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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主客分明 ...

  •   第二天,魏楮堂像之前一样,客房的门大敞,里面空落落的,除了一张被掀开一角的被子,哪里都没有他的痕迹。

      夜雨,深夜,清晨,檐下,车座,沙发,浴室,床铺……
      哪里都是他,却哪里都没有他。

      我本内心空空地下楼,却发现楼下多了点响动。
      我被触动了一下,怀着一点期待往楼下一看,发现魏楮堂没走,正坐在客厅看杂志。

      我遥遥地叫了他一声,然后快步下楼。
      “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了。”魏楮堂合上书起身,“下来了就去吃早饭吧。”

      我微微讶然地看向他,“在等我?”

      “主人不在,哪有客人自己去用餐的道理。”

      他这下倒是主客分明,跟我讲起礼仪来了,好像昨晚撵我出门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心里藏着点事,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我跟他面对面坐在餐桌上,把细绵的鹅肝酱涂抹在面包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像涂面包一样顺直平滑。
      “今天有空?”我问。

      “嗯。晚上有个线上会。”

      我调侃他:“那对你来说应该已经算很闲适了。”

      他又轻轻揭过昨晚的尴尬,无事一般与我闲聊,“平常这个时候你会干什么?”

      “平常没什么事,就会在书房窝一天。今天九点钟有个马术课,八点多就要出门了。”

      他笑说,他以前学校也有马术课,那会儿他还拿过校奖……
      他絮絮地说,我静静地听,一餐早饭吃得比往常慢了些许。
      毕了,我本想邀他一起去马场的,却被一位不速之客给搅扰了。

      我换好衣服准备下楼,却见周管家匆匆地上来,悄声跟我说,那李息又上门了。

      我本想让周管家借口推了,他却又说:“李息已经进客厅了。”

      我蹙了眉,“你没拦住?”

      “沈夫人之前叮嘱过,叫我们不要惹恼开罪这人,这人横行霸道,是个难缠的,所以佣人们不敢真出手顶撞,谁知真叫他给溜进来了。”

      周管家又说:“大早上的,他还特地赶过来,无非就是故意来堵人的。”

      我心想这人鲁莽又失礼,像只赖皮虫。但没说出来,又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于是就下楼了。

      下楼一看,只见李息背着手在客厅里悠悠地逛,观景似的观着这座宅子,还真把这里当旅游景点了。
      他一见我笑得咧开了嘴,一口一个“吟招”地喊,喊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正巧魏楮堂闻声从餐厅出来,我忙给他递了个眼神,也假意跟李息寒暄:“李先生雅兴,这么早就登门拜访。”

      “不早点来,到时候你又神龙不见首尾——”
      他边说边转头,也瞧见了魏楮堂,跟演川剧似的,一张笑脸忽变。

      他的语气变得尖刻,“我就说吟招你怎么总不见得空,原来是早就有了客,忘了我了。”

      “他是……”这人怕是不认得魏楮堂,又或是不在意他,所以言语刻薄。
      我本不需要跟这人过度解释,但怕这人再出言不逊,忙说:“这是魏氏集团的一把手魏总,他只是在这借宿一晚。我寻日里也是真的没空,等会儿又要出门,您今天来的不巧,只怕又怠慢了你。”

      魏、李两人相□□头致意,但二人似乎都并无意与对方深交,连最基本的握手寒暄都免去了。

      李息欲言,魏楮堂却抢先一步,出声插话,“招招,到点钟了,该出门了。”

      我对李息下逐客令,假笑道:“李先生,我送你出去。”

      李息闻言脸色难看,似乎在暗自气恼。我装作没看见,只想着怎么把这个人彻底赶走。

      魏楮堂先一步走了出去,谁知走到门口,李息一把揽住我的腰,他的手黑黄,手指骨节突出,上头冒着些许青筋,我的记忆翻滚,竟想起了那个久入牢狱的男人——莫树风的那双尖锐的手。

      一下子勾起我不快的回忆,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摘了下来,狠狠地拧了一圈,只听他的手腕咔咔作响。

      “疼疼疼——,吟招,美人儿,疼!”
      谁知这人忒贱的,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怒反笑。

      我耐心地等着,看他能憋出什么屁话来。

      他忍着痛,凑在我的耳边说:“你被沈轩程养在身边多久了?与其跟那个朝秦暮楚的老男人,委屈了自己,不如跟了我。还有前头那个姓魏的小白脸,魏氏风光不及当年了,跟了他虽不愁吃穿,但也仅限于此。你跟了我以后,保证……”

      我越听,越觉得他的话奇异离谱,信息量大到惊人。

      我越发怀疑这些个纨绔子弟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听风就是雨,竟误以为我是对外虚挂了个“儿子”的名头,实际是被养在床上的小玩意儿。

