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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抄家,体面 ...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查河间府通判王海哲,世受国恩,位列州郡,本应洁己奉公,勤恤民隐,乃敢藐视王章,贪黩无厌,侵蚀河工帑银至三十万两有奇,克扣赈粮,致令堤防失修,水患频仍,饿殍载道,更结纳宵小,把持衙门,威逼属员同流合污,勒索商民中饱私囊。
      种种劣迹,赃证确凿,罪无可逭,视国法如无物,以民命为草芥,此等衣冠禽兽,不诛不足以平民愤,不戮不足以正朝纲!着即:
      革除王海哲一切职衔,削去功名,绑赴市曹,明正典刑,枭首示众,以儆效尤;查抄全部家产,田宅、店铺、珍玩等项尽数没入官库;妻妾子女俱发配岭南烟瘴之地,永世不得赎身;一应党羽,严加究办,按律从重治罪。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王海哲身下流出不明黄色液体,浑身都如筛糠,身后的女眷直接嚎哭起来,抱紧身边还未满月的孩子。
      一妻四妾,正妻他他拉氏面无表情,神色在这些人堆里很是镇静,默默头上的珠花。
      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缎袍,衣襟只滚了道暗银竹叶纹,衬得人如瘦竹,旗头梳得一丝不苟,正中一支素银扁方,两侧各簪一朵白玉雕的栀子花——不显富贵,却自有一段清贵气度。
      她早料到这种结局,她玛法,她阿玛,现在终于轮到她的丈夫了,她的泪也早已经流干了,况且这人,没什么值得她流泪的。
      宣旨大臣也是一眼就注意到这位汉臣满妻,一水儿的汉装,独她最特殊,最不普通。
      这妇人他是知道的,前户部侍郎之孙,雍县县丞之女,隶属正蓝旗在属旗人,娘家现如今就她一个伯父撑着,当初王海哲为娶这满洲姑奶奶闹出来的动静还挺大的。
      “主子...”赵嬷嬷跪着膝行至他他拉氏身侧,借着搀扶之势低语:“估摸时辰,公子已经顺利送出去了。”
      与此同时,一个差役也快步跑到宣旨大臣耳边耳语几句,宣旨大臣闻言,眉头皱的能够夹死一只苍蝇,目光不明射向他他拉氏。
      “王夫人。”宣旨大臣缓步上前,一只手背到后面,标标准准的四方步,“贵府的三公子呢?”
      他他拉氏抬眸,眼底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回大人的话,犬子前日染了天花,已于昨日病逝,现如今就埋在外郊,墓碑,墓志铭均有,大人可派人前去查探!”
      “哦?”宣旨大臣冷笑一声,突然厉喝:“来人!去西郊挖坟验尸!"
      几个差役应声而去,赵嬷嬷脸色煞白,却见他他拉氏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帕角绣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与旗头上的玉饰相映成趣。
      ——京城
      顺亲王府西角门处,杏儿踮着脚左右张望的模样,活像只炸了毛的芦花鸡,惹得守门的春望噗嗤一笑:“杏儿姑娘这是寻什么呢?莫不是相了个情郎,在这儿等情郎着呢!我瞧你在这儿都守好几天了。”
      “没!家里头来信,说这几日有个事儿求到我跟前,这几日就来人,主子宽宏,许我几天假,我都好几年没见着他们的,说实话,还怪想的。”
      杏儿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眼睛那是一眨不眨的扫过周围所有路人。
      “那杏儿姑娘是哪里人?可定了夫家?我瞧着姑娘怎么找也有二十多了吧。”春望这话刚问出口,杏儿收回目光,转投看向春望,浑身上下将他扫视完,皱眉疑惑开口
      “春望哥,你这是咋了?话咋这么多!”
      袁春望一张脸瞬间通红起来,他皮肤原本就黑,脸上还有麻子,这一红,长相上的缺点全暴露出来,尤其是那醒目的麻子,整个人手舞足蹈,这挠挠,那扣扣的,就像一只猴,看着可笑。
      “额,我这…那个,哎呀,我这不是闲的无聊嘛!唠唠嗑,你不无聊吗?”
      ……
      杏儿只是笑笑不说话,转头看向街边众人,可能是这几天她给他笑脸给多了,心里头起了什么不该有的脏东西。
      就在这时,街角突然转出一队衣衫褴褛的人,被包围在中间的妇人抱着个襁褓,走路一瘸一拐,活像个逃荒的乞婆,杏儿眼睛一亮,是竹桃!
