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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文与吻 ...
虽然许女士采取了“不支持不反对”的态度,但魏楮堂的态度,我却是琢磨不透的。
魏楮堂去了国外,而我联系不到他,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
似乎就像沈轩程所说的,他妥协了。
这个想法就像一泼极冷的水浇在我的头上,或者说,更像自己跟全天下的人宣布自己要订婚了,可订婚对象却跑路了一样。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持续了整整三天,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会我刚被他拒绝,只能用无尽的忙碌填补我情感上的空白。
但我依旧会在看书时不自主地走神,第三天晚,等我神游回来后,突然看见作品选里,在《礼书》一文旁多出了一行颜色稍浅的文字。
不知何时,我无意识地用铅笔写下了一段文字:
[小麦与玫瑰,鲜鱼和熊掌,江山和美人,文貌与情欲,利与义,礼与情——两难得。
千古之争辩即在于此。]
我合上书,转而试图用实习期的工作填满自我,寻找一切不让我闲下来的方法。
而在第四天的时候,我从公司大楼加班完出来,发觉一个穿着花哨的男人靠在一量的车旁,带着墨镜,一直盯着公司门口看。
兴许是那辆大奔太过于眼熟,我不自觉地一瞥车牌,发现那是魏楮堂的车。
我顿下脚步,见那人叼着根香烟,朝我挥手,但我对陌生人比较警惕,没过去。
那人似乎哭笑不得,抬手摘了眼镜,朝我的方向走来。
是张瞬。
我对这人印象,只停留在他与魏楮堂关系挺好,以及他是个花花公子的浅薄层面上。
我没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毕竟他们这些人想要了解一个人,一句话的功夫就可以拿到所有资料。
“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魏楮堂是个十足的畜生。”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他咬着烟一笑,把一把钥匙搁在我手里,“当然,换我,我也会选择当个畜生。”
我没在意他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是看向手里的车钥匙,“这是?”
“姓魏的预测他的通话会被监听,所以他托我告诉你,他更希望在他回家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见你。”他说,“啧,这句话跟让你洗干净在房间里等他有什么区别。”
我:“……”
“他还说,你已经有了他家的指纹密码,所以拿把车钥匙给你,这样显得有仪式感。”
这就像是在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我高悬着的心终于微微落地,朝他粲然一笑,“他的仪式感倒麻烦你跑一趟了。”
张瞬神色一滞,好一会儿才摘下烟搓在手中,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样儿,正色说:“啊……不麻烦不麻烦。”
他突然提出要跟我交换联系方式,说要是有魏楮堂的情况,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
目前确实只有这么个渠道,我允了。
“这车是你的了,”他轻咳了几声,“那……我先走了?”
“嗯。”我想到什么,“车给我,那你怎么回去?”
“我?我不回去。”他竖起拇指一指他身后的那一辆亮色跑车,上面坐满了年轻男女。
我点点头,跟他道谢。
目送他走后,我才尝试开了这辆车的车门,坐了进去。
我在驾驶座呆坐了许久,久到天色微微暗沉,我才回过神来,启动车辆,把车驭向魏宅。
魏宅里的帮佣又都离开了,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
我以加班住公司宿舍为借口,瞒过了许女士的过问。
不是我有意要欺骗,而是在未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之前,我不愿惊动她,怕让她担心。
就在今天晚上,我偶然从魏桐启口中得知,他那位远嫁、与家中关系不和的姑姑突然从上海南下。
而第五天的早晨,魏钟鸣重病垂危,告病修养的消息在网络传开,预示着一代品牌的元老就此隐退。
第六天,我从张瞬口中得知,魏楮堂回国,推拒了所有媒体的采访,并顺利揽权,接管魏氏,成为新的掌权人。
我难说其中有什么因果关系,毕竟许多的细节我不得而知,也不敢妄自猜测。
但我直觉他今晚一定会回家,所以我在客厅里坐着,顺手点开一部长电影放着,等着他。
昏暗的客厅内,我残存的意识忽地沉坠,落地。
“魏楮堂!”
