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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暴君才不会BE(7) ...

  •   猎场刺杀的硝烟尚未在宫廷的砖缝瓦隙里散尽,一股带着暧昧气息的暗流却已在深宫禁苑悄然滋生。

      “听说了吗?猎场那会儿,可凶险了!”
      “可不是!刀光剑影的!不过...嘿嘿,我听说啊,最惊险的不是陛下那边...”
      “哦?快说快说!”
      “是昭妃娘娘!差点被毒箭射中!千钧一发啊,你们猜怎么着?”
      “怎的?莫卖关子!”
      “是沈淮沈将军!哎哟喂,那叫一个豁出命去!真真儿似道银电,‘唰’地就扑将过去!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昭妃娘娘前面!那场面…啧啧!”
      “当真?沈将军对昭妃娘娘…”
      “嘘——!小声点!这还能有假?我表兄就在羽林卫当差,亲眼所见!那眼神,那架势…要说没点情意,谁信呐?”
      “天爷…那可是和亲公主,陛下的妃子!沈将军这也太…”
      “沈将军不是专程迎昭妃娘娘入京的么?千里迢迢,朝夕相处,保不齐就…生出些情愫来?”

      不过几日功夫,“镇北将军沈淮对昭妃娘娘情根深重”的秘闻,便如同春日里最顽强的藤蔓,顺着宫墙的阴影,攀爬蔓延至深宫的每一个角落。
      ————————————————

      揽月阁内,暖炉融融,新出炉点心的甜香混着书页的墨香。

      棉棉正毫无形象地盘腿歪在软榻上,一手捧着本泛黄的话本,一手捏着块刚咬了一口的兔子奶糕,腮帮子鼓囊囊地嚼着,看得眉飞色舞。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暖融融地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侍女阿萝脚步匆匆进来,脸上忧色重重,声音压得极低:“娘娘!”

      “嗯?”棉棉头也没抬,含糊应了声,眼睛还粘在侠客救美的精彩处。

      “外头…传得越发不像话了!”阿萝凑近,急声道,“都在疯传…说猎场那日,沈将军不顾性命扑身相救,对您情根深种!说得活灵活现,跟真事儿似的!”

      棉棉终于从话本里拔出思绪,困惑地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咽下口中奶糕:“奋不顾身?救我?”
      她凝神回想猎场混乱的景象,秀眉微蹙,“我怎地全无印象有人替我挡箭?”
      她顿了顿,面上浮起一丝啼笑皆非的神色,“倒记得…沈将军似是朝我这边冲来,可瞧着…倒像是扑了个空?摔得很是实在。” 说罢,还下意识地揉了揉自个儿胳膊肘,仿佛能感同身受那份力道。

      阿萝被她这副浑不在意、甚至透着点“此话从何说起”的懵懂模样噎住,瞪着眼,半晌无言。

      ————————————
      镇北将军府的书房内,气氛沉凝如铁。

      沈淮一身墨色常服,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将他深刻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如同冰冷的石雕。心腹副将赵庭垂首立于身后,将宫闱间流传的“将军为救昭妃娘娘奋不顾身”的种种传言,字斟句酌地禀报完毕。

      书房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铜壶滴漏单调的“嗒…嗒…嗒…”声,敲在人心上。

      沈淮袖中的拳头无声攥紧,骨节泛白。一股深切的担忧瞬间攫住了心脏。这些流言是淬毒的利刃!帝王心思难测,若因此对她生疑,迁怒于她……那后果不堪设想!他几乎能想象出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被流言蜚语染上惊惶无助的模样。
      他猛地转过身,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暗流,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传令下去!约束府中上下及亲卫营所有将士!再有妄议宫中之事,尤其涉及昭妃娘娘者,军法严惩,绝不姑息!”
      必须掐断可能的源头,至少,绝不能让流言再从他的势力范围扩散,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风浪。

      流言并未因沈淮的禁令而止歇,反而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在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下,炸得更响,甚至开始变味。
      从最初的“将军情系公主”,渐渐演变为“昭妃娘娘与沈将军恐有旧情”、“娘娘入宫前便与将军相熟”、“猎场之上,眼眉目传情”……言辞愈发不堪入耳,隐隐指向棉棉的清誉,更开始影射帝王的尊严。

      紫宸殿内,棉棉垂首敛目,努力把自己缩成御案旁一道最安静、最本分的影子。
      眼观鼻,鼻观心,目光规矩地落在自己绣着缠枝莲的鞋尖上——阿萝这针脚,真是越来越好了。

