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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逃亡”的礼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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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礼前三天,镇国公府被喜庆与庄重包裹。
朱红廊檐下悬满浅粉色绸带,与庭院里开得热烈的蔷薇交相辉映。
风一吹,绸带与花枝一同摇曳,香气混着祭祀用的檀香漫满全府。
揽月轩内更是热闹,林嬷嬷带着四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围在八仙桌旁。
桌上铺着大红绒布,摆满了珠光宝气的首饰——赤金点翠步摇、羊脂玉簪、珍珠耳坠,件件精致夺目。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套叠放在中央的及笄礼服:正红色云锦面料上,金线绣满繁复的凤凰穿牡丹纹样,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领口、袖口和裙摆边缘缀着圆润的珍珠与剔透的玛瑙,层层叠叠的裙摆展开足有两米宽,单看面料厚度,就知道分量不轻。
沈星落趴在窗边的软榻上,托着腮帮子一脸生无可恋。
她穿着平时最爱的鹅黄色软缎夹袄,裙摆上的荷叶纹样被蹭得有些皱,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眼神躲闪着那套礼服,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小姐,快别趴着了,”春桃拿着一把桃木梳走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嬷嬷让您试试礼服,看看合不合身,要是哪里长短不合适,还能赶紧让绣娘改。”
“不要嘛,”沈星落把头埋进软榻的锦缎靠枕里,声音闷闷的,“那礼服看着就沉得慌,穿在身上肯定勒得难受,我才不试。”
她昨天已经远远瞥过一眼那套礼服,光是看着那层层叠叠的面料和缀满的珠宝,就觉得喘不过气。
她从小就爱跑爱跳,最受不了束缚,平时穿的都是及膝的轻便衣裙,方便她在院子里追蝴蝶、跟黑豹嬉闹。
这样沉重又繁琐的礼服,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刑具”。
林嬷嬷放下手里的金步摇,走过来笑着劝道:“小姐,这礼服可不能马虎。这是夫人特意让人从苏州定制的,最好的云锦面料,最顶尖的绣娘,光是金线就用了三斤多,足足绣了三个月才完工,穿在身上多气派呀。及笄礼是小姐成年的大事,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气派能当饭吃吗?”沈星落撅着嘴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穿得不舒服,站都站不稳,到时候要是摔一跤,岂不是更出洋相?还不如穿我平时的衣服自在。”
“小姐放心,礼服里面会穿一层软缎里衣,还有轻薄的衬裙,不会磨到皮肤,也没您想的那么重,”春桃赶紧帮腔,一边给她顺了顺头发,“我到时候会一直跟在您身边,寸步不离地扶着您,肯定不会让您绊倒。再说您穿这礼服,肯定像仙女下凡一样,老爷、夫人还有少爷看了,保准开心得合不拢嘴。”
沈星落纠结了半天,一边是爹娘的心意,一边是自己的舒适度,两边都舍不得辜负。
终究还是抵不过“不让爹娘失望”的念头,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好吧,那我就试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穿着真的不舒服,我可就立马脱下来,娘也不能怪我。”
“好嘞!”林嬷嬷和春桃立刻喜笑颜开,赶紧上前伺候她换衣服。
先穿上的是月白色软缎里衣,面料光滑柔软,贴在皮肤上确实舒服。
接着是一层淡粉色衬裙,衬裙上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比里衣稍厚,但依旧轻便。
然后是那件正红色的金线夹袄,刚一穿上,沈星落就觉得肩膀一沉——这夹袄比她平时穿的衣服重了不止一倍,领口的金线虽然精致,却有点硌得慌。
最后套那身裙摆时,四个丫鬟合力才把沉重的面料铺展开,小心翼翼地套在她身上。
裙摆一上身,沈星落瞬间觉得像被装进了一个沉重的笼子,双腿被层层面料包裹着,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全身力气,裙摆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稍一抬脚就差点绊倒,幸好春桃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唔……太沉了,我不行了!”沈星落连连摇头,挣扎着就要脱衣服,“这根本没法穿,腰都要被压弯了,呼吸都费劲,我要脱下来!”
