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断鸿录》澜沧古茶

3、第 3 章 设立领事衙门，去英吉利

　　烛火摇曳，宝亲王和福晋这下愁的连觉都睡不好，夫妻两个面对面坐着，都默契的等对方先开口，宝亲王摸摸光溜溜的脑袋，只听得西洋座钟“咔嗒咔嗒”地走着。
　　“爷，咱们当真要去那蛮夷之地？洋鬼子的地界儿？”钮祜禄氏终是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听说那些个洋鬼子吃生肉，喝人血，女子还要露着胳膊满街跑...”
　　宝亲王长叹一声，砸吧砸吧嘴，无奈只道一句：“圣意难违啊，今儿在养心殿，皇上亲口说的，指名点姓的要咱们去伦敦设领事衙门，说什么洋人在咱们地界上设立领事馆，咱们也应该还回去，说什么礼尚往来。”他指了指炕上的黄匣子，“连二十万两的批文都下来了。”
　　钮祜禄氏再也按捺不住情绪，攥着绣牡丹的杭绸帕子往炕几上一摔，一下子气愤起来，脸色涨的通红：“礼尚往来？我呸！那些红毛番子在咱们皇城地界上都敢横行霸道，在租界里头更是作威作福起来，那会咋没个礼尚往来？惩治他们，如今倒好，要咱们去他们那儿卑躬屈膝？这天下，还是咱们清国的天下吗？”
　　宝亲王见状，连忙压低声音，捂住自家福晋那张巧嘴：“慎言！慎言！”他下意识往窗外张望，生怕隔墙有耳，“如今洋人的铁甲舰就停在大沽口，洋人一千多人对战咱们好几万人，咱们愣是损失惨败，仓皇败北，洋人火器甚是厉害，人还没靠近，就嘣的一声死了，弓箭又射不中他们，咱们已经连损好几座城池，皇上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那为啥就派咱们去，你什么身份地位，上位的不知道？这不变相的将你一撸到底儿！呵！天家当真是会翻脸的，我今个下午都还教吉雅什么是皇室体面，告诉她，她的身份有多么的尊贵，谁料一顿晚食儿的功夫，咱们王府成了花花架子！”
　　钮祜禄氏冷笑一声，“英亲王在府里养着十几个戏班子，庆亲王整天在什锦海吃花酒，怎么就不叫他们不得已？偏生挑中咱们？别以为我一个妇道人家看不清里头的门道！上位的就是忌惮咱！”她越说越气，声音却压得极低，
　　“爷莫不是忘了，上月恭亲王从泰西回来，说那些洋婆子见着男子就往跟前凑，抢着要跟男人亲嘴，这...这成何体统！你去了，这还知道回府吗？”
　　“啊呀！不是爷一个人去！你也是要跟着去的！爷负责会见亲王公使，你都得要陪在爷跟前的，他们那儿极重视夫妇一体，宴席上都是要求夫妻俩一块参加的，落不下你！爷还害怕你到时候图稀奇跟人跑了呢！”
　　“爱新觉罗·允俄！我钮祜禄·菱悦十七岁嫁给你，现如今也有七年之久了，大姐儿都有两岁，我你眼里竟这般不堪？爷放心！我是钮祜禄家出来的女儿，我没爷想象的那样的贱！我的家教，我的教养，都不会让我干出如此龌龊之事！”
　　“浑说的浑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夫人何必当真”宝亲王慌忙去揽妻子的肩，讪笑着凑近“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谅爷这一回，允俄摩挲着她的胳膊，试图亲她一口，缓解一下气氛。
　　但都被推搡了过去，愿望落空，嘴撅着半天，就是没找到地儿下嘴，看着钮祜禄菱悦一阵窝火：
　　“今儿个不把会说明了，咱们这坎就过不去！”
　　允俄一个翻身将菱悦禁锢在身下，力道方面可以用的上偏执来形容，他那一吻结结实实落到淡粉色嘴唇上，加深，结束后贝齿还轻轻咬了一小下。
