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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裂痕如渊 ...

  •   门关上的那一声闷响,在屋子里回荡了很久,久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深潭,激起的不是水花,是沉甸甸的、粘稠的死寂。寄云栖站在那里,手里攥着那张染血的名单,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脊椎往下淌,浸透里衣,黏在皮肤上,又冷又湿。

      可他感觉不到疼。

      或者说,疼得太厉害,反而麻木了。心脏像被人硬生生掏出来,扔在地上,又踩了几脚,碎得拼都拼不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顾苍旻最后那句话——“好,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四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寄云栖慢慢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名单。纸已经皱了,被他攥得变了形,边缘沾着他的血,暗红色的,像干涸的伤口。上面那些名字,那些官职,那些罪证,密密麻麻的,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罩在里面,越收越紧,紧得他喘不过气。

      顾衍。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最后那个名字。皇帝的御笔亲书,他认得——当年在御书房当值,见过无数次。字迹遒劲有力,透着天子威仪,可此刻落在这张名单上,却显得那么讽刺,那么……肮脏。

      默许,知情。

      四个字,轻得像羽毛,重得像山。

      “将军……”

      榻上传来微弱的声音。杨振岳挣扎着想坐起来,但伤势太重,只是动了动,就疼得额头上冷汗涔涔。他看向寄云栖,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站得像一尊石像的背影,眼里满是担忧和愧疚。

      “云栖……你……你别这样……”

      寄云栖没回头。他只是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永远不会弯折的枪。可杨振岳看得清楚,那挺直的背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伤口疼,是因为……别的东西。

      “杨大哥,”良久,寄云栖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你说……我父亲走的时候,疼吗?”

      杨振岳的心猛地一颤。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那个他不愿回忆的场景,良久,才低声说:“寄将军……是条汉子。中了‘见血封喉’,还能撑三天。那三天里,他没喊过一声疼,没掉过一滴泪。只是……只是经常看着北方,看着京城的方向,嘴里念叨着……念叨着你的名字。”

      寄云栖的肩膀抖了一下。

      “他说,”杨振岳的声音哽住了,“他说,云栖那孩子,性子倔,认死理。我这一走,他肯定要查,要报仇。可那些人……那些人太狠了,他斗不过。所以……所以他让我暗中护着你,必要的时候……拉你一把。”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寄将军还说……他说,如果有一天,你查到了真相,查到了最不该查的人……让你别恨,别报仇,好好活着。他说……他说仇恨这东西,像一把双刃剑,伤人的时候,也会伤己。”

      别恨。别报仇。好好活着。

      又是这句话。

      寄云栖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很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嘲讽。“不恨?不报仇?那我这十四年算什么?我隐忍十四年,谋划十四年,就为了等这一天,等一个公道。现在公道就在眼前,你让我不恨?杨大哥,你说……我父亲在天有灵,会愿意看到我不恨吗?”

      杨振岳沉默了。他知道,这话说出来苍白无力。杀父之仇,十万将士的血债,哪是一句“不恨”就能抹平的?

      “可你恨了又能怎么样?”良久,杨振岳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杀了陛下?你能杀得了吗?就算杀得了,然后呢?大晟怎么办?天下怎么办?还有……七殿下怎么办?”

      又是顾苍旻。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寄云栖心上,拔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他……”寄云栖的声音抖了抖,“他刚才说……按律处置。”

      “按律处置?”杨振岳愣了愣,“殿下真这么说?”