      这个想法跟那些怪诞风的电影一样,又离谱又莫名,又好气又好笑,逗得我一笑,我还真的笑出来了。

      谁知他盯着我,忽然愣住了,跟个木人似的僵在原地,痴傻了一般,“你……真的……”

      他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我不解其意,也没功夫跟他耗,把他的手甩开,只是搁下句“医药费我付,你的话都是空穴来风,我是沈轩程的亲儿子”就撇下他走了。

      我从来不在外提沈轩程的名,也无意于用他的名字作威作福狐假虎威。
      但有的误会该说还是得说清,有的名字该提还是得提。

      我上了车,魏楮堂沉着脸问我刚刚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我一个没忍住,又笑了,答道:“‘呆霸王调情遭苦打’,见他够呆,被逗笑的。”
      “呆霸王”本指纨绔子弟薛蟠,误以为“冷二郎”柳湘莲是优伶,忙与之调情,却被人施计引出城怒打一番。

      魏楮堂听懂了,嗤笑了一声,复而又正色问:“不怕把人给得罪了?”

      “略施小惩,剩下的烂摊子交给周管家处理。”

      “锅甩得够利落。”

      我不想跟他多提这人,旋而问:“要一起去跑马吗?”

      他摇头婉拒,“不了,下午去处理点事。”
      他刚说完今天没公务,这下又说要去处理点事,这么看来,八成是私事。
      我没多问,叫司机先送他回去。

      魏楮堂走后,我有不自觉地嚼味李息方才的那番话。

      其实这些风言风语也不是从未经过我的耳朵,只是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所以不去在意,只当个香艳的逸闻、娱乐时的消遣,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有些话语的我却难辨真假,比如他们说魏楮堂他手段用尽,坐拥无数贵人帮扶。又有人说,他其实男女不忌……

      ***

      这天,我给许琦素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听她说她和晓晓在山庄里过得还可以,那里有山有水有侍从,每天上班还有专人护送。
      她还很宽心地说自己权当来旅游,叫我不用担心她。

      听到她亲口说过得好,我这才安心下来。

      她没跟我提她一挑三干赢那三个保镖的事,只跟我聊家常,聊她在山上遇到的那些冷面笑匠式的老管家。

      我等了半天,才问:“妈,你没什么话要说了吗?”

      “说什么?”她顿了一顿,才含笑说,“诶等等,我发现你这小子还真是越来越主客颠倒,难道还等着我跟你报备行程?”

      “没有,关心你而已。”

      她笑了,又跟我扯了些有的没的,还语气严肃地叮嘱我,别跟那些纨绔子弟二混子混在一块;别夜不归宿醉酒才归;别毫无底线地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亲戚们赔笑脸……

      “知道了许女士,坚守革命底线。”

      到最后收了线,我才发现她真的没跟我提她靠拳头打趴三个保镖的野蛮行为。

      弄得我都怀疑了一瞬,怀疑沈轩程那人是不是胡诌的,但又觉得他这种地位的人物,犯不着对人扯谎。

      许女士一直以来,都在我面前扮演着一个绝佳好母亲的形象,却不知,她有个对她前半生传奇经历十分好奇的儿子。

      ***

      沈轩程似乎把这件事处理掉很好,没有媒体参与,也没有透露出任何一点不利于我的风声。
      但我也不会去感谢他,因为如果没有他,我和许琦素的生活没准能过得更安稳。

      好吧,其实也不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假期结束,我回去上学的时候,发现“绥南一中优等生沈吟招小巷伤人见血”“冷血精神病沈某某”等一类话题被传得沸沸扬扬。

      版本很多,真假参半,甚至还有不断滋长的趋势。而班上很多人见了我,也跟见了恶煞般敬而远之。

      我在班上独来独往惯了,本来是不知道这事的,也没察觉身边的人有什么不对,这也是谢言告诉我后我才知道的。

      作为交换,我把当天发生的事笼统地讲给他听。

      “嗯……那什么叫做‘真假参半’?”谢言问。

      我跟谢言平常喜欢相约在饭堂的最角落里,可能是因为约饭,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的。
      这里阳光充足,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对面被裁剪规整的绿植,以及热闹的篮球场,也时常有几只野猫跳过落地窗,钻进饭堂里觅食。

      我随手抛了个小骨头给窝在谢言身后的白猫,那只猫被吓到一抖,连连退避,警惕着瞧着我,半天才敢前来叼走那块骨头,然后飞一般跳入草丛。

      我歪头想了想,“伤人见血是真的,其余一概为假。”

      谢言十分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语气却带着点刺探情报的意味,“仔细说说?”

      谢言多多少少知道沈家和我的那点破事,作为朋友,我没对他隐瞒太多。

      我盯着那只啃骨头的猫,漫不经心地说:“有人买凶想要杀我,然后被我反杀——这个答案够意思吗?”

      谢言“哇哦”一声,“你没事吧?为什么有人想刺杀你?”