“小姐,别呀,好不容易才穿上的,”林嬷嬷赶紧按住她的手,“刚开始穿是会觉得不习惯,忍一忍就好了。及笄礼就一天,熬过去就好了,到时候您想穿什么轻便的衣服都可以。”
“忍不了!”沈星落委屈地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么重的衣服,我肯定站不到仪式结束就会摔倒,到时候更丢人,还不如现在就不穿。”
正在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说是王夫人、李夫人她们来了,特意来看看您,还带了及笄礼的贺礼。”
“我不想见客人,”沈星落皱起眉头,脸上满是抗拒,“我现在穿成这样浑身不舒服,见了客人也说不出话,肯定会出洋相的。”
“这可不行,”林嬷嬷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来的都是夫人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为了您的及笄礼来的,您要是不见,就太失礼了。您现在穿夹袄和衬裙已经很得体了,头发虽然没梳,但看着也娇俏,不会出洋相的。”
沈星落无奈,只好被林嬷嬷拉着往外走。
沉重的夹袄压得她肩膀发酸,走路只能慢慢挪动,像只笨拙的小鸭子,心里的委屈和抗拒越来越强烈。
路过后花园时,看着花丛中自由飞舞的蝴蝶,还有在草地上打滚的黑豹,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逃离欲——她想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上轻便的衣服,跟着黑豹跑两圈,而不是被这沉重的礼服束缚着。
“嬷嬷,我渴了,”沈星落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旁边的凉亭,“咱们去凉亭里喝口水再过去吧,不然一会儿见了客人,口干舌燥的也不好说话。”
林嬷嬷看了看天色,离正厅还有段距离,便点了点头:“好,那咱们歇口气,喝口水再走。”
凉亭里摆着石桌石凳,春桃赶紧倒了杯凉茶递过来。
沈星落一饮而尽,清凉的茶水缓解了几分燥热,眼睛却一直盯着林嬷嬷的动作。
趁林嬷嬷转身去摘亭边的蔷薇花,想给她插在发间的瞬间,沈星落猛地站起身,像只灵活的小兔子,拔腿就往揽月轩的方向跑。
她跑得飞快,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肩膀上的夹袄虽然沉重,但此刻被自由的渴望驱使着,一点都不觉得累。
冲进揽月轩的卧室,她反手关上房门,三两下就脱掉了夹袄和衬裙,随手扔在椅子上,从衣柜里翻出平时穿的天蓝色软缎衣裙——裙摆只到膝盖,上面绣着小巧的荷花,面料轻便又舒服,是她最喜欢的一件。
她快速换上衣裙,对着铜镜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戴上一支小巧的银簪,瞬间觉得浑身轻松,连呼吸都顺畅了。
门外传来林嬷嬷和春桃焦急的敲门声:“小姐!你开门呀!快开门!”
沈星落心里一慌,眼睛扫到窗外的老槐树——这棵树她从小爬到大都爬不厌,树枝粗壮,离窗户又近。
她爬上窗户,抓住最低的一根树枝,轻轻一跃就落到了地上,然后撒腿就往院子深处的竹林跑去。
竹林茂密,人迹罕至,沈星落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呼唤声,既紧张又有点小得意。
躲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她站起身,沿着竹林小径慢慢往前走,看到路边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颜色鲜艳,十分可爱。
她蹲下身摘了几朵,笨拙地编成一个小小的花环,戴在头上,对着旁边的溪水照了照——溪水清澈,倒映出她娇俏的身影,头上的花环格外亮眼,她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躲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沈星落回头一看,发现是沈星燃,顿时松了口气,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嬷嬷找来了呢。”
沈星燃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头上的花环和一身轻便的衣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我刚才路过揽月轩,看到林嬷嬷和春桃急得团团转,说你穿着礼服跑了,没想到你躲在这里编花环。”
“哥,那礼服真的太沉了,”沈星落委屈地低下头,拉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穿在身上压得我肩膀疼,呼吸都费劲,我实在受不了才跑出来的。你帮我求求情,让娘别让我穿那套礼服了,我穿自己的衣服参加及笄礼,保证乖乖的,不闹脾气,也不出洋相,敬茶、行礼都不会出错的。”
沈星燃又气又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啊,真是越来越任性了。及笄礼是女子成年的庄重礼仪,穿平时的衣服太不正式了,京里的亲友看到了,会笑话咱们国公府不懂规矩的。”
“可我真的穿不了那套礼服,”沈星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哥,你就帮帮我嘛,不然我肯定会在及笄礼上哭出来的,到时候更丢人。我保证,我会穿最得体的轻便衣裙,一定不给爹娘丢脸。”
沈星燃看着她委屈巴巴、眼泪汪汪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看着怂萌,其实性子很执拗,要是真逼她穿那套沉重的礼服,指不定真的会在仪式上闹起来,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他叹了口气:“好吧,我帮你跟娘求情,但娘答不答应,我可不敢保证。你先跟我回去,客人还在正厅等着呢,不能一直躲着,不然娘真的会生气的。”
“好!谢谢哥!”沈星落立刻破涕为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拉着沈星燃的手就往外走,“我听哥的,现在就回去见娘和客人,一定乖乖的。”
路上遇到焦急寻找的林嬷嬷和春桃,沈星落赶紧上前道歉:“嬷嬷,春桃,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刚才就是穿着礼服太不舒服,才跑出来躲了一会儿。”
林嬷嬷又气又急,却也舍不得说她,只能无奈地说:“小姐,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夫人都快急坏了。”
“知道了,下次再也不会了,”沈星落乖巧地点头,一行人匆匆往正厅走去。
一进正厅,沈星落就看到柳氏和几位穿着华丽衣裙的夫人围坐在八仙桌旁聊天,桌上摆着茶点和贺礼。
柳氏看到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星落,你跑哪儿去了?让几位夫人等了你这么久,太失礼了!”
