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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药人之秘 ...

  •   墨绿色的药汁如同滚烫的岩浆,带着那股令人窒息的腥苦,再次灌入喉咙,灼烧着食道,狠狠砸进翻江倒海的胃里。
      “呕…” 宋平安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趴伏在冰冷的干草堆上,剧烈地呕吐起来。这一次,吐出的不只是酸水和胆汁,连带着之前勉强咽下去的一点米粥残渣,都混着那墨绿色的恐怖药汁一起涌了出来。胃部剧烈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腥苦的味道顽固地盘踞在口腔、鼻腔,甚至整个灵魂深处,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恶心中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单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冰凉。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干草堆上痛苦地抽搐、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腥苦和绝望的气息。
      疯老头就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他浑浊的眼睛在昏黄摇曳的火光下,亮得惊人,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鬣狗。
      “吐吧,吐干净了好!”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吐得越干净,那点‘龙涎根’的药力才渗得越深!嘿嘿…你这小身板,简直就是个天生的药炉子!漏沙脉?破风箱?哈!那是宋清源那老小子眼瞎!暴殄天物!”
      宋平安蜷缩在冰冷湿透的干草堆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和寒冷而不住地颤抖。疯老头那癫狂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混乱的意识里。
      药炉子?龙涎根?宋清源眼瞎?
      她艰难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汗水、药汁和呕吐物的污渍糊了满脸,狼狈到了极点。她看向疯老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你…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药炉子…是什么意思?”
      疯老头嘿嘿一笑,蹲下身,那张布满污垢、沟壑纵横的脸凑得很近,浓烈的异味扑面而来。他伸出那只黑乎乎、指甲缝里塞满泥垢的手指,毫不避讳地戳了戳宋平安瘦得硌人的肋骨。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爹娘,药王谷那对道貌岸然的谷主和夫人,这十五年来,用你这小身子骨当炉鼎,不知炼了多少好东西!”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恶毒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在宋平安的心上!
      “炉鼎?炼…炼药?” 宋平安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想起父亲诊脉时复杂难辨的眼神,想起母亲那令人窒息的、密不透风的保护欲,想起每一次病发后更加浓烈苦涩的汤药…难道…难道那些药,不仅仅是治病的?难道自己这副破败的身体,竟是…
      “不然你以为呢?” 疯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精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你以为你天生就该是这副病痨鬼的模样?漏沙脉?那是常年被各种药性冲突、相互倾轧的猛药灌出来的‘绝脉’!破风箱?那是你五脏六腑早就被药力侵蚀得千疮百孔!宋清源号称‘活死人’,连自己闺女是块天生的‘活药田’都看不出来?还是说…他根本就是知道,却故意把你养成这副模样?!”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宋平安的脑海中炸开!将她过往十五年的认知、那些模糊混乱的记忆碎片、父母所有的关切与焦灼,统统炸得粉碎!
      “不…不可能!” 她失声尖叫,声音凄厉得变了调,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爹娘…他们是为了救我!他们…呕…” 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引发剧烈的呕吐,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一只被踩断了脊梁的幼兽。
      “救你?” 疯老头嗤笑一声,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指向地上那个气息已经极其微弱、只剩下本能抽搐的黑衣影卫,“看看!看看他!‘影卫’!药王谷最见不得光的刀!‘乌骨木’!见血封喉,专为灭口!如果不是你运气好,撞进了老头子我这破草棚,又恰好碰上了叶丫头那条过江龙…你现在,就该和他一样,烂在哪个水坑里,尸体都喂了野狗!”
      灭口!影卫!乌骨木!
      这三个词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宋平安的心上!结合疯老头之前的话,一个冰冷彻骨、令人绝望的真相呼之欲出!她不是被追捕,她是被…清理!被药王谷,被她那对慈爱的父母,像清理一件失败品、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累赘一样,清理掉!
      巨大的背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比这草棚的寒冷更甚百倍!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渍,无声地流淌。那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是信仰崩塌、世界倾覆的绝望!
      “为…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我…我是他们的女儿啊…”
      “女儿?” 疯老头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他站起身,踱到那依旧翻滚着墨绿药汁的药罐旁,用那根焦黑的树枝搅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在药王谷那对夫妇眼里,你恐怕更像是一味活着的、稀世难寻的‘神药’!天生的‘净琉璃体’,百脉俱通却又脆弱不堪,简直是温养药性、调和百草冲突的绝佳炉鼎!用你这副身体温养出来的药,药性之纯粹,功效之霸道,远超寻常炉火煎熬!老头子我走南闯北几十年,也只从几本快烂掉的古籍里见过这种体质的记载…嘿嘿,没想到,真让我撞上了!”
      净琉璃体?炉鼎?
      宋平安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疯老头的话语虽然癫狂,却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将她这十五年来的“病痛”一层层剥开,露出底下血淋淋、残酷无比的真相!每一次被灌下的药汤,每一次病发的痛苦,每一次父母的忧心如焚…这一切的背后,竟可能隐藏着如此可怕的目的!她不是病人,她是…药引?是容器?是父母用来炼制某种稀世奇药的…工具?!
      “那碗药…” 她猛地想起那两碗让她痛不欲生的墨绿药汁,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疯老头搅动药汁的动作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探究,有狂热,甚至有一丝…怜悯?
