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水与姜丽叶》凌寒

1、（1）

　　第一章
　　北风呼呼地吹着。杨柳县三中的男生宿舍大楼共有三层，第三层走廊头上的窗玻璃破了，风迅猛地冲了进来。这头上的301宿舍是高三一班的男生宿舍，它的门上的玻璃也早已没有，风于是拐了一个弯刮进来，但风势不减，吹的门口的一个床铺上的被子飞了起来，这床上的人是王天水，他早已醒着，确切地说他今晚还没有睡着，虽然现在早已过了夜里凌晨一点。
　　他给白云那封信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至今还没有收到回音。这期间他见过白云两次，第一次白云并没有看见他，他在白云的后面，发现白云并不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好像心事重重，眉头紧蹙。第二次白云也见到了他，但她装着没有看见，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表情。
　　王天水预感到自己坏了，近六年来的计划终于还是失败了。这封信他是早计划写得，三年前就计划到了要今年写。但到了今年，他发现情况不妙，写这封信很可能会遭到打击，失败，但他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按计划写了它。
　　王天水心中波澜起伏，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他与白云是在1989年初认识的。王天水出生于1975年，88年升上的初中，在西文联中上了半年，年后西文联中等三个联中便合校成了大扬镇二中，在那里重新编班，王天水便编到了与白云一个班。当然，那时他还不叫王天水，他原来的名字叫王小溪，由于班里还有一个叫王晓西的，二人的名字虽然字不同但音同，于是老师便让他们二人有一个得改名，老师拿出年终考试的成绩本来让他们看，王小溪与人家差二百多分呢？于是自己便成了王天水。王天水这个名字他感到很不好听，才开始时也很不习惯，别人叫他时，他竟不知是叫自己，往往一秒钟后才能反应过来。
　　一开始，王天水并没有注意到白云，那时白云长得并不出众，只是皮肤很白，很细腻，有些男生说她长得像一个皮娃娃似的，那些好色的男生整天招惹班上其她的几个艳丽的女生。白云虽然那时不如那几个女生惹人注目，但她的学习成绩是很好的，分班时她是全年级的第十名，班里的第二名，她做事的一丝不苟，细致入微是很令人佩服的，渐渐地在人们的心理形成了朴素大方的好印象。
　　这一切，在当时王天水也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他只知道她好像是自己班里的一个女生，有这么一个人而已。自己还是成天过得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无所事事，虽然学习成绩从班里数能排到倒数的第五名，从全年级能排到近千名。他只有在每天中午回家后，端起母亲专门给他做好的那碗机器面条时才感到一丝惭愧，伤心，迷茫。那时人们都还很穷，平时村里的人都还舍不得吃面食，只有过年过节时才吃上一顿饺子或面条算是吃上了一顿好吃的面饭了。平实都是喝玉米粥吃咸菜，啃窝窝头。即使这样，有的家庭也舍不得吃三顿饭，而只吃两顿饭。王天水的家里并不富裕，但一家人都希望王天水好好上学将来能有出息，怕他放学后等着做饭耽误了时间而给他特别用麦子换了做饭极省时间的机器面条，从此王天水每天中午的饭都是吃面饭，全家人只有他享受这样的待遇。因此，每当他端起那碗面条时，便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学习成绩，便感到愧对父母，便忍不住要落泪。发奋学习吧！唉！那太难了，自己现在的成绩……自己都不想提了，自己现在数学课本学到了哪一页还不知道，上其它课时不是看小说就是下棋什么也不干了就害困，他发现植物课本是最好的催眠药，地里老师的声音是最好的催眠曲，有一次上地理课他本来打算好好地听一次的但一会儿不知怎么还是睡着了，竟打起了呼噜，把老师的声音都压住了。并不是老师讲得不好，有很多同学都好好地听讲，而是王天水有这样一个特异功能他也没办法。所以，自己想把学习赶上去可以说是千难万难！况且就是赶上去了就真的能行了吗？不是的！大扬镇二中在合并前的这三个联中连续几年都是连一个中专生也考不上的，上一年终于出了一个中专生，是一个女的，听说她是连年教毕业班的英语刘萍老师的亲妹妹，她的班主任就是她的姐夫教她数学。她住在她姐姐家里，听说她一进家门她姐姐就用英语与她对话。别人若是没有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能行吗？