“娘,对不起,我错了,”沈星落赶紧走到柳氏面前,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我刚才穿着及笄礼的礼服觉得太沉了,浑身不舒服,才偷偷跑出去躲了一会儿,让您和几位夫人久等了,还请几位夫人不要见怪。”
几位夫人都是柳氏的至交好友,平时也很喜欢沈星落的天真烂漫,闻言都笑着打圆场。
穿着紫色衣裙的王夫人笑着说:“星落小姐年纪小,性子跳脱,我们都理解,不怪她。再说那及笄礼的礼服,我当年穿的时候也觉得沉得慌,勒得难受,要不是为了仪式,我也想脱下来呢。”
“是啊,”穿着墨绿色衣裙的李夫人也附和道,“及笄礼图的就是孩子开心,平平安安成年才最重要。星落小姐穿这身天蓝色衣裙就很好看,清新灵动,比穿那沉重的礼服看着顺眼多了,我家那丫头当年及笄,也是哭闹着不肯穿礼服,最后还是穿了身轻便的衣裙。”
沈星燃趁机帮腔:“娘,几位夫人说得有道理。星落性子跳脱,要是逼她穿那套沉重的礼服,她肯定会在仪式上闹脾气,到时候反而更出洋相。不如就让她穿得体面些的轻便衣裙,只要礼仪到位,不就行了?”
沈星落也赶紧拉着柳氏的胳膊,仰着小脸撒娇:“娘,我保证,及笄礼当天我一定乖乖的,听您的话,敬茶、行礼都不会出错,还会好好招待客人,绝对不给咱们国公府丢脸。您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柳氏看着女儿委屈巴巴的样子,又听了几位好友的劝说,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
她本来就疼女儿,舍不得让她受委屈,只是觉得及笄礼是大事,不能太随意。
现在被大家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孩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何必非要执着于一套礼服。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娘答应你。及笄礼当天,你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但必须选最得体、最漂亮的,不能穿得太随意,知道吗?”
“太好了!谢谢娘!”沈星落立刻喜笑颜开,抱着柳氏的胳膊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娘,你真好!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几位夫人见状,都笑着夸赞沈星落乖巧可爱,正厅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融洽起来。
沈星落乖乖地坐在柳氏身边,陪着几位夫人聊天,时不时说些府里的趣事,比如黑豹如何调皮、自己画的小人画被人喜欢,逗得几位夫人哈哈大笑,柳氏看在眼里,也暗自欣慰。
聊了一会儿,几位夫人又说起了及笄礼当天的流程,沈星落听得很认真,还主动提出:“娘,及笄礼当天,我想给每位来的客人都画一张小小的肖像画,作为回礼,好不好?这样既特别,又能让大家记住我的及笄礼。”
“这个主意好!”王夫人笑着称赞,“星落小姐的画那么有趣,大家肯定会喜欢的。”
柳氏也点了点头:“好啊,只要你不累,想画就画。”
送走客人后,柳氏又叮嘱了沈星落几句,让她及笄礼当天务必规矩些,不能再任性逃跑,沈星落都一一答应下来。
回到揽月轩,沈星落心情大好,立刻跑到偏房拿起笔和纸,开始画及笄礼的场景。
画面里,她穿着天蓝色的衣裙,站在爹娘和哥哥身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黑豹趴在她脚边,摇着尾巴;周围是笑着祝贺的宾客,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小小的肖像画,画面温馨又热闹。
春桃在一旁看着,笑着说:“小姐,你画得真好看,及笄礼当天肯定会像画里这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那是当然,”沈星落笑着说,笔下的人物越来越生动,“没有沉重的礼服,大家都能自由自在地聊天、玩耍,还有我画的肖像画当回礼,肯定会是最特别的及笄礼。”
画了一会儿,沈星落觉得有些累了,便放下笔,拉着春桃在院子里跑圈。
黑豹看到她,立刻摇着尾巴跟了上来,一人一狗在院子里跑得欢快,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裙摆,让她觉得格外自由和快乐。
夕阳西下,晚霞将揽月轩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沈星落坐在槐树下,黑豹趴在她脚边,春桃给她扇着风,三人静静享受着这份宁静与美好。
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家人宠爱,有自由快乐,却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已悄然转动。
及笄礼当天,她不仅会遇到让她闻风丧胆的“活阎王”谢惊寒,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还会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将她推向一场鸡飞狗跳却又甜蜜无比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