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里是【学院】》咬断牙都要坑

17、Origin

　　“早啊，睡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说实话我现在困得不行。”无视了对方在自己脑袋上乱揉的手，叶瑟打了个哈欠。

　　在她因为眼泪而变得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抹银色，很奇怪的，当列车驶入站台停下的时候，当那个人的背影随着人流消失在她的视野里的时候，叶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被那抹银色完全的吸引了。

　　记忆的最后，站台上的倒计时是13秒，一个或许带着些不吉利意味的数字。但在那13秒的时间中，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抹银色。

　　直到被身边人拉上列车，叶瑟才堪堪从那种微妙的状态中回神。思索了一阵刚刚的新奇体验，她意识到，她刚刚，好像一见钟情了？但这本身很奇怪，叶瑟很确定，她没记得那人的样貌，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可她沉迷于那抹银色。

　　为了不那么快忘记这种美妙的感觉，于是叶瑟打开了日记，她的日记本里写上了。

　　【我想我是恋爱了，短暂的，并且也十分快速的失恋了。】

　　当然日记是魔法加密的，即使她身边的人探头探脑也没看懂半个字，她们学魔法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呢。

　　当然对方也没有那么大的窥探欲，此刻有更占据她心神的事情。

　　是的，今天是她们升入高等学院的第一天。

　　所以她身边的红毛小狗从早上见面到现在，已经惴惴不安了一整个上午了——

　　激动的。

　　看着对方在飞驰的平稳列车上时不时的垫垫脚尖，叶瑟只觉得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小腿肌肉在紧绷了。

　　好在轨道车车速飞快，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她们便跨越了大半个【学院】，来到了她们的新学 校——哈弗诺姆。

　　看着哈弗诺姆的大门，叶瑟忽然产生了短暂的心悸，那是一种无言的恐惧，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猜测或许是自己也同样没睡好觉，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将那奇怪的感情抛之脑后，跟着海德来到分班告示板前，叶瑟搜寻着她们的名字。
　　凡海特班———
　　…
　　莫娜
　　…
　　…
　　海德
　　…

　　“莫娜！”海德欢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叶瑟扭过头，看着她雀跃的说道，“你看！我们在同一个班！”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海德挡在叶瑟身前，从人群里左拐右拐着，来到了地图跟前，“宿舍呢宿舍呢，那么宿舍楼呢？地图在哪儿啊…”

　　“等等啊。”触碰边上的装置，提供魔力源后哈弗诺姆的全景地图在叶瑟她们的眼前出现，海德看着她旋转着地图，突然蹦起，“我看懂了！在哪里！”

　　“跟我来！”在兴奋的不行的红毛小狗的拉扯下，叶瑟和她在中庭里奔跑着。

　　很有病的场景。很有病的速度。
　　叶瑟只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于是等到海德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叶瑟没力气看周围的场景了，而等她好不容易喘上气，眼前的家伙已经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典型的心虚表现。

　　一定是闯祸了。
　　开学能创什么祸呢？无非也就是迷路的程度罢了。
　　海德能闯什么祸呢？无非也只有迷路这事而已了。

　　重新调取地图，叶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一个柔弱法师…

　　“活爹，你给我们搞哪儿去了…”

　　“你等等。”

　　调试了半天，无论是更改魔力输出还是使用魔力同调，甚至尝试调整基础元素，地图上原本会出现的实时位置标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叶瑟痛苦的揉乱了脑袋，“迷路了…真的迷路了…”

　　“这里是哪儿啊？”
　　“咩～”
　　“那原路返回呢？”
　　“哞～”

　　看着已经变成圈圈眼海德，叶瑟叹了口气，“你今天怎么了，海德。”

　　“这么焦躁，不像你。”

　　没等海德的回应，叶瑟牵过她的手，连接她尚不稳定的星辰，“走吧。我们回家。”

