。
　　他看着她，好看的眉皱皱的。
　　“拿来。”他道。
　　“什么？”她抬头。他夺过她手里的药碗一口仰下。她愣愣的接过空碗————
　　“夫君————昨个院里的树芽抽绿了，你好了，我陪你去看看。”她笑眯眯的看着他。
　　“恩。”他应。
　　良久，他从书里抬起了头，笑道，“你额头上的芽也抽出来了呢。”
　　“哎呀。”她捂住额头跑向了梳妆台。

　　“濡郎濡郎——！”嚎丧似的声音伴着急急的脚步声来到喜房前。
　　“咣”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凝香还来不及看清来着是谁，一团白影便扑上床塌。她愣愣的走到门前轻轻关上，一回身看到雪濡直愣着身子看着来人。
　　“濡郎濡郎——怎么傻了？干娘不是说得的伤寒么？怎么脑子也坏了？我是如意啊，你的朴如意啊————”
　　“啪”的一声，凝香捂住了嘴，她的夫君把书糊在了如意脸上，而且还用手使劲的推那张糊着书的脸。
　　“濡郎濡郎，你要我看书么？你拿的太近啦，我看不到啦，哎呀哎呀，我看到金花啦！”
　　“雪濡？”她诺诺的上前。
　　“没事。”他轻咳一声，把手放下，脸侧到一边。
　　“哎呀，好多花花哦，好漂亮哦————”如意揉了揉眼睛，露出来如笋的十指。好象发现还有人般，他疑惑的回过身子指着凝香，“你是——————花仙子？！”
　　凝香吓的小退了一步。这么漂亮的人竟是疯子？！
　　“我叫如意，是雪濡的青梅竹马。”轻抬藕臂，他拭了拭眼角的泪，看到看的痴了的凝香他撩起一边的嘴角轻轻一笑，“我很美对不对？”看到凝香呆呆的点头，他又一笑，这一笑却叫凝香知道了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
　　“凝香，他是男的。”雪濡传来冷冷的声音。
　　凝香歪一歪头，轻轻自语道，“这么漂亮，是男的又何妨呢？”猛然发现自己的失语，一低头羞红了脸。
　　“我就知道我的魅力无可挡的。”如意笑嘻嘻的托起凝香的小脸，“你叫凝香对不对，我呢，比雪濡还要大一岁，也是你的兄长。他娘是我干娘，我们本是指腹为婚的，谁知道他也是个小子。”他撇着嘴。
　　凝香把脸轻轻挣开，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皱眉。
　　人说红颜祸水，原来对男人也是通用的。看他一身素白，长的也是雪白干净，可就是感觉说话姿态有些——有些————妖气————
　　“你看的什么书呀？”如意拿起落在地上的书，“《左氏春秋》？又是这些死人骨头的玩意！”他扔到地上踩踩踩，“我告诉我最近可读了几本有意思的书，都是花精姐姐们告诉我的——”他伏到雪濡的耳边轻笑倩语，直弄到雪濡羞红了脸推开他，“什么吗，装什么正经————”他嗔怪一声，转眼有抱住雪濡的腰，无论雪濡这么挣打也不松开。
　　“花精——姐姐？”凝香问。
　　“嗤————”如意嫣然一笑，又在雪濡的腰间蹭了两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他的身体。“香香还小呢，等你再大些，哥哥带你去花精姐姐的住处玩，那里啊————”
　　“你给我闭嘴！凝香，我有些饿了。”雪濡青着脸道。
　　凝香“哦”了一声便下去张罗饭食，出门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雪濡，却又看见了如意像她挥了挥手，她的脸又红了一下，然后出去了。

　　“说吧，这么闲来看我。”雪濡躺下，身子侧在里面不看他。
　　“没良心的，我又不是闲的没事做才来看你。”如意撇撇嘴把靠在床一侧。原本戏谑的眼神变的严肃，甚至有些阴冷。
　　“明天我就要进宫了。”感觉床上的身子僵了一下，他又笑了，“放心，哪里有我哪里水祸成灾，我会自保的。”
　　“再晚两年。”雪濡突然起身抓住他的皓腕。
　　“我是乐舞师啊，再两年我们的大王怎么能受的了呢？”说罢，他呵呵轻笑。笑罢，他望着他，突然挥袖起身，向门走去。
　　“如哥——！”他唤住他。
　　“儿时的称谓啊，你我不是生死相别，只怕是有缘也难在聚首。我有你这一位情投意合的兄弟，便就是被深锁高墙内也是无憾的。”他顿了顿，“我这一生怕也是要无儿无女子然一生了，你要代我好好活过。”说罢，抬腿便走，任凭着身后如何急呼——