      “龙涎根,加上七种剧毒之物熬的‘七绝引’。” 他沙哑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龙涎根本是吊命奇药,但药性至阳至烈,你这破败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一丝一毫。唯有以七种至阴至寒的剧毒为引,强行中和其烈性,再借你体内那被无数药力冲突侵蚀得如同破筛子般的经脉…才能勉强引一丝药性入体,暂时吊住你那点将熄的小命火苗。”
      剧毒!中和!破筛子般的经脉!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得宋平安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果然,在呕吐带来的极度虚弱和痛苦之后,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在无边寒夜里燃起的一点微弱火星,正顽强地在她的丹田深处缓缓聚集、扩散。这暖意驱散了一丝盘踞在骨髓里的阴寒,让她冰冷的四肢似乎找回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知觉。
      这暖意…竟是用剧毒换来的?!
      “你…你也在拿我试药?!”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压倒了那丝微弱的暖意,宋平安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疯老头,眼中充满了被当成物品的屈辱和绝望!
      “放屁!” 疯老头猛地啐了一口,脸上露出被侮辱的恼怒,“老头子我是在救你的小命!宋清源那老小子把你当炉鼎养了十五年,药力早就深入骨髓,与你那残破的生机纠缠不清!寻常法子根本救不了你!只有以毒攻毒,以最霸道的药性冲击,才有可能在你彻底油尽灯枯之前,把你从阎王手里硬拽回来!懂不懂?!”
      他挥舞着那根焦黑的树枝,唾沫星子横飞,神情激动:“要不是看你是块千年难遇的‘活药田’,老头子我才懒得管你死活!那点‘龙涎根’,可是老头子我压箱底的宝贝!便宜你这小丫头片子了!”
      活药田…又是活药田!
      这个称呼像是最恶毒的诅咒,让宋平安遍体生寒。无论是在药王谷被当成炉鼎,还是在这里被当成什么“活药田”,她似乎永远都逃脱不了被当成药材、被利用、被研究的命运!
      “所以…所以你们…”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都一样…都想把我…”
      “不一样!” 疯老头粗暴地打断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有算计,有狂热,但似乎也有一丝…难得的认真?“宋清源把你当一次性的炉鼎,榨干了就扔掉!老头子我…嘿嘿,是把你当成能长出更多宝贝的‘药田’!只要你活着,老头子我就能从你这块‘田’里,源源不断地‘种’出好东西来!比如…”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实质般刺向宋平安,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蛊惑:“…比如,弄清楚你爹娘这十五年来,到底在你身上,养着什么‘宝贝’!值得他们不惜动用影卫,用上‘乌骨木’也要灭口!”
      养着什么宝贝?
      宋平安浑身一震!一个模糊却惊悚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伸出的鬼手,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想起自己那混乱的记忆,想起那个十五岁病死的少女,想起穿越时黑暗中那幽绿色的光点…难道…难道那不仅仅是记忆?难道…她的身体里,真的藏着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就在这时,地上那个一直处于濒死状态、气息奄奄的黑衣影卫,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恐怖声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头,那张因失血和剧毒而呈现青黑色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怨毒地盯向疯老头和宋平安的方向!
      他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似乎在拼尽全力想要说什么。
      疯老头眼神一厉,猛地一步跨到影卫身边,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那张扭曲的脸拉近,厉声喝道:“说!宋清源到底想干什么?她身体里藏着什么?!”
      影卫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但那股怨毒和绝望却浓烈得如同实质。他死死盯着疯老头,又艰难地转动眼珠,死死盯住蜷缩在草堆上、面无人色的宋平安。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模糊不清、却如同地狱传来的音节:
      “钥…匙…不…能…活…”
      “钥匙?” 疯老头眉头紧锁,眼中精光爆射,“什么钥匙?!说清楚!”
      然而,影卫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最后一点力气耗尽,脑袋无力地垂落下去,身体彻底软瘫在地,再无一丝生息。只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倒映着草棚顶漏下的、冰冷的雨滴。
      钥匙?不能活?
      这没头没尾的遗言,如同最阴森的谜语,重重砸在死寂的草棚里。
      宋平安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看着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未知的、藏着恐怖秘密的容器。父母十五年的“养育”是阴谋,影卫的追杀是灭口,疯老头的救治是另有所图…而她自己,甚至不知道这具身体里,到底被“养”了什么!
      “钥匙…” 疯老头松开手,任由影卫的尸体滑落在地。他站起身,佝偻着背,在昏暗的光线下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钥匙…什么钥匙?打开什么的钥匙?药王谷…活药田…净琉璃体…十五年…难道是…传说中的…那个地方?不可能…那只是传说…”
      他的喃喃自语如同恶魔的低语,在狭小的草棚里回荡。
      宋平安蜷缩在冰冷的干草堆上,紧紧抱着自己瘦削冰冷的身体,像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枯叶。身体的痛苦,胃里的翻江倒海,被剧毒和奇药冲击的虚弱感,都抵不过此刻心头的冰冷和绝望。
      炉鼎。药田。钥匙。不能活。
      这些冰冷的词汇,彻底撕碎了她对过往所有的认知,也碾碎了她对“江湖”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江湖,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血腥,更加…令人窒息。而她,这个被父母当成工具、被追兵灭口、被疯老头当成“药田”的“净琉璃体”,仿佛生来就注定是这黑暗漩涡的中心,无法挣脱。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相信谁?她这具藏着未知秘密、被无数人觊觎的残破身体,真的能支撑她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草棚外,风雨似乎小了一些,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却仿佛更加浓稠,更加沉重地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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