　　于是，王天水伤感归伤感，那只是一会儿的事，他还是按他原来的样子活着。那时，还不满十四周岁的王天水身高已到了177厘米，在班里排第二，体重却只有三十九公斤，长得像个直条似的晃啊晃得。利用他的身高优势，架是每天都要打上几场的。
　　可是这一切，在那一天完全都变了！
　　那一天下午的第二节是劳动课。那时，大杨镇二中才刚和了校，校园内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砖头瓦块，杂草丛生，因此，每到劳动课都有活干。那一节课他们班整理好了一块地面，把土都松了一遍，打算以后在上面种点什么。这时，老师说：“谁家离的学校近，回家拿个铁耙我们用一用。”大扬镇二中地处高村，离家近的同学当然是高村的。可是老师喊了几遍后，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愿意回家拿的。天水想：就是自己家在高村自己也是不敢站出来的。小学时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事，结果自己回家拿了，母亲都会骂他是个呆子，傻瓜！人家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你回家拿，没用的东西。骂的王天水一愣一愣的。母亲还教育他：别拿么傻，老师不在时，偷点懒，少干点活。
　　可是，当王天水还没有想完，这时从远处过来两个女生抬着一桶水，其中有一个一身白衣的，那就是白云。她刚听到老师的那句话，便放下水桶迎上去说“老师我是高村的，我回去拿。”
　　王天水虽然自己不敢回去拿，但他很羡慕那敢回去拿的！他认为白云很傻，但傻得令人可爱！班里高村的其实很多！这时天水听到了一些同学的一阵窃窃私语：“白云真傻，她的家在高村边上，离学校是这个村上最远的……”
　　听到这里，天水心里猛然一动，他的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种温馨美好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自从出生以来从没有感受到过的。他的眼前好像站着一位一身白衣，洁白无瑕的天使，这一刻他感到白云象水晶一样洁净，象温玉一样温暖。他感到白云的父母也一定是善良的，开明的，否则的话，白云是不敢回家拿的，起码是不会答应得那么痛快的！白云从小在这样的家庭中受熏陶，淋沐浴。才有了这么一颗美好的心灵！
　　这一天晚上，王天水破天荒地第一次失眠了，白云微笑的面孔一直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这么好的姑娘，我要是能一辈子与她生活在一起该多好呀！
　　“唉，这么好的姑娘将来也要会嫁人的，她会嫁给谁呢？”王天水这时竟然思考起人家的嫁人问题。他不但思考，而且思考了整整一夜。他越想是越害愁，觉得胸口象塞满了石头，堵的慌！用不了多久，不到三年她就会毕业（王天水是不认为白云能考上中专的，因为那时全年级最多只能考上一个，白云虽然学习好，但还没好到这个程度），那时她虽然还不到结婚年龄，但马上会订亲，那时村里一般是毕业一年以内都订了亲，除非是自己找不到没办法了。她找的一定是名门望族：家里有钱的，或者是在外面干点事的。
　　而自己呢？自己的家庭呢？
　　想到这里，王天水更是垂头丧气。看来自己与白云是无缘得了，两年后她就会只属于那个男人得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但绝对不会是自己！王天水好羡慕他！那时，母亲一定会无可奈何地安慰他：“孩子，想开点，死了那条心吧！咱还要好好地过日子。人家是什么家庭，咱是什么家庭，咱与人家不是一类人。”父亲一定会说：“面对现实吧！光想好事没用。你还想成神仙呢？你还想当皇上呢？能成吗？”
　　“看来自己与白云生活在一起真的是比让自己长生不老还难！”
　　郁闷！
　　王天水记得以前曾听别人讲故事，经常有这样的情节：一个王子爱上了一个公主，二人历尽磨难总不能在一起，最后公主的眼睛失明了，或者毁容了，王子历尽千辛万苦，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冒着生命危险为公主去求得解药，最后公主康复，王子赢得了公主的芳心。“无论成功的道路多难，人家总算还是有一条路呀！可是我现在通向成功的道路在哪儿呢？”王天水想。