      我无意于把沈、秦两家的纠葛抖落出来,只是说:“有事的话,坐在你面前的就是鬼了。第二个问题,不清楚。”

      我转移话题:“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媒体从未透露。”

      “据说是有人住在百货大楼附近,那天正好七夕节活动,一些小情侣刚约完会准备回家,说是看见了你,然后在一些大群里一通说,就这么传开了。”

      网络时代,压住了大平台的爆料,却压不住小道消息的走漏。
      我不担心他们这样无凭无据的传谣,因为他们也没有实打实的铁证,也碍不着我。

      另一只杂色的猫从我脚边路过,我突发奇想地朝它伸手。
      结果它瞅了我一眼,细长的尾巴高立,开花似地炸了一身毛,脚底打着滑,忙不迭地跑到了谢言身边。

      我不解,转而问谢言,“我长得很像凶神恶煞吗?”

      他瞥了我一眼,笑说:“你这张脸要是算凶神恶煞,那以后小朋友们进洋娃娃店后都得哭着出来。”

      “那为什么这些动物一见我就跑?”

      谢言温和地给那只猫递了块骨头,那只猫就屁颠屁颠地去蹭他的手。
      但谢言立马收了手,没给它蹭着的机会,它就撒娇似的柔叫一声。

      谢言得意看着我,一副胜利的模样,说:“你手上前不久还沾了血,小动物天性敏感,闻着血腥味怕了吧。”

      我反驳,“可从我能记事开始,就没多少动物近过我的身。”

      谢言思考了半秒,又说:“可能是因为你太没人情味了,还成天木着张脸,别说动物,连能近你的身的活人都没几个吧。”

      我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行吧。”

      ***

      可能是亡了羊,才知道要补牢。

      我是那只幸存的羊,而沈轩程给我派的保镖就是牢。

      我能感知到这屋子里藏在暗处的眼睛——那种无所遁形的煎熬;我能知道我每每出去时都有保镖遁在暗处,默默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那种时时刻刻被窥探的压迫感。

      我知道他们的用意。他们不会限制我的出行,只要我每晚按时回到沈宅;他们不会去确保我的百分百安全,只是确保我还有一条命,还有一口气。

      学校里走读的人少之又少,不过说来也巧,除了我被迫走读外,谢言也走读回家。

      因为之前的经历,他的家人不放心他待在学校,所以每晚他都和我一起放学。

      而好几次放学出了校门口,他都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们。
      我本来只是含糊地说没有,是他看错了。

      但一连几次后,他的担心倍增,我怕他有所顾虑,引起些不太好的回忆,便直言跟他说:“可能是沈家派的保镖,一直跟着我。”

      谢言表现出疑惑,“这些年来城区的治安还算可以的吧,他们连这么短的距离都要跟着你?”

      “……嗯。”

      谢言立马笑着打趣道:“怎么?沈大少改天要飞去哪里竞选总统?”

      我笑了声,“你可别打趣我了。”

      “哪有,关心下时事政治而已。”谢言朝我挤眼。

      我眼睛盯着远处的黑暗,声音不自觉降低,对他说:“不过,保镖的职责也不全是‘保护’。”

      谢言问:“那还有什么?”

      远处打来的高灯照亮了沥青路,司机的车缓缓行驶到我面前。

      我缓声说:“还有监视。”

      司机下车,帮我开了后座门,无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而我迅速地跟谢言道别,继而钻入那个漆黑的车厢里。

      ***

      我的安稳日子没过几天,沈老太在单休的时候就叫我去老宅,美名其曰“回来看看”。

      沈家老宅的大理石地板光亮得比饭桌还干净,每次踏入这里的时候,都让我有种被搬上餐桌任人鱼肉的错觉。

      沈老太拉我在红木镂雕长椅上坐下,笑着跟我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她抿了口茶,又说道:“吟招,实话告诉你,你虽然是长子,但你和许琦素的名字都不在沈家,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对谁都好。”

      我算是知道她今天叫我来是为什么了,无疑是为了稳住我,叫我不要惹是生非,抹了她的面儿。

      我假情假意地笑道:“我知道的,沈奶奶,是您多虑了。
      “我衣食无忧地待在这,没有任何的损失,也对所有人都好,那我何乐而不为?”

      她哈哈地笑了,像弥勒佛,“好孩子啊,看看,我沈家的孩子就是气度不凡。”

      管家帮佣们放声赞同,连连到是。

      雕栏玉砌高楼里礼仪彬彬的冷刃暗箭,似乎从来都不比阴雨霉湿之地里粗莽见鄙的拳脚相对高雅多少。
      我有幸见过名为现实的魁梧巨人,他从脚底到头顶,难有一块肤肉是不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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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开《最纯恨那年跟死对头睡了》,感兴趣可移步专栏!」 指路: 第一卷:书文 第二卷:欲吻(暗恋线,追求线) 第三卷:文与吻(正式在一起) 觉得进展慢的可跳着看,感谢各位的阅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