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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野火烧不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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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中,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行走于漆黑之上,漫步于沉默之下,年轻的御主却习以为常,甚至于,带着微妙的熟悉感。
她对此感到放松。
主线剧情的进行依旧是如螺旋社产能一般的缓慢,活动剧情在社长平衡尺复制粘贴、菌类沉迷游戏的作用下是始终归于平静的“无”。
在长草之时拥有令人喜悦的平静时刻,她并不意外地发觉自己近来常常做梦。
梦的内容没能记住究竟有些什么,询问梦境常客们,也未能得到任何一个家伙除支支吾吾、转移话题外的任何回答,这也并不令人意外。行动力MAX的御主平静地前进在自己的精神与灵魂中,她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的过去,是如同死前走马灯般的回忆再现。
迦勒底的御主拥有与自己被暂停的年龄相反的稳重,始终未能满十八岁的身体年龄是与早熟的心理年龄毫不匹配的割裂感。她努力回忆着最近的梦境内容,试图从点点滴滴的线索中寻觅究竟是自己的身体问题,还是主线任务即将抵达。
也因此,她并不能理解那些早已被“捐赠”的过去,为何时至今日仍在梦中游荡。
有父有母有妹,有房有车有幸福家庭,校园生活快乐,社团活动积极向上,人生前途未来可期……的藤丸立香——一个相较而言令自己陌生的人设。
她并非没有对自己空白过去的探求渴望,却又隐隐知晓其中原因:为了维持当下的稳定,旅途的前进不能回头,命运的被撰写不允许主人翁拥有“回头”的意志。
所以,她也只是有一点点的渴望而已,甚至于,是不健全的渴望。
藤丸立香这个人的任务于此时唯有一个:让命运冠位指定继续下去。
是单纯因为玩家太多的十周年再续命,还是由于索尼摇钱树的绝不可失呢?或许两个都有吧。若有所思地进入梦境,御主闲庭散步好比前方恰是茶话会在等候。
“啊”的困惑音节卡在她喉中,御主抬了抬自己并没有戴着的眼镜,为梦境前方某一个画面而若有所思地止步:是排球比赛呢?
藤丸立香,以前还打过排球?又或者说,为什么这些不应该出现的回忆会在此刻出现呢?
残存梦境的难道不是只剩下旅程开始后的一切吗?
兴致勃勃地,她走上前去。
“你自由了。”对方是如此说的,旁观者的困惑毫无意义,御主好奇地戳了戳那位工作人员,没能从魔力感知中获得是谁假扮、或者说是谁构建的谜底。
对普通人的生活倍感亲切,校园的热热闹闹日常拥有不会死人、无需战斗、没有圣杯要回收、没有英灵搞破坏的朴实,家庭晚餐的饭桌上盛满日式妈妈牌料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给御主以诡异熟悉感。漫步梦境的御主不需要多想什么,她知道这些都只是想象、都不过是做梦,所以她才不解:藤丸立香的肉身已经需要凭借这些来破除自己过分的贪婪了吗?
哎呀,后知后觉地,御主突然想到,这好像是‘我’的工作诶……
人类,由肉身、灵魂与精神所组成的脆弱生物,却是地球的“霸主”。
破坏环境只为取己之需,勾心斗角内战只为满己之私,不顾一切害人害己也还是为己之私欲,尽管这些大部分都是因为社会流通的等价物小纸片而生成的不快乐,可是等价物小纸片又从来没有不开心过。这很令旁观者困惑,不是吗?
而回到命运冠位的主人公身上,她所不快乐的也是那张小纸片吗?或许吧,命运本来也是一张小纸片,只不过是被旁观者撰写的小纸片,官方剧情是一种,同人衍生作品也是一种。
有时候需要继续拯救世界,有时候需要在其他作品的世界疯狂串场地拯救世界,有时候还得边拯救世界边谈恋爱,而更多的时间里,御主只是希望继续前进而已。那什么方式都可以吗?御主也不知道。
贪婪的本能要求两全其美,渴望得到已经“放弃”的过去,希望维持此时此刻的旅途可能性。既想要家人在侧与不会死人无需牺牲的平凡普通人生活,又想要旅途的记忆与所有人的陪伴。
多么贪得无厌啊,精神在割裂中存活,灵魂在火焰之上被质问,只剩肉身还在运行的行尸走肉,却妄图成为未经命运波折的普通人。渴望两全其美的贪婪本能人人皆有,灵魂底色是否早已污浊不堪却并不能知。
御主立于旁观者角度的原地,她不曾触碰名为藤丸立香的自己,与那些并非真实的梦与未来——那并不是真的。
理智让她只是旁观,困惑让她只是注视,被抽丝剥茧带走的痛苦与私欲却蠢蠢欲动,模模糊糊的影子立于御主的面前问她:“为什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杀了‘我’?”