　　“夫君——？”凝香惊恐的看着她的夫君光着脚站在地上，有那么3秒钟，她才回过神来放下餐盘扶他上床。
　　之后雪濡又是一场大病，直到春末夏始。

　　同年冬天

　　他15岁。
　　一年的时间他已经由少年长成青年，下巴青青的，身型又高又瘦，宅子里的老女人们都说他还能抽长，每天合计着给他做衣赏。
　　“夫君，茶。”
　　“放下吧。”他又看了一页帐册，抬眼看了一眼一旁摆弄花样的凝香。
　　他的妻子——已是少女的身型，脸蛋还是有些肥嫩，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的。他们很少说话，他忙，她也忙，常有的便是他看帐、她绣花或是写宅子里的记事。
　　“夫君，你看，好看么？”她拿了一件没有绣完的小儿衣裳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抬眼，有些皱眉。
　　“小娃娃的。”说完，她羞红了脸。
　　他沉思了下，道，“你有孕了？”
　　“没。”她低下头，诺诺道，“娘说我们到年纪了——”
　　“过些时候吧，这阵子庄子上忙。”他低头又拿过一本帐册细细比对。
　　有2秒钟，凝香看着他，她低下头说了声“是”，便转身急急走出书房。
　　走出房门口她突然站在那里，门边还有管事的候着，她扭着手绢。
　　她该回去，可是她不想回去。
　　找些事情吧，找些事情—————，她想。

　　他知道他的妻子出去了，他想问她怎么了，可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揉了揉太阳穴。良久，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喊了声“来啊”，门外的管事马上应诺，
　　“套马。”他道。

　　“大嫂。”
　　正在厨房张罗饭食的凝香回过身来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小姑————
　　“妹妹。”她们互相福了一福。
　　自来就是这样子的了，她的小姑只比她小一岁，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比她长的反到要高一些。小姑长的也是很出色的，额头依然点着红点，只是仍有些稚嫩的脸上有着些许木讷。
　　“娘说明天大哥这次出门走的远，要你回房多准备穿用，厨房里的事交给下人就行了。”
　　“我知道了，东西已经让四季弄好了，我回屋点点就行。”她拉过雪芹的手轻语道，“这两天可觉得好些？”
　　雪芹红了脸，她点点头，木讷的脸上难得出现娇憨。
　　“熬的糖水都喝了？”凝香问。
　　她又点点头。
　　凝香笑了，摸摸她的头道，“你快些回屋吧，天寒地凉小心再凉着。”
　　雪芹答应后，便和着丫鬟走远了。

　　前两天，她正忙着给雪濡做棉衣裳，雪芹突然跑到她房里来，只着了件单衣服手里还攥着一本书，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拉她到暖炉边，她又不肯坐下。凝香谴退了所有丫鬟，雪芹才说了话。
　　“大嫂，我——初潮——”说完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凝香“啊”了一声，笑了。
　　“傻丫头，这是我们女人都该有的呀，来，坐下。”
　　“我不敢坐。”
　　“没关系，你站着怕会累着的。”她拉她坐下。“有没腹痛？”
　　雪芹点点头，“书上说会这样的。”她拿起那本书，凝香看了一眼，接过放到桌上。
　　“不要哭，我知道你明白这是什么也还是会害怕对不对？”她替她拭泪，“我也是这样呢，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给她讲着为人事的道理，直讲到她不哭了，安心的去了。她又命人给她又加送了件衣裳————
　　之后她坐在暖炉前缝制衣裳，连她的夫君回来了一次她也不知道————

　　13岁那年，和姐妹们游湖，路遇大雨，回来她便发现她来潮了，她之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可她还是害怕。
　　害怕却无人可诉————
　　直到有一天大娘问起，她才说。大娘说这是好事，这是证明她能出嫁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