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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疑虑又起 ...

  •   我从不认为十八岁是内在自我的一个转折点,只觉得“十八”只是一个法律意义上的阶段性划分。
      就像历史分期一样,用一个特殊的年份里发生的事件,将古代史和近代史划开,又用另一个特殊的事件将近代与现代划开,但并不是说在现代社会里就没有了古代的迂腐存在。

      人的年龄也一样,没有十八不代表我幼稚放肆,年满十八也并不代表我更智慧成熟。
      但于沈家而言,十八是个很便利的年龄。

      沈老太有时候会让我去参加些宴会,可能是在以一种别样的方式昭告我的存在。

      秦贤会拉着我去参加些于她有利的交际会,我是她的舞伴。
      但我会被她推进贵妇名媛丛里,成为她们下午茶时光里年轻英俊的玩笑。会被她拉到人前,帮忙给那些人倒茶,成为供人观赏的摆件花瓶。她会让我看她眼神,帮她支走那些她暂时不想与之交谈的人……

      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毕竟从前我还能在兼顾学业的同时去打工挣钱,现在,我也依旧可以在准备升学考试的闲暇里去哄这些人高兴。
      然后在宴会结束后,收到一些昂贵但没什么实际用处的礼物。

      礼物都是外人送的,先前成人礼别人送的生日礼物我没收,但这些用我的笑脸换来的我却会收下——我目前还没跟钱过不去的资格。

      如若我要带着许琦素完全摆脱沈家牵连,不只是需要这些物质,我还需要准备很多东西。

      沈老太要的不是一个乖孙,她要的是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头,与掣肘秦家的工具。
      秦贤需要的不是个舞伴,她只是需要一个懂事的“葛薇龙”[1]来留住她那些生意上的伙伴。

      所以为哄这些人高兴,为了能早日挣脱,我可以选择暂时的忍气吞声。
      但有时想想,我也是觉得挺可哀可笑的,这让我变得不大像我了。

      今夜,秦贤订了个夜间游艇,请了很多商界人士来。

      我一直在隔间里候着,直到秦贤踩着恨天高走到我面前,把一只昂贵的磨砂打火机扔给我。
      她叫我待会儿出去给那些有必要的人点烟。

      游艇的中央宴厅的灯光挺暗,我看见秦贤也叼着跟女士烟,却没火光。

      我点燃打火机,笑说:“先给您点上?”

      谁知秦贤一笑,把烟从嘴边拿下:“我不抽烟,叼来吼吼人而已。”

      我形容随意地玩着那打火机,觉得手感还不错。
      我对她说了句顶没用的话:“确实,有害。”

      她笑笑,然后走了。

      我把打火机揣在兜里,顺了瓶葡萄汁,把它倒在高脚杯里充当红酒,就跟着她的脚后跟出去了。

      我对这些宴席也算熟悉了,所以哪怕面对几十个只会出现在报刊杂志上的人,我也依旧气定神闲。

      夜已深,外面的海风其实挺冷的,但依旧有几十个穿着比基尼的小姐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开着喷射型香槟,然后被那些绅士们披上外套,拥入怀中。
      似乎无论严寒酷暑,这些人挥挥手就能改变体感上的季节,继续歌舞升平。

      我跟在秦贤几十米远的地方,期间,一个脸生的男人走了过来,问我有没有打火机。

      我说有的。

      他笑说借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慢吞吞地掏出烟盒。
      在他缓慢掏烟的过程中,他问我:“你是秦贤带来的?”