      “嗯。”

      杨振岳沉默了。他靠在榻上,看着窗外的天光,眼神复杂。按律处置——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可大晟立国二百三十七年,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

      更何况,现在要处置的,是当今皇帝,是顾苍旻的亲生父亲。

      “殿下他……”杨振岳缓缓开口,“殿下他心里,怕是比你还难受。”

      寄云栖没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背上的血还在流,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屋子里,清晰得刺耳。

      他知道顾苍旻难受。那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从容不迫,可心里比谁都重情。对父皇,对母妃,对兄弟,对……对他。可现在,他要在这份情和那份理之间,做一个选择。

      一个无论怎么选,都会让他痛苦一辈子的选择。

      “云栖,”杨振岳看着他,眼神里有种近乎哀求的情绪,“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为殿下想想。他现在……现在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你应该清楚。朝堂未稳,北狄虎视眈眈,陛下病重……这个时候,如果你再……”

      他没说完,但寄云栖懂了。

      如果他再逼顾苍旻,再让他为难,再……再把他推到悬崖边上,那顾苍旻可能真的会垮。

      可他能不逼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执念,是他活到今天的支撑。如果连这份仇都能放下,那他这十四年,算什么?

      “杨大哥,”寄云栖缓缓转身,看向榻上的杨振岳,“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害死你父亲的,是你最敬重的人,是你……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的父亲,你会怎么办?”

      杨振岳愣住了。他看着寄云栖,看着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的挣扎和痛苦,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不知道”,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这个答案,寄云栖不需要。

      “我会疯。”最终,杨振岳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报仇,下不了手。想放下,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能……可能会像你现在这样,站在这里,手里攥着真相,心里却像被撕成了两半。”

      寄云栖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是啊,被撕成两半。一半是恨,一半是……是那份放不下的情。

      “将军!”

      门外忽然传来陈默急促的声音,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寄云栖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猛地推开了。陈默冲进来,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满是惊恐。

      “将军!殿下……殿下他……”

      “他怎么了?”寄云栖的心猛地一紧。

      “殿下他……他刚才从这儿出去,走到廊道里,忽然……忽然吐了一口血!”陈默的声音在发抖,“孙太医已经赶过去了,说是……说是急火攻心,加上旧伤未愈,怕是……怕是不太好!”

      寄云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吐血?顾苍旻吐血了?

      那个总是温温和和、从容不迫的人,那个就算天塌下来也能笑着扛起来的人,那个……那个刚才还站在他面前,说“如你所愿”的人,吐血了?

      “在……在哪儿?”寄云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在正厅!孙太医让抬到正厅了!”

      寄云栖想都没想,转身就要往外冲。可背上的伤口因为这一下剧烈动作而彻底崩裂,剧痛像潮水般涌上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将军!”陈默忙扶住他。

      “放开!”寄云栖推开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往门外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背上的血越流越多,浸透了外袍,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的痕迹。

      可他不在乎。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顾苍旻吐血了。那个人,那个他放在心尖上十年的人,因为他,吐血了。

      廊道很长,长得像永远走不到头。晨雾虽然散了,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灰白的云层压得很低,像要塌下来。远处宫城的轮廓在阴沉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冷硬,像一座巨大的、没有温度的坟墓。

      寄云栖扶着墙,一步一步,朝正厅挪去。背上的伤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他怕他一停,就再也走不动了,就再也……见不到顾苍旻了。

      正厅到了。

      门开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是孙太医的声音,絮絮叨叨的,听不清在说什么。寄云栖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那个躺在软榻上的人,看着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看着唇角那抹刺眼的、暗红色的血迹,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几乎要弯下腰去。

      顾苍旻躺在那儿,身上还穿着朝服,紫袍上的蟒纹在阴沉的天光里泛着冷硬的光。他的眉头紧蹙着,像是在忍受某种巨大的痛苦,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很轻,轻得像随时会断掉。

      孙太医坐在榻边,正在给他施针。银针一根根扎进穴位,顾苍旻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始终没有醒。

      寄云栖站在那里,看着,忽然觉得眼睛很涩,涩得他想哭。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阴沉的天气,他在宫里迷了路,误打误撞闯进了顾苍旻住的偏殿。那时顾苍旻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坐在窗边看书,见他进来,愣了一下,然后温温和和地笑了,说:“你是寄将军的儿子吧?迷路了?”