浑厚又不可违抗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彻,回绕。
一位菲佣突然冒了出来,押着我,他冰冷地把我领到祠堂。
我不是魏楮堂。我在替他受戒。
继而,他熟惗地给灯盏添油,点燃神龛正中央唯一的油灯,龛台上的灵牌被油油地照亮。
森然的红漆木门被合拢,我被罚跪在团蒲上,矮小的灯焰因风狂舞,不知何时会折腰倒塌,悄然暗灭。
我的膝前摆着好几本心经、孔学、孟书,但我自诩一身傲骨,也满身尘土,佛理神教洗涤不了我的内心。
祠堂寒气逼人,封闭,幽暗。
我的背固执地挺得很直,但我的体力也因此消耗得很快。
我感觉到面前的十几座灵牌在我眼里无限放大、放大,仿佛随时都会朝我的方向倾塌,将我掩埋。
我不知又被罚跪了多久,一个小时,一天?遑论多久,左右我的双膝痛得很真实。
不知何时,我的身后响起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很缓,不太沉稳,我以足音辨人,却又半天辨不出是谁。
足音越来越近,最终在祠堂门前停下。
我看见厚重的漆门在黑暗中裂开一条光缝,光线摇摇晃晃地穿进来,像是昼光在含蓄地问候着黑夜。
身后的人像是使了很大的力气,终于,吱呀一声,漆门訇然中开,外面的春潮翻滚奔涌了进来,带着清甜的芬芳。
我仓皇地回头,一位少年睁着一双多情又透彻的眼,沉静地看着我。
光影变换间,少年魏楮堂的面容与成人的他重合。
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的我从不述诸于口的无奈与怨怒,似乎都被他的一个眼神所洞悉——魏楮堂用他的灵魂,激烈地闯进了我的无人之地。
魏楮堂做了个嘴型,两个字,像是在叫我的名字。
霎然间,大风狂起,灵牌剧震,倒塌。
地上的典籍的书页激烈地翻飞,继而撕裂,如雪花般翩舞。
礼教原典残页飞了漫天,阻隔在我和他的中央。
厚重的大门也有关闭之势,我伸出手,急切地想挽回,但重门却不断地把光驱赶出去,把他驱赶出去,最终倏然紧闭。
轰隆——
残页纷落,日光短暂。
一切又重归于黑暗。
我猛地睁开眼。
是梦。
一阵静电过境般的刺痛穿过我的脑部,我不得不被拉回现实。
我挣扎地从沙发支起身来,落地窗的金纹长帘没拉上,外面一片漆黑,凌晨已至。
外头还有轻微的沙沙声,应该是落雨了。
电影已经放完了,客厅安静得可怕,那种无言的孤独感又一次铺面而来,幽幽地笼罩着我。
第七天了。
我从颠倒中站起来,想着去开客厅的顶灯。
我刚走到总开关旁,便被入户花园传来的动静所惊动,我抬头,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走廊上。
短暂的愣然后,他朝我粲然一笑。
顷刻之间,如雨过天晴般,幼芽破土般的萌意在新翻的红壤里勃发,我感觉心底又酥又麻,像是苗芽的幼根舒张着,扎根于地底,汲取着温润的甘露。
在那么短暂的一瞬,我感到了归家一般的安宁。
听,这多么像是在说,上帝创世七天,前六天缔造了万物,第七天福泽降临,万般纷纷皆平,万物扰扰皆息。
而尘埃落定之时,蓦然回首,我的爱人如一。
*
“魏老爷子怎么样了?”
“他没事。”魏楮堂说,“这只是他和我、我姑姑的一个交换条件。”
我不解,“什么条件?”
“我……姑姑对魏老爷子有怨,也想为曾经的爱人沉冤,这几年她已经手握一部分证据,但因为时隔太久,很多东西都无法追溯了,唯一的证据可能只能从魏老爷子的书房暗室里找到。我走之前偷偷跟她见了一面,跟她说,只要她谎称自己已经手握多重证据,诈一下魏老爷子,让他肯让权隐退,将一部分股份让给她,她就可以既往不咎。”
“他以为是姑姑想先夺股份后夺权,忙不迭地叫我回国,将他手中的大部分股份集中在我的身上,让我有绝对的决策权。我是他苦心‘培养’多年的继承人,只要魏老爷子肯让权,我就能更早一步进书房暗室,很多机密都在里头。”他说,“而后事情发展如我所料,魏老爷子给了我密码,我将暗室的密码告诉了姑姑。
“她会如何抉择,就是她的事了,我也无法左右。”
一箭三雕。眼下魏钟鸣连自保都难,定不会再管我和魏楮堂的事,商人谋利,我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魏楮堂话锋一转,“与其苦想这个,不如多想想我。”
他从茶几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卷彩带。
要是我知道有一天我会被他绑在沙发上撞,那我当年定不会拆开他手上这卷蕾丝彩带。
他把另一条丝带绑在我的眼睛上,我后悔的情绪倍增。
魏楮堂在摇我,他把我一整个罩住,晃得我几欲昏噩。
我揽住他的后颈,魏楮堂他有种很成熟的力量感,有种不用过分言说的魅力。
我依旧在担忧他和他家人的关系,也不希望他跟家人闹得太僵。
他察觉到我在走神,反叫我专心点。他说,不要回忆那些腐烂的过去,享受现在,享受他。
我说好。
熟悉的客厅,熟悉的沙发,空调开到23.5摄氏度、制冷、风速二,投影屏上播放着我们从前看过的电影,色调很旧,很暗……熟悉的一切。
恍惚间,让人觉得仿佛穿越了时空,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