      我觉得他这话古怪,但也似乎是事实,于是说:“是的。”

      “很面生啊。”

      “您多看两眼就不生了。”

      他笑了,继而凑近我的手,点燃了那根烟。
      然后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腰,一直盯着我看。

      他凑在我耳边说,他家里来了批新红酒,从法国酒庄里空运过来的,问我要不要去尝尝。

      这个人秦贤没跟我特别介绍过,应该是个不太重要的人,那我就没必要对着他扯太久的笑脸了。

      “不用了,谢谢您。”我推拒开他的手,扯着笑看着他,语气平淡,“先生,‘两眼’的时间到了,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说完我转头就走。这种人我碰到过许多,一般见到的话我拔腿就跑,秦贤会帮我解决完剩下的一切。

      我无法完全相信这个女人,但我也有相信她的理由,因为沈家还需要我,她不敢真的动我。

      我推开落地窗,准备到甲板外面去的时候,在门口差点撞到个人。

      我下意识地说抱歉,却听见脑袋上方有个熟悉的声音,“这位莽撞的先生,看着挺面生啊。”

      我看了眼前人一眼,就慌忙瞥看眼。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我却觉得心里犯虚。就像哪怕成年了,去酒吧夜店一类地方回来后,面对长辈也会心里犯虚。

      我很小声地喊了句:“哥。”

      他看着我,语气似乎不大好,“怎么?给那个人点烟,不给我点吗?”

      我终于抬头看他,熟练地点燃了打火机,外面的海风灌进来,我用另一只手笼住了火焰。

      魏楮堂躬下身来,凑近我,我盯着焰,他盯着我。
      烟头被点燃,一阵烟雾升起,掩住了他的眉眼。

      我忍不住说:“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他语气戏谑,“觉得面生,多看两眼。”

      刚刚那幕可能全给魏楮堂看到、听到了。
      我被他盯得耳热,说:“……别看了,再看就熟了。”

      他撇开脸,吐了口烟,烟雾被海风带走了,他问:“谁把你带来的?”

      “秦贤。”

      他细了细眼睛,“她带你来干什么?”

      其中的复杂我无法跟他解释,只是含糊道:“她带我……见世面。”

      “是吗?”
      他说着,抓着我的后脑勺,力道不重,但给人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迫着我看向刚才骚扰我的那个人,“那个人姓李,家里是加工黄金的,土财主,只会用金子砸人,报复心强,哪怕他再招人嫌,能忍即忍,别去招惹。”

      我点点头。

      之后,他又让我转头,让我看向甲板上的那些穿着比基尼的小姐们:“看见那边的那群人了没有?”

      “看见了。”

      “漂亮吗?”

      我从大众审美的角度出发,很客观地评价道:“挺漂亮的。”

      他给了我一暴栗,“没事别去招惹。”

      “疼!”
      我心说她们再漂亮,也没有你让我感兴趣的多。但我面上依旧懂装不懂,很刻意地问他:“为什么?”

      魏楮堂语气变沉,不容反驳地说:“我不准。”

      我追问:“你为什么不准?”

      魏楮堂像是被我噎住了,半晌才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吐了口烟,脸被烟雾缭绕,他很沉地说:“敢去招惹,就把你腿打断。”

      我觉得这男人有时候真是蛮不讲理的,我撇撇嘴,“哦。”

      没说两句,就有人来找我,说秦贤叫我过去。
      我跟他说稍等,然后跟魏楮堂说:“我过去一下。”

      他瞟了眼我手里的杯子,叮嘱道:“少喝点。”

      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弯腰,让他闻了闻我杯子里的葡萄汁。
      料是阅酒无数的魏楮堂也闻不出是什么酒,“这是……?”

      我朝他挤眼,轻声说:“葡萄汁。”

      他笑着捏了捏我的肩,“机灵鬼。去吧。”

      ***

      宴会将结束的时候,我和秦贤在游艇出口处送客,愣是熬到了半夜三更才回家。

      秦贤在车上扶额休息,像是不胜酒力,对她的司机说:“跟之前一样,把沈少先送回去。”

      “好的。”

      自从成人礼被人灌过酒后,我就懂得了在这些宴会上耍小心思的重要性。
      我一晚上用葡萄汁糊弄了过去,酒精也碰了点,但不多,所以我现在除了有些疲倦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今天那些客人还跟我夸你酒量好呢,在他们面前连灌了好几杯红的都面不改色。”