　　星星在远方忽明忽暗的指引她们，叶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毕竟这个空间静谧无声。

　　哈弗诺姆里竟然有森林。

　　在马苏里拉大陆，大片的森林意味着迷雾区出现的概率大大增加，作为马苏里拉大陆的住民，叶瑟天然对森林有着警惕之心，同样，【学院】的内部存在一片巨大的森林，这样的事情是学生们从不知晓的。

　　作为炽达大陆的住民，此时海德就比叶瑟松弛多了，炽达很少有大片的青绿色森林，迷雾战场衍生出的瘴气让森林也都趋近于枯木。在炎热的炽达，她们很少对绿色尊敬。

　　她被叶瑟拉着手，低头注视着对方小心翼翼的前进，视线不受控制的聚焦在她们相握的手上。

　　步伐前方的青草被莫娜踩过，海德只需要延续着走向伏倒的草木就一定会走向正确的路，不需要辨认方向，不需要警惕，不需要独立，她只需要闭上双眼，相信莫娜就可以了。

　　多么新奇的体验啊。

　　因为魔族不允许软弱。魔族必须狡猾。魔族必须残酷。否则在随处降临的迷雾战场里将无人生还。

　　对他人的信任和安逸像是甜美的毒药，但海德现在只想再呆在莫娜的身边。

　　她珍惜这样的时间。

　　可惜好景不长，一个陌生的修女闯入了她们的世界。

　　更可恨的是，修女名叫米德莱特，甚至还是她们的室友。

　　她们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对方带着走回了宿舍楼。

　　并且…在她们被带回到寝室门口的时候，她们和第二个讨厌鬼见面了。海德看着莫娜对着已经在房间里的半精灵发愣，听她喃喃自语，“是你…”

　　海德当然认得出对方，在前往学校的时候，叶瑟的目光曾为对方驻足——美洛蒂。

　　他们这批同级生里的绝对名人，人类王国的公主殿下。

　　但奇怪的是莫娜似乎并不认识对方。

　　一个有名气到连另一个大陆的与其毫无瓜葛的无名小卒都能一眼认出来的天之骄子，理应和她从同一大陆出生的，甚至可能和她处在同一个贵族交际圈里的莫娜，竟然对她一无所知。

　　多么违反常理的事情呢！

　　但海德根本不在乎美洛蒂，甚至她巴不得莫娜也一辈子不在乎对方。

　　美洛蒂是谁？不认识。

　　可惜。现在她们认识了。

　　莫娜知道了美洛蒂，美洛蒂是她的室友，还是她一见钟情的对象。

　　她无精打采的灰色眸子里，有朝一日竟然能塞满一个人，竟然会被一个活人塞满。

　　海德还以为她的眼里只能看见星星呢。

　　真稀奇。

　　海德烦躁的甩了甩身后谁也看不见的尾巴，【学院】要求每个人隐藏真名，也允许所有人伪装自己，只要她想。在这一点上【学院】的公平有着绝对的优先级。

　　不过很多人来到学院的时候还太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伪装。但对魔族来说伪装是天生就会的，和呼吸一样自然。

　　海德时常会遗憾于莫娜不能认识真正的自己。但想到被对方发现真实的自我，海德连想象都不敢想，这太恐怖了。

　　海德对莫娜的好奇有限，限度是不违背她的本能。
　　莫娜对他人的好奇也有限，限度是只看得到她在身边的人。

　　她们相处的一直很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友情。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直到海德发现莫娜不再看她。

　　她意识到自己讨厌莫娜被分走注意力。
　　她意识到她可能注视莫娜太久了，把脑袋烧坏了。

　　好在莫娜并不喜新厌旧，她也不患得患失。

　　她只是没由来的讨厌一个人而已。

　　—————————

　　王女天生就不缺别人的关注，她也不缺别人的爱。所以她也不会在意小小一个莫娜的示好。

　　海德只觉得莫娜疯了。

　　她像个小丑，每天都围绕着美洛蒂转。

　　她用魔法语言加密的日记里洋洋洒洒的全是美洛蒂。美洛蒂的爱好。美洛蒂的举动。美洛蒂偶尔施舍给她的点滴回应。

　　至于魔法？至于星辰？早被她扔到了一边去。

　　海德看着对方熠熠生辉的眼眸，只能叹气。她没见过那么鲜活的莫娜。美丽的像是璀璨的宝石。

　　她像是找到了活下去的乐趣一般，为了美洛蒂。

　　多么可笑啊。

　　莫娜·斯坦纳是一个极其冷淡的人，在学院里的风评几乎是很差，海德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于是她们总是腻歪在一起。