      他点头,有些局促。顾苍旻放下书,走过来,牵起他的手,说:“我送你回去。”

      那天顾苍旻牵着他的手,穿过长长的宫道,穿过一道道宫门,一直把他送到宫门口。临走时,顾苍旻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他手里,说:“这个送你,以后要是再迷路,就拿着这个,没人敢拦你。”

      那是一块半残的玉佩,缺了一角,但玉质温润,触手生温。他一直留着,留了十年。

      十年。

      十年里,他们从陌生人,变成知己,变成……变成放在彼此心尖上的人。可如今,却要因为一份血淋淋的真相,变成……变成仇人?

      “将军,”孙太医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寄云栖,忙站起身,“您怎么——”

      “他怎么样?”寄云栖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厉害。

      “殿下是急火攻心,加上旧伤未愈,气血逆行。”孙太医压低声音,“虽然暂时稳住了,但……但不能再受刺激了。再有一次,怕是……”

      他没说完,但寄云栖懂了。

      不能再受刺激。也就是说,他不能再逼顾苍旻了,不能再……再把他推到那个两难的境地了。

      可他能不逼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云……栖?”

      榻上传来微弱的声音。顾苍旻醒了,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但很快聚焦,落在站在门口的寄云栖身上。

      那双总是温润带笑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疲惫,还有……一种寄云栖看不懂的、深沉的悲哀。

      “你……你怎么来了?”顾苍旻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不是……不是说……算了吗?”

      寄云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站在那里,看着顾苍旻,看着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哀,忽然觉得……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混蛋得可以。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不该那样”,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他们之间,确实隔着一道血海深仇,隔着一个……他永远无法原谅的人。

      “你走吧。”顾苍旻闭上眼睛,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你。”

      不想再看到你。

      五个字,像五把刀,狠狠扎进寄云栖心里。

      他站在那里,看着顾苍旻,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忽然觉得……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自以为是的、可悲的笑话。

      “好。”最终,寄云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走。”

      说完,他转身,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背上的血还在流,滴滴答答,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的痕迹,像一条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顾苍旻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个挺直却微微发抖的背影,看着地上那串刺眼的血迹,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碎了。

      他想叫住他,想说“别走”,想说“我们再想想办法”,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没用了。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补不回来了。有些仇恨,一旦种下,就再也拔不掉了。

      他和寄云栖之间,隔着的不是误会,不是争执,是一条……一条由十万将士的鲜血染成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他跨不过去。寄云栖也跨不过来。

      所以,只能这样了。

      顾苍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疲惫,没有了悲哀,只剩下一片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孙太医,”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嘶哑,但很稳,“我的伤,多久能好?”

      孙太医一愣,忙道:“殿下是气血逆行,需要静养。至少……至少半个月。”

      “半个月太长了。”顾苍旻说,“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让我能下地,能走动。”

      “殿下!这……这不可能!您——”

      “必须可能。”顾苍旻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三天后,我要去静心庵。”

      孙太医的脸色变了:“静心庵?殿下,您现在的身体——”

      “我说了,必须可能。”顾苍旻看着他,眼神很深,“孙太医,你是三朝老臣,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朝堂未稳,北狄虎视眈眈,父皇……父皇时日无多。我没时间躺在这里养病,我必须……必须把所有事,都处理好。”

      所有事。

      包括朔北的真相,包括父皇的罪责,包括……包括和寄云栖之间,那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孙太医看着他,看着这张年轻却苍白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深沉的决绝,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他侍奉了三代君王,见过太多太多身不由己,见过太多太多无可奈何。可像顾苍旻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明明心里已经千疮百孔,却还要咬着牙,挺直脊背,把整个江山扛起来。

      “老臣……尽力。”最终,孙太医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哽咽。

      顾苍旻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窗外的天色更阴沉了,灰白的云层压得很低,像要塌下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闷闷的,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要下雨了。

      顾苍旻躺在榻上,听着那隐隐的雷声,听着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听着自己沉重又急促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觉得累。

      累得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可他知道,他不能睡。

      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做,太多债等着他去还,太多……太多他放不下的人,等着他去护。

      所以他必须醒着,必须撑着,必须……必须走下去。

      无论多难,无论多疼。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很稳。顾苍旻没有睁眼,只是低声问:“谁?”