      御案后,萧砚身着玄黑绣金龙常服,身姿如孤峰峙立。
      他执紫毫朱笔,正批阅奏章。烛火跳跃,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薄唇紧抿,下颚线条如刀削斧凿。朱砂御批落下,笔锋凌厉如刀。殿内,唯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
      棉棉的腿脚渐麻,腰背僵直,眼皮也沉重起来。为驱散倦意,她开始神游太虚:新得的西域玫瑰露,做玫瑰酥定是极香…昨日看的话本,侠客到底救没救出那被掳的姑娘?…暖房的水仙开得正好,可惜有毒不能泡茶…唉,好想吃块奶糕…

      就在她神思飘渺时,一道低沉冷冽、毫无征兆的声音劈开了沉寂:

      “昭妃。”

      声音不高,却似惊雷炸响耳畔!

      她浑身一激灵,忙应道:“臣妾在!” 心道:完了!是不是走神被发现了?该不会要治我个“御前懈怠”之罪?

      萧砚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胶着在奏章上,执笔的手稳如磐石。他仿佛只是随口闲谈,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波澜:“近日宫中,可还安宁?”

      “安宁”二字,被他用如此冰冷的调子道出,非但无半分祥和,反而透着一股洞悉秋毫、令人心头发紧的意味。

      来了!棉棉心里咯噔一下。
      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下萧砚的神色,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眼睛…太深了,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看得人心头发慌。
      她咽了口唾沫——装傻充愣方为上策!

      她努力眨巴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做出十足茫然又无辜的模样,声音清晰平稳:“回陛下,臣妾素日只在揽月阁翻翻闲书解闷,偶尔去御花园赏赏景,再便是来这紫宸殿内伺候着。每日所见,不过是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都是寻常景象,安宁得很呢。” 她将“安宁”的范围限定在自己所见所闻,只陈述事实,把话头轻轻荡开。

      萧砚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滞。朱砂在奏章边缘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洇点。他依旧未抬头,浓密的睫毛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幽光。这回答...过于妥帖、倒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沉默再次笼罩大殿,粘稠如浆。无形的威压沉沉迫来,棉棉只觉后背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就在棉棉快要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时,萧砚再次开口,声线不变,却换了吩咐:

      “墨。”

      “是。” 棉棉如蒙大赦,悄悄舒了口气,连忙应声,小心挪动发麻的双腿至御案旁。

      她挽起些许袖口,露出纤细的手腕和一截白皙的小臂,拿起墨锭,一下一下,力道均匀地研磨起来。动作算不上多么优雅纯熟,却也认真专注,墨锭与砚台相触发出的沙沙声,成了殿内新的韵律。

      萧砚似已全然沉入奏章瀚海,不再言语。唯闻朱笔划过纸页的声响,和他翻动厚重奏折时衣料摩挲的窸窣。

      翌日,一道冰冷的旨意如同凛冽朔风,瞬间冻结了整个宫廷。

      皇城司和内廷慎刑司的缇骑倾巢而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直扑流言喧嚣最盛之处。

      凄厉的哭喊声、求饶声、板子着肉的沉闷钝响,在森严宫墙间回荡,令人闻之色变。
      掌嘴二十、杖责三十、驱逐出宫永不复用…铁腕无情,雷厉风行。
      几个平日里碎嘴最厉害、传播流言最起劲的宫人内侍被当众严惩,杀鸡儆猴。
      一时间,宫人们噤若寒蝉,走路都恨不得踮起脚尖,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大了些,引来灭顶之灾。
      流言的源头,被这雷霆手段硬生生掐断。

      紧接着,又是一道明旨颁下:嘉奖镇北将军沈淮猎场护卫得力,尽忠职守,特赏黄金千两,南海明珠一斛,以彰天恩。

      赏赐送到将军府时,金灿灿的元宝和光华流转的明珠几乎晃花了人眼。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还在厅堂里回荡,说着“陛下感念将军忠勇无双”的溢美之词。

      沈淮跪在冰冷的砖地上,额头触地,高呼“谢主隆恩,臣万死难报”。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着那箱象征着帝王“信重”与“嘉许”的黄金时,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那刺目的金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眼底,直刺心窝。

      信重?这分明是最响亮的耳光!
      是帝王居高临下的嘲弄与警告!
      是在昭告天下,他沈淮与昭妃清清白白,他所有的举动都只是“职责所在”!
      皇帝在用这种方式,将他和她彻底隔开,划清界限,同时也将他那点隐秘的心思,死死地钉在了“僭越”的耻辱柱上。