      但随即装作嫌弃地撇撇嘴:“咋混的如此差,这都成要饭的了,难道是家里遭了难不成?”说着往他们跟前跑去。
      春望没再往跟前凑,只是伸长脖子,看着杏儿的跑姿,眼睛色迷迷的,喉结滚动,低低说了句“骚蹄子,跑的还怪勾人的。”
      杏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群‘难民’跟前,故意提高嗓门道“:嫂子!你们咋混成这样了?爹娘呢?”她一边说一边用身子挡住春望的视线,手指悄悄在竹桃手心划了个圈。
      竹桃会意,立刻扯着嗓子哭嚎起来:“妹子啊!老家遭了洪灾,爹娘都让水冲走了,就剩我们几个...你可得搭把手啊!不然嫂子几个可都活不下去!”她边说边把襁褓往杏儿怀里塞,借着这个动作,杏儿摸到婴儿襁褓里藏着的硬物——是块刻着满文的玉牌。
      那两个汉子也是假模假式的演了起来,说到情深处,直接痛哭流涕起来,两个大男人,哭的像是死了丈夫的小寡妇,抽抽噎噎的,引得路人纷纷侧头
      杏儿掀开襁褓一角,只见婴孩粉雕玉琢,因为还在睡梦中,小嘴微微嘟着,随着呼吸不时轻轻咂动,像是在梦中吮吸着什么,肉乎乎的脸颊上还带着新生儿特有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这就是信里提的小外甥吧,长得可真好看!”杏儿惊讶出声,手不由自主的摸了上去。
      “这孩子..."竹桃凑近低语,话音未落,婴孩突然睁开双眼,那是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清澈得能映出人影,眼尾微微上挑,竟与他他拉氏如出一辙。
      春望不知何时已凑到近前,浑浊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婴儿:“哟,这小崽子长得倒是...”他粗糙的手在孩子娇嫩的脸上掐了一把,婴孩突然“哇”地哭出声来,小脸憋得通红。
      春望在身后踱着步子,有些手足无措,杏儿心头猛地一紧,却见春望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竟在婴孩脸上留下一道红痕。她强压怒火,假意嗔怪道:“春望哥,你手上没轻没重的,看把孩子掐的!”
      那婴孩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涨得通红,眼泪珠子成串往下掉,竹桃急忙将孩子接过来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杏儿趁势提出一直攒着的话:“春望哥,这些都是我老家亲戚,我家格格想挑几个可心的人在外头行走,劳你……。”
      杏儿没将话说完,一双杏眼可怜兮兮的看向他。
      “这...”春望搓着手,脸上麻子随着犹豫的表情挤作一团。他贼溜溜的目光在杏儿和那群‘难民’之间来回扫视,“王府规矩大,哪能随便放人进去,况且福晋...”他话未说完,杏儿将一个荷包塞进他手心,不经意间点点,让袁春望浑身一激灵。
      色字头上一把刀,颠颠手里荷包的分量,少说至少有十两!袁春望捏着荷包的手指微微发颤,脸上的麻子再次泛起红来。
      他左右张望一番,突然压低嗓子道:“杏儿妹子,这事儿可不好办啊,毕竟要是福晋追查下来,哥哥我可是要掉脑袋的。”说着将荷包往袖中一揣,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往杏儿腰间摸去。
      杏儿厌恶的身子一扭避开那只咸猪手,脸上瞬间没了笑,抬手就是一巴掌:“这是格格吩咐下来的事,定是过问过福晋的,你这是要干什么,给你点脸面,当真自己是玉皇大帝,跟我摆起谱来,猪油糊心的玩意儿,我是你能够拉扯的?好好的与你陪着笑脸在这客套,非要老娘我跟你翻脸,你等着,我这就去请福晋去!”
      杏儿说着当真转身就往府里头跑。
      袁春望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将人拉住,这下子换他陪笑脸。
      “好妹妹,这是干什么,哥哥我这不是怕担责!你早说这就不是没事了,哥哥还能派人拦你不成,消消气,进进进!现在就进。”
      袁春望那张麻脸上硬是挤出几分谄媚,拽着杏儿袖子的手却暗暗使力,指节都泛了白,腰都不由自主地躬了下去,奴才样尽显。
      杏儿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她理了理被扯皱的衣袖,抬头示意他们先进去等着,独留她在这儿跟着恶心的臭虫盘旋。
      春望搓着手跟在她身后,麻子脸上堆着笑:“妹妹消消气,改日哥哥请你吃茶...”
      “谁稀罕你的茶啊!拿来!格格给你的赏银拿出来,既然你这么不识趣,我也不能让格格这份心白瞎了去!格格赏的银子也是你这起子腌臜货配拿的?”
      杏儿柳眉倒竖,单手叉腰,手掌心朝天微勾了勾,表情有点不耐烦。
      “啊…这…杏儿姑娘,这格格给的赏银,怎么说要回就要回啊!要不就算了,改天…”
      “快点!小心我告福晋那去,说你偷格格赏我的银子,到时候让你脑袋和你那双贼爪子一同剁了去!”
      杏儿杏眼圆睁,感觉下一秒再给她甩上一巴掌:“怎么?还要我亲自去你袖袋里掏不成?”她声音陡然拔高,“来人啊!有奴才偷——”
      “别别别!”袁春望慌得扑通跪下,麻脸上冷汗涔涔,他哆嗦着从袖中摸出荷包,双手捧着高举过头:“姑娘息怒...是奴才猪油蒙了心...”