　　现在就是叫他剁下一只手他也会好不犹豫地去办的！只要能成功。“她若要肾，我会割下一个肾给她，可是人家不要！她若被坏人欺负，要她交出一根手指，我会剁下一根来给她，可是人家也不要！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忽然，王天水感到嘴上潮乎乎的，用手一摸是红的，感到嘴里一阵剧痛同时多了点什么，原来是刚才过于专注把上嘴唇咬下来一块肉来。“哼！我现在流血有什么用，一点屁用都没有！没有用到正到处！有本事学习呀！那头悬梁，锥刺骨的，流点血也值得！”
　　突然像一道闪电打入了王天水的大脑：“对！头悬梁，锥刺骨！古人能这么样学习我为什么不能！若我学习好了考上了中专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那时候“中专生”在人们的心里还是很神圣的，是响当当的国家干部！至于大学吗？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王天水所在的丁家村有一个人自小学习挺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但考大学时复习了八年都没有考上，最后还是回家种地了。
　　那王天水若是考上了中专，那地位就不一样了。什么家庭高低人家就不在乎了。王天水认为白云是一定考不上的。
　　当时人们都传说着这样的真实的故事：某某与某某上中学时谈了恋爱，好的不得了，可是后来男的考上了中专，却觉得女的配不上自己了就当了陈世美！
　　王天水是绝对不会那样做得。但现在问题是王天水能不能考上中专。就连白云那样的考学也没有希望，就王天水的那学习成绩那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了！
　　还有一个方案：那就是现在就猛追白云，只要得到了她的青睐，她家里的问题自由她去解决。可是这个方案王天水认为是行不通的。丁林的姐姐就是现成的例子，这是一个可悲的故事王天水早就想把它写下来，只是觉得自己当时能力不够，但他决定以后一定会去做这件事的。从丁林的姐姐的事情上，王天水悟出了：爱情是敌不过世俗与金钱的！空谈一场，最后等于零，直落的伤心！把心伤死！！
　　何况就是自己现在去追白云，自己学习那么差，想一想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在白云的心中那简直就是一个痞子。那能追得上吗？自己首先要改变自己的形象！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王天水的回答是：“难移也得移！移死算完，移不死就得继续移！！”
　　王天水是真的喜欢上了白云，为了将来能与白云生活在一起，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道路。最艰难的往往也是最稳妥的！他现在需要的是“头悬梁，锥刺骨！”
　　“头悬梁，锥刺骨？”“哼！难道我做不到吗？”王天水立即从床上坐起来，从裤腰带上拿下小刀，在手上嗤地划了一下，鲜血马上冒出，他嫌不够深，又用力猛地在大腿上扎了一下。这一下够深了，近两指，这下能让他清醒一段时间了。从此以后，他大腿上留下了一个终生去不掉的大伤疤。
　　王天水绝不是一个经常自伤肢体的人，他这还是第一次（以前他虽然经常与别人打架，但是很爱护自己的），以至于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那一晚上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本来是好好的，想着想着一会儿就弄得自己出血了呢？这不成了神经病么？
　　第二天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了一把刀子！
　　刀子虽然放上了，但是不常用，因为若是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了，就是将来娶到了白云，白云也会不答应的，她会问：是谁把她的丈夫害成这样的？
　　他那时只好说：“那都是因为你了，老婆。”想到这里，王天水心里美滋滋地。他甚至脑中浮现出：白云心疼地抚摸着他那个永远也去不掉的伤疤说：“傻瓜，这是怎么弄得？……”
　　以上都是王天水对往事的回忆，现在的他仍躺在大扬县三中高三一班的男生宿舍内，喝了一晚上的风，现在也不知道是几点了？他忽然觉得肚子憋的难受便起来上厕所，顺便看了一下表，发现已是凌晨2：37分了。看来今天晚上这个觉是别想睡了！