      这份“厚恩”,像一副沉重的枷锁,更像一记无声的宣告:她,属于帝王。而他,只是个尽忠的臣子。

      沈淮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也浑然不觉。他看着那箱黄金,眼神深处翻涌着屈辱、不甘和一种被彻底看轻的冰冷。皇帝的“信重”,比任何猜忌都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的无力。

      流言的风暴被强行按下,但另一股风却又悄然刮起。

      只因皇帝对昭妃娘娘的“恩眷”,俨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以往,棉棉只是偶尔被传召,在紫宸殿外站着陪练剑、在书房当摆设陪着批折子。如今,这传召的次数简直令人咋舌。

      清晨的练剑场
      天色微熹,紫宸殿外空旷的汉白玉广场上寒风刺骨。
      萧砚一身玄色劲装,手持一柄古朴沉重的乌木长剑,正在练剑。剑锋破空,发出呜呜的厉啸。
      而距离他十步开外的廊柱下,棉棉裹着厚厚的狐裘,整个人缩得像只圆滚滚的毛球,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她努力想睁大眼睛,但眼皮重如千斤,温暖的狐裘和尚未散尽的睡意是强大的敌人。
      偶尔一个激灵惊醒,茫然地眨眨眼,很快又抵挡不住困倦的侵袭,小脑袋继续小鸡啄米般点着。
      萧砚一套剑法练完,气息平稳,额角只渗出薄汗。他收剑回鞘,目光扫向廊柱下那个几乎要缩进狐裘里的身影。
      只见她睡得毫无防备,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眸色微深,并未出声呵斥,只是静静地看着。
      清晨微冷的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缓和。

      午后的御书房
      堆积如山的奏折几乎要将宽大的御案淹没。
      萧砚端坐案后,朱笔如飞。阳光透过高窗,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
      棉棉则被安置在御案斜下方不远处的一张绣墩上。要求就是“安静待着”。
      起初她还正襟危坐,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花瓶。
      但没过多久,无聊感就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游移,数着对面博古架上青花瓷瓶上的缠枝莲有几朵,研究墙角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线如何变幻形状,最后百无聊赖地开始研究自己裙摆上繁复的绣纹.
      心里嘀咕:这得坐到什么时候?腿又要麻了…好想念揽月阁的软榻和话本…
      萧砚批完一份奏折,搁下朱笔,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不动声色地抬眼。
      目光掠过那个坐在绣墩上,明显已经神游天外的女子。
      她微微嘟着嘴,眼神放空,手指还在膝盖上画着无形的圈,那副百无聊赖、甚至有点委屈的小模样,莫名地…有点碍眼,又有点…难以言喻的鲜活?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压下心头一丝奇异的波动,复又低下头去,只是那微抿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瞬。

      秋夜的御花园
      秋意渐深,园中名品菊花争奇斗艳,开得正盛。
      萧砚难得有片刻闲暇,屏退了大部分宫人,只带着王德全和棉棉在园中小径漫步。
      他步履沉稳,目光掠过那些精心培育的花朵,神色淡漠。
      棉棉跟在后面,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大晚上这么冷,看什么菊花…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啊…不如回去泡个脚暖和暖和…

      而随着这异乎寻常的频繁召见,宫中的风向悄然转变。
      宫闱间关于将军与昭妃的流言迅速被新的浪潮取代——
      “昭妃娘娘宠冠后宫!”

      这风声自然也刮进了揽月阁。

      棉棉正毫无形象地瘫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往嘴里塞了一口新研制的玫瑰酥,幸福得眯起了眼。

      阿萝一边给棉棉捶腿,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娘娘,您听见外头现在怎么说您了吗?都说您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宠冠后宫呢!”

      “噗——” 棉棉一口玫瑰酥差点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阿萝赶紧给她拍背顺气。

      棉棉好不容易缓过气,小脸咳得通红,漂亮的杏眼里第一次盛满了货真价实的、巨大的茫然与…荒谬:“宠?宠冠后宫?”
      她指着自己鼻子,又指了指窗外紫宸殿的方向,“就这?天天不是站着吹冷风看练剑、就是当摆设坐得腰酸背痛、再不就是大晚上跟着瞎逛冻得哆嗦!连侍寝的边儿都没摸着!这叫宠?”

      她掰着纤细的手指头,开始细数这“宠妃”生涯的“殊荣”:
      “卯时不到就被挖起来去紫宸殿外吹冷风!”
      “一坐几个时辰在他书房里当木头人!”
      “大冬天这么冷跟着去逛御花园吹夜风!”

      阿萝被她这一连串的话语说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想反驳点什么,却发现娘娘说的…好像都是事实?
      这“宠”得…确实有点与众不同?

