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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北区小窑 ...

  •   一转眼又到年初。
      年初可能是真的忙吧,许琦素的双休愣是退化成了单休,连魏楮堂也是半个月才来一次。

      假期的早晨,太阳也像是在冬眠,天还蒙蒙亮。
      许琦素没空做早饭,她说我要是不想自己做早餐,可以去到楼下买早餐吃,然后随便去菜市场带点菜回来。

      我觉得她的重点在买菜上面,所以我对最后半句话做了担保,“行了,你去上班,菜我会好好挑的。”

      “嗯。”收拾好的许琦素拍拍我的肩,她可能也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转而嘱咐我,“早晨一定要吃啊。”

      “知道了。”我换了套衣服,下楼去了街边的一家早餐店。

      早餐店挂着被晒得掉了色的红招牌,里面比较窄,一阵风过来,从桌上掉下的一次性筷子塑料包装袋飞了满地,可能是因为店里暖和,蛰伏的蚊子苍蝇到处乱窜。

      我等了到一份加蛋加肉的肠粉,就搬到最外面的餐桌上,扯几张粗糙的纸巾擦干净板凳和桌子,坐了下来。

      公共场合,人多嘴杂也不是胡诌,在这里我总能听见些趣闻,他们的闲言碎语也算得上这片区的新闻播报。

      “‘小北窑’最近来了个特别靓的,喂,可以去看下喔。”
      “去你老母的,我家里有人了,拜托你好心点,别整天教唆人去酺嘞。”
      几声轻笑交叠着一并入耳,“老兄啊——不错,正经人,有出息。”

      “他不听我听,快点说,叫什么?”
      “不说写出来也行啊,反正她们用的也是代号。”
      “嗐,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哎,离了谱了,哪有人讲话讲一半的。”

      他们的话没头没尾的,我其实没大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不过我也没对里面的陌生字眼发出多大疑问,因为我觉得他们的话与我无关。
      而当我再次听到“小北窑”这个字眼时,是几个星期后。

      那天,两个男人敲开了我家的门,他们穿着皮马甲,配了条深蓝的破洞牛仔裤,相貌算不上有记忆点。
      许琦素不在家,透过猫眼看完来人是谁后,我本来也不大想开门的。可惜我家窗开着,也不太像家里没人的样子,装不了。

      他们的敲门声越发粗暴,“我知道里面有人,我们只是问个路!”

      我把门打开了。
      他们看见我的那一刻,目光就像是停止了,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眼神活似蟾蜍黏腻的长舌,舔在我的脸上。

      他们似乎在努力抑制着自己扬起的嘴角,可惜他们的表情管理不得当,活似面部抽了筋的模样。
      我开始有点后悔开这门了。

      他们清了嗓子,带着点儿本地口音,郑重其事地问我,“请问,你知道‘小北窑’在哪吗?”

      我想着他们不算善茬,我摇头,只说不知道。
      他们立刻表现出不耐烦,“明明说了在北区,问了一路都说不知道。你们这难道不算北吗?”

      我依稀记得我们这间屋子在拐角处,是房子的南北交界处,而北区的房子租金要高一些,因为那边坐北朝南,采光好,手续也要复杂些。
      “应该不算,你们要不再往里走一点?”

      可能是他们觉得我这句话的暗示性太高,有某种意义上的指路之意,但我也只能解释为这是下意识的举动,或者是说了一句乍一看有意义的废话。
      反正他们还是以一种奇怪万分的眼神看着我,其中一个扯着奇怪的笑说,“小子,你今年多大?成年了没?”