      秦贤侧头看我,她嗤笑一声说:“你倒是有点小聪明,拿着葡萄汁混了点色素糊弄人,仗着你年纪小,长得还讨人喜欢,就算被人发现了也只会说你机灵。”

      她一眼就看穿了我,我也大方承认:“秦女士也可以试试,不伤身,还有营养。”

      我从不叫她“沈太太”或“沈夫人”,因为对于这位女强人来说,叫“秦女士”、“秦总”或者“秦姐”更能让她心情愉悦。

      她摇头,叹息一声道:“显得诚意不足,被人发现了或传出去,可是要遭诟病的。”

      “对了,那个姓李的给你送了个礼物,叫我转交你,说一定要劝你收下。”秦贤说,“他家是捣鼓黄金白银的,送的礼物大概也是这类东西,你看着收。”

      听秦贤的描述,我心下明白了几分。
      我拆开那礼品,果不其然,六块黄金片,用定制的透明塑料壳包好的,上面刻了十二生肖的前六个的肖像,还配了半瓶金瓜子。

      什么都只送了一半,像是故意放下的鱼饵,等着我上门去领另一半一样。

      我把那所谓礼物原封不动地包好,推回给秦贤,“跟李先生说,这礼物贵重了,我收不了。”

      秦贤撑着额,看着我说:“我记得……当初哪家的太太夸你咖啡冲得好,转手就送你了块十几万的表,那表你都收了,这区区几块金你还嫌贵重?”

      我想起他挂在我腰间的手,心里直发毛,“他手脚不干净。”

      “你这时还跟我端起架子了。”秦贤虽是这么说,但转而就干脆道,“行,到时候我派人给他送回去。”

      “我的架子一直都端得很稳当。”我转而说,“麻烦您了。”

      秦贤摆摆手,“客人刚到齐的时候就不见你人了,难不成就是这个姓李的绊住你了?”

      “……不是。”
      在这事上撒谎对我来说没什么益处,所以我如实道:“是魏楮堂,碰见了,就说了会儿话。”

      “啊,那小子。”秦贤淡淡地笑了下,看不出情绪,“你们姓沈的可真是奇怪,你和沈轩程的父子情这么淡薄,两个人却都跟这姓魏的一家处得这么亲。”

      “那魏世泽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脾气直来直去,当年就听说魏世泽把你当亲儿子养,逢人就夸你,也不忌讳,要不是你妈是生了你后才认识的魏世泽,外界都不知道该怎么传你们。”

      秦贤说:“还有沈轩程那货,在魏氏崩溃那几年没少给你那楮堂哥哥投好处,算是对他青眼有加,都说破船也有三斤铁,他愣是把魏氏艘破船前前后后地缝补好了……但现在的魏氏辉煌不再,也不知道那货有没有亏……”

      她笑了一声,似乎无所顾忌,玩笑道:“东西永远都是别人的好,如果魏世泽还活着,你们沈、魏两家哪天不得相互换个儿子养。”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通,似乎才看见我一脸疑惑的表情,忽地住了嘴,顿了半天才说:“哟,看你这样子,你还不知道呢。”
      “也是,你那会儿也就刚上初中的样子,不知道也正常。”

      这确实是我所不知道的,魏楮堂似乎也没有告诉我的义务,但这依旧让人不太好受。

      不过我不打算对秦贤说实话,因为我要尽可能地在她面前扮演一个较为聪明的角色,才能让她把我放在一个较为高一点的位置,让她觉得我不是完全被她控制的。

      要做到这一点,起码不能让她觉得我一无所知。
      所以我顺着她的话说:“后来听说过一点,但都是风言风语,不敢全信。”

