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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去我纯粹勇猛无畏之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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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为这些。
不论她回来究竟是为了杀谁还是为了救谁,不过是为了回来。
离乱沉默片刻。
“我的确想念握剑的时候。”
她张了张手掌,砍柴磨的茧逐渐压过旧时练剑磨的茧。
“这世道里没什么规矩说,被废了剑脊的人,不能重当剑修吧?”
一旁的融羽咳嗽两声,无视了岁野的眼风:“你要练剑当然是行的,别的不说,弓修到现在为止,都没出现过类似‘剑脊’一样的东西,这妨碍天烬野上的弓修像野草一样蔓延开来吗?”
离乱:“你这话我倒爱听。”
“就你现在这模样我杀起来都不得劲。”融羽嫌弃地摆摆手,继续琢磨起周错的伤口。
岁野垂下头。
“我知道了。”
他打开沉芥找药……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膏药。
续骨的、再生的……虽然他并不常受伤,用起来倒也很顺手,再辅以岁符,离乱重新接上的小腿肉眼可见地开始合拢。
玉京主难得温柔一次,在他手下的离乱却也痛得呲牙咧嘴。
她的确也很久没受过这样重的伤。
岁野想到什么,抬头问。
“融羽,你要拿这个……焚裔,怎么办。”
也不讲究,忙活完躺在一旁草席上休息的融羽闻言也不睁眼。
“不知道。”
离乱:“我以为你要带她去找你母亲。”
“我也不知道。”
“你在担心什么?”
融羽沉默片刻,才开口回:“一个弓修,变作你们口中的……焚裔,怎么说都是件异事,这些生活在地底的怪物……按道理说,我必须立刻告知原野主。”
离乱问:“你担心原野主其实是知情的?”
其实融羽心里闪过的念头很多,但最纯粹的困惑,的确是这个。
融羽:“你这样说也没错。”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关于焚裔,原野主的确是知晓的。”
离乱也敛着眼,半是回忆道,“二十年前,我和刚上任的玉京主,也就是这一位……以及周错,在事发前两日,和原野主商讨过几句关于焚裔的事。
她显然是知情的,甚至在旷野边缘,还有她从年轻一代挑出来的、帮她观察焚裔动向的人,像周错这样沉默是金、实力强大的弓修是很好的人选,那时她已经在这里驻守了两百多年。另外,除非你的母亲拥有着超乎常人的演技,她向我们阐述了一个简单无比的故事——”
离乱顿了下,继续道:“在一开始的修者来到天烬野没多久后,很快就意外发现了在旷野深处穴居的另一种,它们或许是先一步抵达,或许是在神话中砍山之怒时期时,跟随浮岛一并来到半空中的凡人或动物。但简而言之,它们并不拥有和修者一般的智慧,修者也曾试图和它们交流,但它们并不愿意从旷野里出来……
于是它们就成了旷野深处里永恒的秘密,历代原野主只对它们进行‘观察’,并不打扰它们生活,在引领弓修扩建栈楼时,也尽量避免往这个方向来——看吧,修者与焚裔相亲相爱,又互不打扰,这的确是个很简单的故事。”
融羽却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睁开眼睛,坐直身体。
融羽:“你说‘事发’前两天,是什么意思?”
“话说这么多,不如你亲眼看看?”
离乱再睁开眼时,“岁时”微微发热,将她引向周错……的那把弓。
“隙”曾见证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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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吧,主格首,的确是你想多了。”
周错深呼一口气,背上还微微冒着汗。
从栈楼里走出来,站在露台上望向飘着些霜雪的天烬野,离乱也不禁道:“这原野主说话真磨人,老实说,师兄,还是你和他们一直打交道好了。”
岁野的表情藏在深狐裘里:“也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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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人听说这些怪物和天烬野旧事有关,大多会识趣地闭嘴,不识趣的也大多打不过周错,或是在原野主威压下选择性忘掉这事。
不过离乱更不是“寻常人”。
周错不说,她便继续在那里寻找那些类人的怪物,周错用了弓,也敌不过她,她只能让原野主出面。
离乱当然不是傻的,见原野主当然得把自己这边的浮岛主也叫上,天还未亮,便拎着没睡醒的岁野来见原野主。
这是多冷的天,「原野主」融祝就裹两张兽皮,天还没亮就在栈楼里杀肉肥的悬浊,甚至还浑身冒着热气。
是的,与白玉京依赖人间吃食不同,天烬野俨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那一派,他们既吃悬浊的肉,也吃畸律的足——那是畸律身上唯一能称得上“实体”的东西。
离乱一直认为,弓修能长这么壮实,多半和这些怪物肉脱不了干系。
融祝讲完故事,还算有礼数地把他们请了出来,没有计较大早上就有人来打扰她谈过去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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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多了?”