　　“菱悦，爷在这向你保证，你钮祜禄·菱悦是爷这辈子最敬重的妻子，王府里头说一不二的女主子，咱们日后是要埋到一处的，刚才是爷混账了，日后不会了！”
　　菱悦定定望着他，杏眸中水光潋滟，看得允俄喉结滚动 ，手指交汇、握紧、缠绕、天雷勾地火，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
　　寅时三刻，晨雾未散，宝亲王穿戴好，坐着轿子去上早朝，钮祜禄氏也是早早的端坐在正厅的紫檀雕花椅上，因着心里头压着事，所以比平日的时辰略早了些，厅内现在空无一人。
　　吉雅也是被人早早叫起，现在钮祜禄氏是铁了心要将女儿的性子掰一掰，她干啥，吉雅就在一旁跟着学，汉人有句古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身上的贵气也该是时候传给自己女儿了。
　　吉雅依旧梳着两把头，头顶盘着扁方髻，用赤金扁方固定，扁方两端垂着珍珠流苏，因是盛夏，发髻间特意簪了几朵新鲜的茉莉和玉簪花，茉莉用金丝缠着，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发髻周围；玉簪花则插在扁方旁，洁白的花瓣衬着乌黑的发丝，更显清丽。
　　脚上穿着软木底绣鞋，鞋尖缀着珍珠流苏，吉雅实在是困极，摇头晃脑，甩着悬浮在空中的双腿，头上的流苏应和着脚下，叮当作响，在这个安静的能够落地闻针的环境下极为刺耳。
　　“吉雅！”钮祜禄氏警告的喊了一声，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女儿知错。”吉雅瞬间绷直脊背，脖颈扬起恰到一点弧度，抿唇露出个甜笑，颊边挤出两个小梨涡，活像年画上的招财童子，但没了灵气……
　　钮祜禄氏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她昨日说的，她还是听进去了些。
　　鎏金自鸣钟刚敲过五下，外头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光听花盆底踩在青石砖上的声音，就能感觉得到，这次人来的很多。
　　为首的西林觉罗氏，是个圆脸杏眼的妇人，身着藕荷色缎绣八团喜相逢衬衣，外罩石青色对襟坎肩，怀中抱着裹在嫩粉色襁褓里的小格格，行至厅中铺着的红毡前站定，等身后众人皆按位份彻底站定，方领着众人齐齐蹲身：
　　“奴才西林觉罗氏/富察氏，给福晋请安。”
　　两位侧福晋行全礼时，西林觉罗氏左手稳稳托住婴孩，右手扶鬓的动作纹丝不乱；富察氏也是自成一股风流，点翠头面上的流苏纹风不动。
　　待两位侧福晋礼毕退至左右两侧，自觉坐在位子上，三位格格方才上前，叶赫那拉格格领着张格格、叶格格行礼：
　　“奴才叶赫那拉氏/张氏/叶氏，请福晋金安。”
　　叶格格因抱着小阿哥，行礼时特意将襁褓微微前倾，以示代子行礼之意。
　　“都坐吧。”钮祜禄氏目光在叶氏怀中的襁褓上顿了顿，“大阿哥可还乖巧？”
　　叶氏忙又福身：“托福晋的福，阿哥昨夜吃了三回奶，不吵不闹，奶嬷嬷今早还笑着跟奴才禀报呢！”
　　钮祜禄氏微微颔首，笑得温和：“毕竟是王府里头的第一个阿哥，可得仔细照料着”
　　“福晋今日怎的来这么早，奴才们还以为差了时辰，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接话的是侧福晋西林觉罗氏，怀里着二格格，圆脸，小翘鼻，慈祥的像尊弥勒佛。
　　“妹妹既问了，那我便明说，王爷预备着去西洋当差，圣旨估摸着也就今个儿下，据王爷的口信说是要举家赴任。”