　　他回来后，马上钻进被窝，又接着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那时的他，虽然艰苦，但又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充实！记得他下定决心学习的第二天，就在自己的屋子里放下了一把刀子！他硬逼着自己去学，如果害困，就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捏上一把，那一把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是很痛得，简直是通彻心肺，直到今天还记忆犹新，甚至还使用着这个方法。这算什么，如这个法不管用，他甚至真的给自己来上一刀！
　　就是这样，他的成绩还真的直线上升了！最后竟取得了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
　　那时是多么的幸福，几乎每一节课白云都要脉脉含情地回头看他至少三回。他从她的眼睛中能读懂她心里想的一切，她想说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暗示。他在自己的心里暗暗地对她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我以我的一切担保！”
　　可是后来……，后来的一切并不完全象他所计划的那样，他虽取得了全年级第一名，但没能够上中专。那个时候对于升学上面是这样规定的：对于初中生成绩最高的学生让他们上重点高中，这称为截留。对于稍次一点的学生让他们考中专。再次一点的学生考普通高中，然后是职高。王天水被重点高中入取了，是他们学校的唯一一个，他想上中专，他的老师也帮着去找了上面，但没能改下来，因此，王天水面临的只有考大学。当时考大学的希望是多么的渺茫！就是考高中全校也才考上了22个，这可是近千名的学生啊！那时全县的本科生一年才上上5个！
　　于是，王天水又陷入了迷茫之中，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什么也不是，还需要再奋斗三年！本来计划现在就向白云坦露自己的一切，这只能拖到三年以后了，到了那时，不管自己学习是好还是不再好，都要办这件事的。这是他的计划，也是他的死命令！
　　唉！到了高中的一切，王天水根本就不愿意再想了。那是令人痛心的！
　　想到这里，王天水感到心里一阵绞痛，肚子也疼了起来，也许是喝了这一夜风的缘故。
　　到了高中，王天水不再与白云在一个班，他上的是重点班，是一班，白云是普通班是五班。课上，白云的眼神他再也看不到了，反而在课上时时想起她的那眼神，课听不下去，英语老师读到哪一行自己都知不到！晚上，他都陷入在回忆之中，他的眼前尽是她的眼神在晃来晃去，虽然学校里规定晚上9：30分睡觉，但他每天晚上凌晨一点之前从来没有睡着过！
　　这样的后果可想而知，成绩一落千丈！
　　自古美女爱英雄！
　　那时的王天水已不再是英雄！！
　　想到这里，王天水感到肚子疼的难受，额头上已疼出了冷汗！这该死的风。不好，看来这回要来大的……
　　洗刷间与厕所是建在一起的，洗刷间的门是常开着的，它的里屋就是厕所了。今晚一把大保险锁把厕所的门关了。学校里为了卫生方面的考虑规定不让在宿舍楼内大小便。昨天早上上完早操后，学校的大喇叭对着全校的师生刚喊了：“男生宿舍内不但有人仍然在小便，现在连大便也发现了！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将严惩不贷，在全校通报！你不怕丢人你就做！”
　　现在王天水已是疼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额头上满是冷汗！
　　王天水看到厕所的门锁了，便走向一楼，想往外面去上厕所。可是，坏了，他终于一步一步地挨到一楼，却发现楼门也锁了。他立即去宿管室，发现宿管室内黑洞洞的，他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一丝动静，低头一看，宿管室的门原来也是锁着的！这时他忽然醒悟：楼们是从外面锁的，宿馆员可能认为今晚没事，走了，也可能是他回家了！
　　小便可以在洗刷间内解决了，可是大的？……
　　王天水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副场景：大喇叭上在高喊着：“高三一班的王天水在洗刷间内大便……”而下面听的学生群中有白云的那一双眼睛……
　　如果不是有白云，王天水不但不是感到丢人，而是感到愤怒，他会去找学校理论的！但现在……白云若是听到了那个通报……
　　那时王天水还不得把人给丢死！
　　对，窗户！王天水的脑海中马上又闪过了一丝希望。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弓着腰一步一步地挨上了三楼，他的手颤抖地摸向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