      我觉得外面的人可能对未成年都比较宽容些,但若是对行窃拐卖的人来说……那不管什么年纪可能都会被下手。
      麻烦。
      我警惕地看着他们,“还没。”

      四只眼睛就这么凝视着我,我居然在他们眼里看见了微薄的可惜。
      在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的抉择是对的。

      我毫不忌讳,瞥了一眼就作势要关门送客,他们拿我没办法,随后也离开了,我看见他们在下一个门口停下了脚步。

      那是方知苏的家,可那不是通往北区的路,但我没也打算提醒他们。我阖上门,靠在门缝边听着他们的动静,结果他们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回应。

      嘚、嘚、嘚——
      脚步声越发地远。
      不知怎的,我暗自松了口气。

      后来我又听街坊邻居说,北区的“小北窑”里云集了各色尤物,连着那一片的女人和孩子们似乎都沾了光,生得都格外水灵动人,是最生动的女儿国。

      反正不知道怎么传的,传着传着,北区就被传成了云集美人的风水宝地,千金难买一来回,日夜琴瑟声不绝。

      而自那以后,我就经常看见有男人来往于这窄小的握手楼里,踏着皮鞋的,踩着运动鞋的,跻着拖鞋的。
      白天死气沉沉,晚上吵吵嚷嚷的地方终于有了全天份额的喧嚣。

      *

      虽然说,魏楮堂总会像乘坐南瓜车的灰姑娘般每每都准时来见我,但又总会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离去。

      而除开过年,在漫漫长的寒暑假里,我几乎是见不到魏楮堂的影子的,甚至就算有了许琦素给我的二手通讯工具,打给魏楮堂的电话也常常以忙音收场。

      我曾经也算过,一个学期大概二十周,一年有两个学期,就大约四十周,每周见一面,一年就是四十面。

      然后我调侃魏楮堂,“你这哪是灰姑娘啊,分明是报时雨。”

      结果,他却一边拿着我借来的书扇风,一边翘着凳子,得意地说,这么想见他啊,居然还特意掐算着和他见面的日子。

      就知道不能跟他正经聊天,一聊也准会跑偏。

      “这么看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却只能见我四十面左右,甚至还不到。”

      “诶,怪我,平常工作太忙了。”魏楮堂继续摇他的椅子,又说,不然每天都跟你视个频,让你多看看哥哥我的俊颜。

      “呵。”

      我阖上手里的书本,报复性地伸腿踩住魏楮堂的椅子前的横杠,把他向后摇的椅子踩得平放。
      而魏楮堂惯性地向前俯冲。他在摔倒之前堪堪扶住桌子边沿,稳住了身子。

      他咬牙切齿,“沈、吟、招。”

      我撑着脑袋笑道:“楮堂哥哥,小心点,可别真摔残了,否则我可见不到你这英俊的脸了。”

      日子如流水般流过,我也不敢说流水账不好,毕竟,我们每天都是流水。

      寒暑假期,我以亲戚的名义在楼下的餐厅打工。
      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许琦素给了我一个可以模糊年龄的身高,没人发现我这个半吊子童工,也没多少人问过我的年龄。

      后来餐厅增加了外卖行业,我就从后厨打杂调到了外卖员一职。
      外卖派送的范围也不广,我送过最远的也就那么半个小时车程。但是有一次,我送外卖送到了隔壁北区。

      “小招,你把这几份猪杂粥送到楼上北区,四楼3号房。”
      饭店阿姨的也对我挺好,轮到她看店的时候,总是挑简单的活给我干。
      “小心点,别烫着了。”

      “好的。”

      我走上了隔壁的那栋楼,这条路和我们那边的楼道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们这边连楼梯地板都上了磨砂瓷砖,四楼的墙壁干净得不像话,怪不得租金会更贵。

      但这走廊上的粉脂气很重,像是被特地熏过似的。
      脂粉气与我手上的食物味交.媾,混出了一股浑浊的气味。

      我按照门牌号找到了目的地,摁响了门铃。

      一个尖细的女声予以回应,“来了——”

      “请问有什么……”
      一位衣着朴素,脸上却施了厚重的脂粉的女人开了门,她的眼睛上上下下端详了我一眼,声音略有些扫兴,“噢——,原来是外卖小哥啊。”

      “嗯,楼下陈记餐馆的外卖,是您点的吗?”