　　钮祜禄氏说一半留一半的，拿起桌上的茶盏，鎏金护甲捻起茶盖在盏沿上轻轻一刮，除去茶沫，浅浅的啜了一口，眼波在众人面上一掠而过。
　　富察氏眼睛直接瞪得老大，红唇不自觉成O字型，头不由一歪，呀然出声“去西洋当差？！”
　　西林觉罗氏将怀中的二格格往臂弯里拢了拢，指尖不着痕迹地攥紧了粉色襁褓的衣料，声音不由自主发起颤来：
　　“敢问福晋，咱们要去哪个西洋？”
　　“去英吉利！”钮祜禄氏搁下茶盏，盏底与紫檀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响。
　　叶氏也是一脸急色，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那咱们还回的来吗？”
　　“这得看圣意！”
　　一瞬间，除了钮祜禄氏，其他的女眷脸都白了。
　　“额娘额娘！西洋是什么？你说的那个什么英什么立的，好玩吗？”
　　吉雅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厅内凝滞的气氛，两条小短腿有不由自主又晃了起来，想要下去。
　　“乖乖坐着！”钮祜禄氏一个眼刀甩给自家女儿，不怒自威。
　　吓得吉雅小嘴一瘪，金豆子又要往下掉
　　吉雅一哭，其他两个小的也瞬间嚎哭起来，现在整个正厅回荡着都是小孩的哭声，而且声浪一波比一波高。
　　钮祜禄氏原本烦躁的心情，现在又多出股无名火，鎏金护甲在案几上重重一叩：“都给我住声！”
　　带头的哭声戛然而止，吉雅吓得打了个哭嗝，小脸憋得通红，西林觉罗氏连忙轻拍怀中的二格格，叶氏也赶紧摇晃着大阿哥。
　　“成何体统！”钮祜禄氏凤目含威“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吉雅！今日你只需乖乖坐着听着额娘与你几位姨娘说话，很难吗？这才坐了多久就坐不住了了？”
　　“你要是再这样，额娘可要罚你，午食儿可就不许你吃了。”
　　吉雅闻言立刻绷直了小身板，两只小手死死攥住衣角，连珍珠流苏都不敢晃动一下。她努力睁大含泪的眼睛，声音细若蚊呐：“女儿知错了...”
　　福晋管教起大格格来，西林觉罗氏她们可都不敢插嘴，在旁指三道四，都默契统一拿起茶盏，浅尝起福晋这里的茶，别说，还挺香的。
　　钮祜禄氏见吉雅认错，神色稍霁，鎏金护甲轻轻抚过女儿发间的茉莉：“记住，不许有下次了！。”
　　西林觉罗氏等人闻言，皆放下茶盏，动作又做到整齐划一，富察氏浅笑道：“福晋这里的明前龙井，果然比我们房里的香些。”
　　“今个儿就先到这儿。”钮祜禄氏三指托起霁红釉茶盏，浅啜一口后淡淡道，丝毫没理富察氏拍的马屁，看着众人，这下眼底里的打量是藏也藏不住“你们且先回去，你们的去留之事，待我与王爷商议后再定，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带，府里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
　　“是！”
　　众人起身行礼，富察氏他们到底还年轻，虽说此行凶险万分，但心里头或多或少都希望能够将自己带上，毕竟她们至今连个后嗣都没诞下，自己的后半辈子直接没着落，苦点不算什么，先苦后甜才算是不辜负自己来这人世间走一趟。
　　叶氏抱着大阿哥走在最后，临到门口又回首望了一眼，钮祜禄氏恍若未见，站起身来，伸出手，领着吉雅就往里间走。
　　待脚步声远去，吉雅才小声问道：“额娘，叶姨娘是不是哭了？”
　　“人儿不大，操心的事情倒是不少，你先跟嬷嬷将规矩学好，这才是你的头等最该操心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