　　海德单方面的腻歪。

　　在传言中莫娜目中无人，除了有着魔法天才们一贯的自大外，距离莫娜的距离最短的海德，早早的发现了。

　　莫娜的眼中连自身的存在都没有。

　　她迟钝、冷淡、寡言，可她谁都不在乎，包括她自己，她在乎的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星星——

　　天空里虚假的星星。

　　莫娜毕生追求的事业是早已被迷雾遮盖的星星。现在人们抬头看得到的，不过是前人用魔法遗留下来的，虚假的冒牌货。

　　现在告诉她，那个疯子的眼里突然看到了人，仅仅一个人，她也只能看到那一个人。

　　莫娜的爱意比她自己还寡淡。只有离她最近的海德发现了。

　　对，连莫娜自己都没发现。
　　她对美洛蒂的爱。

　　只有海德发现了。

　　所以她们平淡无波的迎来了在高等学府的最后一天。

　　【学院】是用来学习的地方，所有能够进入它的个体，为的都是成就己身。

　　米德莱特作为里希特教会的圣女在一年前的信仰战争中就被提前接走，作为她们寝室第一个毕业的学生。

　　她走后她们三个人自身的课业也愈发繁重，海德很难再和莫娜形影不离，莫娜本就是魔法组的学生，她们能在寝室里见面的机会几乎是一个月只有一次。

　　最后一年莫娜仿佛变回了海德认识的魔法疯子，她的生命里只有星星。

　　今天是她们在学院的最后一天，海德早已经突破阶位八，达到了毕业的门槛。

　　莫娜·斯坦纳·施瓦兹斯洛，阶位十，星辰道路的奠定者。

　　是【学院】中最出色的元素法师，不对，是【学院】中最出色的星辰法师，也是第十二个在【学院】中留下剪影的阶位十。

　　【学院】中第十二个阶位十，她的学院生活没留下任何传说，不同于她的上任，知识之路的拓展者——凡海特·泽尔博亥·维森。

　　全知魔女的学生几乎遍布整个学院，人人都是她道路的后继者。

　　除了莫娜。

　　莫娜只是【学院】的夜晚里抬头可以看见的壮丽银河。

　　星辰道路的奠定者不被任何人知晓她的存在，她像空气中的尘埃，无人察觉，无人知晓——她给天空带来了真正的星辰。

　　从此以后被迷雾遮盖已久的天空，再次拥有了指引迷途的星辰。

　　海德知道，从此以后炽达大陆的迷雾战场上，她们在黑夜中将永远拥有一颗启明星。

　　也只有海德发现了，漫天的星星在看美洛蒂，星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是为这位王女戴上无冕之冠。

　　美洛蒂不知道，对于璀璨夺目的王女而言，夜晚始终灯火通明。

　　想到明天她们就要踏上归途，海德找到了莫娜。

　　在离开之前，她想再见一眼她。

　　海德在天台上倚靠着栏杆，天色渐暗，她在等待莫娜的到来。

　　天空中一点点亮起星辰，像是在对她眨眼。

　　天台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不过海德对着门，一眼就看到了莫娜。

　　她高兴地朝她挥了挥手，等待着对方向她走来。

　　不过莫娜实在是太慢了，那么点距离明明两三步就能走完，没耐心的海德等了又等对方还是没走到她的身边。

　　于是她迈开步子，一如既往的走向了莫娜。

　　仅仅两步的距离，海德拍了拍莫娜的肩膀，看着对方因为吃痛露出埋怨的神情。

　　那双灰色的眼眸再次看向海德。
　　那双灰色的眼眸再次看向海德。

　　那双灰色的眼眸被星辰占据，倒映着星星的微光，莫娜的眼里谁也映不出了。

　　星辰眩烂，注视着那样一双漂亮的瞳孔，海德能有什么怨言呢。

　　于是她笑着说，“莫娜，明天我就要回炽达啦。”
　　“嗯。”
　　“我回去会上战场，赚军功。”
　　“……”莫娜的眉头微微皱起，过了一会儿又松开，“嗯。”