这段故事的确简单而自洽,连同融祝话语里适当的停顿也给它增添了些许“秘辛”的隐秘意味,虽然这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但原野主不想让这些怪物的存在广为人知也有些她自己的道理。
更何况,离乱也实打实地在旷野里逛了一整个万流归录的时间,她的确没看到太多余的异常。
以至于冬天都到了。
周错看她表情放松,刚要松口气,一旁的岁野已经走到楼梯口。
栈楼的楼梯都在外面,一路走下去,如同迎着旷野而行。
原以为来到悬圃,天已经近了,但在这广阔的原野上,原来它还是那样遥远。
离乱勾唇看了会天和地,见到朝阳在原野上升起,她说道:“让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会错,那才是不可思议之事吧。”
旷野上始终萦绕着一抹异色,让它远离了本该有的自然。
那究竟是什么。
周错,与她的弓,再次跟着离乱行入深野。
早冬的冷是干的,不知不觉间,握弓的手多少有些皲裂。
也不知道离乱是怎么发现的,她走着走着,忽然转身丢给她一个温水泡。
“这……这是?”周错有些木然地接过。
离乱头也不回:“普通温水符术而已,虽然往常别人都说这符术没用……看,它总有用处……说起来,周错,你一直待在这里,不会觉得无聊吗?”
“起初并不觉得。”周错捂着手,“但即使我再喜欢这里,待久了也依旧会觉得乏味,不过,原野主并不要求我一直在这里……这段时间,我也有去过其他地方。”
离乱却道:“我说的‘这里’并不只说的旷野,你在弓箭符术上颇有造诣,为了满足你在这‘放牧’的低调要求,一直要做个无欲无求的次格——我说的是这个。”
周错停下脚步。
“离乱。”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她名字。
离乱转过身,闻讯的话没有说出口。
她见周错张开双手,闭上了眼。
霜雪从她指尖过,与萧瑟的风,与枯黄的叶一起。
“没有比这更适合我的地方了。”
周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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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天际昏黄时。
离乱蹲坐在一截树枝上,周错摆摆头,自顾自地推着她的小车。
“你要去喂食那些小怪物了?”
离乱跳下来,问。
周错点点头:“主格首,你若要打扰它们的生活,性质便不同了。”
“远远看着总可以吧。”
虽然有些我行我素,但也不算无法无天。
周错抿抿唇:“我也不会进去太远,它们见到外人会紧张,你要离我至少二十步远。”
“不过为何需要喂食?”
“这些怪物也是吃野兽的,我们来之后,天烬野里的动物比从前少了很多。”
“过度捕猎?难怪我连鸟也没见到几只。”
“或许是。不过我记得我小时候鸟还挺多的,后来才没有了。”
“原来如此。”
“到了,你就停在这里吧。”
前方是一个如同流沙地般下陷的口。
周错把一些悬浊肉个野兽的肉倒在地面上,没过多久,就有小怪物从流沙里“游”上来。
见它们步行,离乱方觉这些怪物的类人度已经很高,屈着身从泥地里走出来,有两头矮些,挺着比例不协调的大肚子,有两头高些,还裹着兽皮取暖。
他们都有暗火色的暗纹……看起来是这个“种族”的共有特性。
矮些的那两头提着一个大篓子的两端,将地上的食物装进去,朝着周错呜呜了几句,比了个手势离开了。
就在离乱以为结束之时,转身离开的那头却忽然毫无征兆地倒头回来,将周错一把拉入洞中。
“周错!”
“星宿·王良。”
剑修的动作在瞬息间加快,离乱欺身向前,几乎是眨眼间已经来到周错身边,但她已然下陷。
力道很大,如同整片土壤都在拉扯她的身体。
“主格首……不用,不用管我。”
周错断断续续地说。
“并非管不管你的事。”
倒是能用些符箓提升自己的力量,不过硬是将周错拉出来,不死也是重伤。
想到这里,离乱朝着空中放了岁符信鸽,转头卸了力,和周错一并进入了此诡异地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