      “流言蜚语,真假参半,挑着信是对的。”
      秦贤笑说:“不过姓魏的那小子倒是左右逢源,一面敬着沈轩程,一面又顾着你,两边都不得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精通纵横术,要拉拢你,当你的军师,替你缓和跟沈家的关系呢。”

      我又开始在心里做字词释义:军师是负责出谋划策,辅佐人打江山的,她把魏楮堂比作军师,那我自然的被她比作了想得江山的人。

      她这话说的,就像是在说魏楮堂靠近我,想当我的军师,只是为了沈家的投资。

      我突然警觉了起来——秦贤还没离婚,她也没再提这事了,跟我从流言中所听到的“闹着要离婚分家产”的形象不同,她看起来倒不慌不忙。

      她为什么不急?哪怕我被接回来了,她竟然也能跟我拉拢起关系,我甚至还在间接地听她指挥,做她这个“梁太太”身边的“葛薇龙”。

      我的指尖有意无意敲打着车座上的真皮扶手,突然想到了什么。

      因为她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儿子——沈喻景。
      无论沈家再怎么分,她要是把两个沈家的后代都握在手中了,那她自然就没什么可急的。
      急的人,从来都只有除秦贤以外的秦家人。

      秦贤这话像是绵里藏着的针,似乎是有意在刺痛我,也像是在刺探我。

      刺探我对魏楮堂是否足够信任,刺探魏楮堂是不是真的在帮我恢复在沈家的地位,刺探我有没有跟沈喻景抢的心。

      要是我表现出有,可能会被她加倍利用,深受她的控制;如果表现出没有,那我在她心里的利用价值就会下滑。

      这二者似乎都不算是个好的结果。

      我不答反问,给她扔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栋梁之才不需要军师就能打下江山,樗栎庸材烂泥扶不上墙,哪怕身边有个再世诸葛都打不下江山。您觉得我算哪个?”

      秦贤笑而不语。

      秦贤的司机倒是很适时地开口了:“沈少,快到门口了,是从前门下吗?”

      “嗯,前门下吧,你们比较好掉头。”
      我跟秦贤道了别,像下贼船一样,立马下了车。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抓住的东西,我只是想手握一定的资本,来换取我逃离这是非之地的资格而已。

      但她的话确实点醒了我,让我之前觉得不对劲的点有了比较说得通的解释。

      一切皆有痕迹,痕迹小如细枝,是我从来不会多加在意的细枝末节,但积土成山,细枝捆摞成一簇,总能让人发现。

      ——魏楮堂能不受阻拦地进出沈轩程的病房,跟沈轩程的保镖攀谈。我所住的那栋别墅,秦贤进来都会受阻,沈轩程一声令下,沈老太的手都伸不进去的地方,魏楮堂却能一路畅通地进来。那份明明有60人的宴会名单,魏楮堂也能轻易地从沈轩程手中拿到并拆封,把属于他的那份拿出来……

      里面有什么情意、利益的纠葛我可能不大清楚,但我能得出的一个结论:
      魏楮堂愿意为沈轩程办事。

      再把时间退回到多年前的那个燥热夏天,这个失意但不落魄的男人住进我家的场景浮现在我的脑海,让这一切都显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我草草地洗漱完就倒在床上,刚进门的时候,周管家还问我要不要喝醒酒汤。

      我拒绝了,因为在此刻,我的脑子极度地清醒活跃,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假设,每个都可以上演一出精彩的八点热门档。

      我只恨自己没有把自己彻底灌醉,然后现在倒在床上倒头就睡,在梦里立马乘老庄之鲲鹏腾云远游,远离这场优雅但又勾心斗角的世俗纠葛。

      但幸好是深夜,幸好我足够疲乏,在混乱的思绪中,我终于睡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疑虑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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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开《最纯恨那年跟死对头睡了》,感兴趣可移步专栏!」 指路: 第一卷:书文 第二卷:欲吻(暗恋线,追求线) 第三卷:文与吻(正式在一起) 觉得进展慢的可跳着看,感谢各位的阅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