　　夜色渐渐吞噬了光，天台上黑漆漆一片，海德几乎看不见人。

　　还好有星光。

　　朦胧的夜色下，莫娜的脸也变得朦胧。

　　海德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她猜对方一定是张臭脸，那样她最舒服。

　　海德转过身，抬头看着星星。
　　星星也在看着她。

　　她没有看莫娜，“莫娜，你家在马苏里拉大陆。”
　　“嗯。”

　　“马苏里拉好远。”海德说着，叹了口气，像是在抱怨，又像是报菜名一般的掰着手指头，“从炽达到马苏里拉，要穿过帕雷群岛，迪鲁特大陆听说精灵封住了森林，现在只能走地下了。我得翻过高山，穿过大海，深入地底，光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莫娜被海德逗乐了，在海德嘴里穿越迷雾区像是郊游一样简单。魔族所在的炽达大陆离人族的马苏里拉大陆实在是太远了，像是魔王和勇者永远都在地图的两个角落。

　　以往都是魔王在终点等待着勇者靠近，如今倒是魔族想要背井离乡。

　　莫娜当然分的清楚这是玩笑，海德嘴上没把门，总喜欢说不切实际的畅想。莫娜很喜欢这种畅想，所以她不会扫兴。

　　“我在马苏里拉的斯坦纳公国等你。”她笑意盈盈的看着海德，对方果然来了劲。

　　“真的吗？”

　　“约好了。如果你来的话，我请你喝酒。我的家乡虽然别的都不怎么样，但酒是公认的好。”

　　“除了喝酒呢。”海德不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不仅如此，她在技巧组里也是搞运动的，什么烟啊酒啊的不良嗜好她一点不碰。传说中的好酒这么点甜头还不够她大老远跑去找莫娜。

　　“嗯…”莫娜歪头想了想久远的故乡，想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故乡的回忆很模糊，像是上辈子那么久远，她想不起来很多细节。

　　就在海德怕为难莫娜，打算开口的时候，她听到莫娜给她描绘了一副图。

　　“炽达没有雪山对不对，白茫茫的一片，绵延的山脉像是裹着糖浆的刨冰。只不过是反着的，冰在上面，糖浆在下面。”

　　“在星星快要落下，太阳将将升起的时候，金色会布满整片大地。光没有颜色，又好像有颜色。”

　　“云雾会被染色，在那里看着的时候，人类会觉得自己很渺小。”

　　“我喜欢那种渺小，我希望你也会喜欢。”

　　温柔的话语被夜风轻飘飘吹散。

　　海德转头看着那抹星光，寂静、冰冷、璀璨，却好似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咚的跳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小指勾缠住了莫娜的手指。

　　“那我们拉钩。”
　　“约定好了。”

　　这次海德没有欺骗任何人。
　　她欺骗了自己的心。

　　海德告诉莫娜，她会在战场里注视着星星，像是在学校里总之看着她一样。

　　莫娜只是静静的听着，像是沉默的听众。

　　在分别前，海德抛出了自己最后的疑问。

　　她问莫娜。
　　“对于你，星星是什么。”

　　是兴趣？是魔法？是力量？是道路？

　　莫娜只是静静地看着海德，直到她离开。

　　直到多年以后海德在战场的迷雾中，看见天空里闪烁的星辰时，她才想起她的话语。

　　“我弄丢她了。”
　　“她需要指引。”

　　她的眼中布满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