      她说了声稍等,回头朝里面的人问,“诶,你们谁点的外卖,赶紧来取。”
      “快点,磨磨蹭蹭的,别让这位帅哥等久了。”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她们,忽然一群人翁然围到了门口。发现真的是外卖后,脸色从殷勤变为了好奇和玩味。

      “啊,猪杂粥,不加葱花的是我和圆圆的。”她翘着兰花指从我手上拎走了两份粥,“谢谢小哥啦。”

      “加了香菜的是我的。”
      “不是,说了多少遍了,工作时间不能吃香菜这种重口的东西!”
      “还早嘛阿姐,我都不担心呢。”

      这栋楼里的脂粉气太冲,简单分完餐品后,我转身就走。

      后来,她们每次午餐都会点陈记的外面,甚至在备注里标注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备注:‘请要求贵店最帅最白的外卖小哥送这份外卖,谢谢啦’。”前台一字一句地念完着这种奇怪的要求,然后她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就挪到了我的身上。
      我表示疑惑。

      另一个送外卖的是饭店阿姨的亲儿子,他一撩头发,状似恍然大悟,“诶,最帅的不是我吗?”

      “干活的时候蔫了吧唧的,提谁最帅你倒最积极。”前台嘲讽起他却毫不留情,“这么想送啊,下一单一公里外,赶紧的。”

      “别啊姐姐——”

      “小招,四楼3号,五份肠粉两杯豆浆,你拿好。”

      我稳稳接过从后厨递来的外卖,“好。”

      阿姨儿子哭丧完,继而疑惑道:“诶,现在不是午餐时间吗?他们怎么点的都是早餐啊?”

      前台继续低头处理着单子,“谁知道,可能是睡得晚,起得也晚,把午餐当早餐吃了吧,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

      “哦……好像也是。”

      我叹了口气,轻车熟路地去到了那栋脂粉气很重的楼房里,这次她们居然邀请我进去坐坐。

      “不用了,我还有工作。”

      “来嘛,就进来坐一会儿,喝口茶。”其中一个朝我挤挤眼,我都怀疑她眼睛上的亮粉会不会掉进她的眼睛里。

      “哥哥仔,别这么冷淡嘛。
      “哥哥仔,我看你挺年轻的嘛,今年多大了?怎么年纪轻轻就来当外卖员?”

      我突然有种将要解脱了的感觉,“暑期工。”

      她们咋舌。

      我以为我告诉了她们我的年龄就能避免纠缠,可能是我的想象力匮乏,她们第二天依旧写了同样的备注。

      “楼上这些人是谁啊?怎么天天让小招你上去?”前台发现了不对劲,“那些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实情,“她们……确实有点奇怪。”

      前台听见这个答案就觉得不对,“算了小招,这次他们点了餐就给他们送最后一次吧,到时候我后台联系一下他们,不可以改这种备注。”

      “嗯,麻烦你了。”

      “哪有,小事。”

      我照例上楼,而这次是“阿姐”开了门,她倒也开门见山,“是我点的外卖,但也是我想见的你。”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还有工作。”

      她笑了,可能她也知道我不会进去坐的,所以就直接开了口,“我认得你,你住在隔壁,跟我们同层。”

      她把耳背上的女士香烟取下,点燃,吞吐出一股略带甜腻的烟雾,“年纪轻轻就打工很不容易吧。你的同龄人天天躺在家里被人当祖宗供着捧着,你难道不会有落差感么?”

      我没应她的话,她好像也不需要我的应答。

      她话语里夹带着某些吁叹,说,这里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挤进大城市,趿拉着拖鞋,梦想着明天就能熬出头,想着工作半辈子能在这儿占快地,等着升值养老,享福终年,可忙忙碌碌一辈子,兜里只剩个几文钱,躲在城市的最边缘,只能等着下一辈完成自己的夙愿。一年复一年,一代复一代……

      “可天无绝人之路,你啊,也吃了老天赏的饭,这种相貌,在我这里……你躺着就可以赚钱,躺着就能得到别人拼搏半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
      她弯下腰,声音很低,带着瘾物般的蛊惑意味,“多到你无法想象。”

      跟我的猜测一样,我当机立断地拒绝,“不需要。”

      她说,她知道很多人都会如此,傲着一股子自尊,放不下面子,但只要她抛出了橄榄枝,总会有人顺杆而上——毕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末路人。

      她语气坦然,笑得宽容,“当然,阿姐我也从不强买强卖,不过要是你需要,随时都可以找我。”

      “谢谢。”我面无表情地再度拒绝,“但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之后,就算她们再点外卖,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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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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