      “卑职。”是枢机阁主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进来。”

      门开了,枢机阁主走进来,反手关上门。他走到榻边,看着顾苍旻苍白的脸,看着唇角那抹刺眼的血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殿下,静心庵那边……有消息了。”

      顾苍旻缓缓睁开眼:“说。”

      “萧三确实在那里。”枢机阁主的声音很轻,“昨天夜里,有人看见他进了静心庵,再没出来。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人——一个瘸子,一个太监。”

      瘸子,是拓跋烈。太监,是刘顺。

      果然,他们藏在那里。

      “淑妃呢?”顾苍旻问。

      “淑妃不知情。”阁主摇头,“静心庵的住持是萧三的师姐,淑妃只是借住,对这些事一概不知。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卑职查到,静心庵里,不止萧三他们三个人。”

      “还有谁?”

      “还有……一批死士。”阁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大约三十人,都是高手。藏在静心庵后山的密室里,平日里不出来,只有萧三能调动。”

      三十个死士。藏在静心庵。

      顾苍旻的眉头皱了起来。萧三带这么多死士进京,想干什么?刺杀?还是……别的?

      “还有,”阁主继续说,“卑职的人听见他们谈话,提到一个词——‘朔北’。”

      朔北。

      又是朔北。

      顾苍旻的心沉了下去。萧三和拓跋烈在静心庵密谋,提到朔北,还带了三十个死士……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殿下,”阁主看着他,眼神很深,“卑职建议,立刻调兵围了静心庵,把萧三和拓跋烈抓出来。迟了,怕生变。”

      “不能调兵。”顾苍旻摇头,“静心庵在京郊,离京城太近。一旦调兵,动静太大,会打草惊蛇。而且……淑妃在那里,不能伤了她。”

      “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去。”顾苍旻缓缓坐起身,背上的伤口因为这一下动作而一阵剧痛,但他面上纹丝不动,“三天后,我去静心庵。带几个高手,悄悄进去,把萧三和拓跋烈抓出来。”

      “殿下!”阁主的脸色变了,“您现在的身体——”

      “我说了,三天。”顾苍旻打断他,声音很平静,“三天后,我能下地,能走动。足够了。”

      阁主沉默了。他看着顾苍旻,看着那双眼睛里深沉的决绝,知道再劝也没用。这个人,一旦下了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卑职陪殿下去。”

      “不用。”顾苍旻摇头,“你留在京城,盯着朝堂。赵文渊那份名单,三天期限快到了,到时候肯定有人狗急跳墙。你需要坐镇,稳住局面。”

      “可是——”

      “没有可是。”顾苍旻看着他,眼神很深,“阁主,你记住,京城不能乱。朝堂不能乱。大晟……不能乱。所以,你必须留在京城,稳住一切。”

      阁主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着里面那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近乎灭顶的不安。他张了张嘴,想说“殿下保重”,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顾苍旻这一去,凶多吉少。

      萧三狡猾,拓跋烈凶悍,还有三十个死士。顾苍旻带着伤,带几个人去……能活着回来吗?

      “殿下,”良久,阁主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您……一定要回来。”

      顾苍旻笑了,笑容很淡,但很真实。“我会回来的。”

      他说得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可阁主听得出来,那平静下面,是深不见底的、近乎绝望的决心。

      窗外的雷声更近了,闷闷的,像某种沉重的鼓点。风也大了,吹得窗棂哐哐作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里挤。

      要下雨了。

      一场大雨,一场……或许会洗刷一切,也或许会淹没一切的大雨。

      顾苍旻靠在榻上,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风声雨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这座城池运转的声音,忽然觉得……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一场他必须走下去的梦。

      无论多难,无论多疼。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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