      杏儿一把夺过荷包,冷哼一声,抬脚就将春望踹了个趔趄:“滚远些!我瞧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四下张望,一辆辆马车从不远处驶来,杏儿也懒得和他掰扯,转身毫不留情的跨过门槛,这一背影,袁春望瞧着确是牙根直痒痒。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宝亲王府,车里的吉雅好了伤疤忘了疼,捧着手腕懿嫔送她翡翠镯子,摸着旗头上姑爸爸送她的步摇金钗,高兴的咯咯直笑。
      宝亲王福晋皱眉看着女儿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无奈——这孩子,怎么半点不长记性?方才在坤宁宫口无遮拦,险些闯下大祸,如今倒像是没事人一般,只顾着摆弄这些个艳俗之物,也不知是跟了谁……
      她伸手轻轻敲了下吉雅的脑门,压低声音训道:“笑!你还笑得出来!你个没心肝的,你差点就失了恩宠你知不知道!”
      吉雅被敲得一缩脖子,撅着小嘴委屈道:“额娘,姑爸爸不是没怪罪嘛,况且她这不是还是喜欢我的嘛……”
      “没怪罪?”宝亲王福晋冷笑出声,指尖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那是皇后娘娘宽厚,不与你计较!可你当着懿嫔的面说那些话,若传出去,旁人会怎么想?说你小小年纪就敢妄议中宫,说你仗着皇后的宠爱不知天高地厚!
      况且,你到底不是她生的,只是瞧你聪明伶俐,一时新奇,我与她虽是姐妹,但你也不能抓住她的痛处就踩,人心隔肚皮,况且还是那凶险地方呆久的人,天家的威严,不容侵犯!”
      “额娘!吉雅明白了……”
      “我瞧你这表情就知道你还是个傻子,明白什么!”宝亲王福晋将女儿拦在自己怀里,摸摸吉雅的小脸蛋
      “额娘再教你一个道理,那就是体面!即使是至亲之人,也是半分不能损伤,你身份尊贵,天之娇女,公主在女人堆里排老大,那你就是这个。”
      说着手上比个二的手势,在吉雅眼前晃了晃“今上子嗣稀薄,膝下只有丽嫔所出的大公主彩徽,你阿玛是高宗皇帝的第三十七子!最小的阿哥,从小就得尽两代皇帝的圣宠!当今圣上见了都要尊称一声‘皇叔’的人物,男人堆里排前三,宗室格格里,自然也就数你最为尊贵!”
      宝亲王福晋抬起头,神色满是骄傲,眼里全都是浓浓的怀念,腰板子也是不由自主挺直,吐字清晰:
      “自圣祖朝起,额娘的祖上就出过四位中宫皇后、两位皇贵妃,你高祖额亦都公是太祖皇帝的'五大臣'之首,你曾祖疆沙隆大人更是世祖爷的顾命大臣。”
      马车转过正阳门,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宝亲王福晋刻意压低声音:“如今你大舅舅任领侍卫内大臣,二舅舅是镶黄旗满洲副都统,三舅舅在军机处行走——这满朝文武,谁不敬你外家三分?”
      “额娘的宝贝心肝,你身上流着的是尊贵的黄金血液,你的体面说严重那是直接关乎性命的大事,你可知这紫禁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钉:
      “那些个包衣奴才生的贱胚子,巴不得咱们行差踏错,好让你姑爸爸倒下,你今日在坤宁宫说的那些话,明日就能传到慈宁宫老太妃耳朵里,后日就能变成御史台参咱们家的折子!再严重些,咱们一家子都得下大狱,你就再没有新衣服穿,好吃的吃食吃,你活的连路边的狗儿都不如!”
      马车碾过一块凸起的石板,震得车帘上的金铃叮咚作响,钮祜禄氏趁机将女儿搂得更紧:“你记住,在这京城地接上,谁要是敢挑衅你,你直接摘了他们的脑袋!你姑爸爸能坐上凤位,靠的不是撒娇卖痴,是懂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装哑巴,该硬的时候咱要硬!咱们满人就是凭弓马骑射入关的!靠的那就是这股狠劲!”
      吉雅被母亲突如其来的严肃给吓住,连腕上的翡翠镯子滑落了都浑然不觉,宝亲王福晋弯腰拾起镯子,却不肯立即还给她:“懿嫔?一个下五旗贱货送出来的破烂,也值得你如此稀罕?”说着竟掀起车帘,作势要扔出去。
      “额娘!”吉雅急得去抢,却被母亲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没出息,我跟你说这么多白说了?”宝亲王福晋眉头皱的更深了,“明儿让你大舅舅开库房,把那套太祖爷赏的龙纹翡翠找出来,你是宗室金枝,要戴就戴御赐的物件!这种东西都能入你的眼,你也不嫌的掉价!”
      话一说完,直接掀起车帘丢了出去,宝亲王福晋立马拿起帕子一根根擦拭着手指头,就好像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脸上嫌恶表情尽显,看的吉雅整个人都呆住了。
      翠绿色的镯子刚一落地,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在夕阳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彩,一旁蹲守在路边的乞丐看见立刻争相抢夺,趴在地上往自己衣袍里揽,人多分不均,渐渐的也是闹出一桩人命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抄家,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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