      棉棉泄气地瘫回榻上,抓起一块玫瑰酥狠狠咬了一口,化悲愤为食欲,含混不清地嘟囔:“算了算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管他的呢…”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软枕里,瓮声瓮气地补充,“反正…站着、坐着,都比躺着侍寝强…” 这话声音极低,只有阿萝隐约听见,惊得她捶腿的手都顿了一下。

      夜,深沉如墨。白日里喧嚣的宫廷终于沉寂下来。

      紫宸殿后殿,帝王寝宫。巨大的龙床上,锦被华衾,却冰冷空旷,如同孤寂的雪原。

      萧砚又一次从噩梦中猝然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挤压,带来窒息般的闷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孤寂。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平复混乱的感受。然而,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和身下龙床冰冷的触感,如同最深的寒渊,将他紧紧包裹。那种被世界遗弃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感,比噩梦本身更令人窒息。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不受控制地缠绕上他混乱的心神。

      那双在紫宸殿里时而灵动时而迷糊、带着鲜活气息的眼睛,此刻成了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身上似乎有种奇异的、能驱散梦魇寒意的暖意。

      萧砚掀开冰冷的锦被,赤脚踏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一扇雕花木窗。

      深秋凛冽的夜风猛地灌入,吹得他单薄的寝衣紧贴在身上,墨色的长发在风中狂舞。
      他望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沉沉夜色,翻涌着未消的梦魇戾气、深重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对那份能带来短暂安宁的暖意的渴望。

      “王德全。”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寝殿中响起,嘶哑低沉,穿透了厚重的殿门。

      守在外间的老太监立刻进来,躬身道:“陛下!奴才在!”

      萧砚没有回头,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窗边,背对着殿内微弱的烛光,几乎融入了窗外的黑暗。他的声音清晰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传昭妃,侍寝。”

      ----【原书·卷6:常伴君侧】——

      萧砚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的沈淮与瑟瑟发抖的萨仁塔娜,眼神幽深难测,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缓缓凝固。

      帝王之心,深如寒渊。

      他洞穿了沈淮眼中那掩藏不住的情愫,那不顾一切扑救的举动,已非“恪尽职守”可解。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着不悦与绝对占有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的所有物,岂容他人觊觎?纵是目光流连,亦属僭越!

      自那日起,萧砚开始频繁传召萨仁塔娜。

      初时,这召见带着鲜明的宣示烙印。

      她每一次踏入紫宸殿,皆如赴死,周身僵冷,指尖寒凉,气息亦屏,唯恐行差踏错,招致雷霆之怒。
      殿中每一声落笔,每一丝衣料摩挲,皆令她心惊胆战。
      他时而刻意沉默,以冰冷威压笼罩于她,如同审视一件易碎且需严加看管的私属之物。
      目光扫过,尽是评估与掌控。

      然,时日流转,那令人窒息的惧意,竟也渐为一种麻木的疲惫所替。
      召见之频,几无规律可循。
      或于清晨,或至深夜,或仅令其枯坐殿中数个时辰。
      萧砚或批阅奏章,或独自弈棋,或凝望虚空,极少与她言语。她恍若一件随意搁置的器物。

      初始纯粹的占有欲,于日复一日的相对中,不知不觉渗入他物。

      萧砚开始留意她。
      留意她强撑精神却难掩困倦时偷偷掩口打哈欠的模样;留意她百无聊赖时凝神细数地毯繁复纹路的专注;留意她偶尔被窗外啁啾鸟雀引去目光时眸中乍现的亮彩;甚而留意她趁他不察,小心翼翼拈起点心偷尝时如小兽般的灵动情态。

      这些鲜活的细枝末节,与他殿中那些冰冷沉重的器物截然不同。

      起初或为无意一瞥,后来竟成了埋首奏折间隙一丝奇异的慰藉。

      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如潮退去,萨仁塔娜留下的是一种被反复磋磨后的沉静,甚而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当那声毫无波澜的“传昭妃”再度响起,萨仁塔娜搁下手中绣绷,只平静起身,由侍女略整微松的鬓角,步履沉稳地走向那座象征着权柄与樊笼的紫宸殿。
      心中再无波澜,唯余一片近乎认命的深寂。

      而萧砚,亦似惯于殿中有此一隅——安静,却带着生息。

      她的存在本身,如一种背景音韵,一种熟悉的温度,悄然融入了紫宸殿这方独属于他的、孤寂而冰冷的世界。

      传召于她,不再仅为宣示占有,亦成了一种…连其自身亦未深究的、近乎本能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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