兜兜转转,如同莫比乌斯环。是宿命,也是归宿。
多年前,我就在这里问他,为什么人在表白的时候总会问,我可不可以吻你。
他说,可能因为,吻是爱的代名词。
我偷换概念地说,我可不可以爱你。
而现在,我对他说,我可不可以吻你。
我隔着镂空的蕾丝带,看见他默然注视了我良久。
他终于说,我也爱你。
***
雾灰的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北方的天已经转凉了。
我刚去教务室交递完文件,过路的同学告诉我,有人在刚刚上课的那间阶梯教室等我,他向我描述了那个人的特征——
“就……很高,很成熟,还穿着黑衬衫。”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自从我北上后,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过他了。
我道过谢就往阶梯教室里赶。
外面的雨水被慢吞吞的行人带了进来,留下几只短暂的乌黑脚印,走廊的白瓷地板沾满了湿滑的水露,有点滑,斜雨飘了进来,濡湿了我的衣袖。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得那么快,但那种服用了五石散般的悸动,似乎只有快步走才能散去,才能心安。
我很固执地为他抄了近道——以淋雨为微浅的代价,也以最快的方式到达了教室门口。
我推开门,木质门随之发出响声,视线顺着阶梯教室的座位往上攀岩,我的视线放得无比地长。
我的书本还放在教室,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没来得及收。
而他坐在我的一堆书前,节骨分明的指摩挲着书页边,另一只手转着一支铅笔,仿佛只是位刚上完课、迟迟未离开的学生。
我看见他侧着头,在暖白的灯光下孤坐着,赏着外面的乌雨——仿佛雨幕便是他的背景,而他是我的前景。
他倏而转过头,我们的距离拉得很长很长。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是来自遥远极地的陌客,我从幼儿时的步履蹒跚,到长成后的龋龋独行,苦走了好久好久,最终都只是为了来与他相遇。
他朝我笑,而我为之倾倒。
太像痴情电影了。
我缓步朝前走,魏楮堂的影像在我的眼里无限放大,放大,夸张到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脉动。
“楮堂。”
“嗯。”他笑着应了。
“怎么淋湿了?”魏楮堂皱着眉,扯出张纸巾,抖开,细细擦拭着我脸上的雨露。
“没带伞吗?”他对折了纸巾,示意我低头。
我没辩驳,“嗯,忘了。”
我撑着椅背,低头,任由他隔着纸巾揉搓着我头发。
我毫不遮拦地盯着他,他终于抬眼,眼神与我交接。
他伸手揽住我的脖颈,我潮湿的气息与他干热的吻碰撞,纠缠。
雨幕成了我们的衬托,世界是我们的衬托。
魏楮堂摩挲着我的后颈,声音低迷,“下午有空吗?”
“下午一点多有节课。”
“哪间教室?放学我来接你。”
我用嘴唇轻触了一下他的唇角,说好。
快要下课的时候,魏楮堂果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穿着长摆风衣。我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恰好可看见他。
我看见他躲在门后,朝我眨眼。
我朝他无声地做了个嘴型,念了他的名字。
魏、楮、堂。
魏是微笑,楮是亲吻,堂是呼唤。
可能是因为我这次坐的位置比较靠前,加之我走神的时间有点久,教授不咸不淡地扫了我一眼。
我掩饰地低下头,装作认真,翻了几页书,忽而发现这本作品选里,《礼书》一文旁多了六个字。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字迹,比当年少了点棱角,却又抑制不住撇捺间的张扬。
我抚上那行字迹,他写得很深,很用力,莫名有种郑重的感觉。
[我愿弃文,求吻。]
我愿弃繁礼,去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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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文与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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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下本开《最纯恨那年跟死对头睡了》,感兴趣可移步专栏!」 指路: 第一卷:书文 第二卷:欲吻(暗恋线,追求线) 第三卷:文与吻(正式在一起) 觉得进展慢的可跳着看,感谢各位的阅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