“黑白灰的人心,”御主摸了摸对方的头,“这是很正常的呀,把这些深埋在底,被深埋者因永不得见天光而感到愤怒,也是很正常的;困惑自己的存在有无意义,同样是正常的。”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藤丸立香就是基于这些所有而存在的。贪婪本能人人皆有,渴求梦想成真是人之常情,救世主与普通人是共存于同一个人身上的感知。”
“还是因为,”充耳不闻的执拗让提问者死死注视“自己”的眼睛,“我没有办法删掉‘我’呢?”
年轻的御主笑着点了点对方的额头:“你的比赛,还在继续吧?”
“立香!立香!立香——”
老师的呼喊在耳边哗啦啦地响,在短暂昏厥中重新找回自己的意识,半跪在地的立香睁开眼,下意识抬手一摸便摸到鼻端的满手血,想要借力站起来却恍恍惚惚地看不清眼前在转来转去的星星究竟有多少颗。
“我没事老师,我还能继续打……”
“不可以,”斩钉截铁的话语,“立香,身体是一切的根本。”
泪水,鲜血,痛苦,愤怒,不甘心,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看老师与自己的队友,却又在下一秒头晕目眩地坐下。
“我知道你很不甘心,像队伍缺你不可、高三最后一次春高全国大赛、还不容易走到四分之一决赛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很不甘心。”老师的泪意被场馆灯光折射着刺入年轻选手的眼中,“可是,立香,运动员受伤的时机是未知的,职业生涯却还有这么长,你不能为了今天而放弃未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理由来止步,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呀,我为什么不能凭借自己的意识打完这并不存在的比赛呢?
“好,”选手听着耳边仍在进行的比赛,回答自己的教练,“好。”
自由,究竟是什么?
在自己的意识中也没办法自由地选择想要选择,是因为责任感与意志力的双管齐下吗?
大脑被掰成好几块在对话,天使与恶魔正在焦虑地争吵,学生与御主正在好奇地交流,运动员与救世主正在火热地聊心,梦境中的热闹似乎要超过眼前的排球比赛。藤丸立香注视着自己脚下的火,毫不意外于这扑不灭、烧不尽的火仍在梦境中蔓延。
火焰的燃烧海浪般吞没所有,所谓的重要之物也随曾经的交易而作为代价地,被铺设于旅程继续前进的脚下。御主喘息着,却不曾流下一滴泪与汗,鲜血作为油,被源源不断地填入火中,如同柴木一般。
于是,藤丸立香慢慢地跟上火前进的方向,她知道有谁在前面等待。
父亲送过一个排球小人的八音盒,母亲送过一个奥运会吉祥物挂件,妹妹送过一个能唱会跳的藤丸立香妹亲制の玩偶,立香都很喜欢。因此将这些都好好地挂在书桌上,争取每天欣赏家人爱意一遍。
知识点的复杂,学业的繁多,升学压力的袭来,对着课本与试卷抱头深思,持笔与题深情对视的立香面色严肃,抠手指与扒拉桌上玩偶都不过是掩饰自己深陷题目困境的伪装。总而言之,她神色严肃、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但仍然写不出正常答案。
自告奋勇为母跑腿,点兵点将狂买一通却“无意间”偏离买菜清单,一手零食、另一手新护腕的藤丸同学立于家门口开始撒娇卖萌得逞可能性——成功了!
一心一意认真专研试图复刻父亲所送却被自己无意弄坏的八音盒,从机芯固定到部件安装,从白乳胶加固到敲敲打打,秉持“一定能行”的立香抹了一把汗,面色沉重地做出决定:还是返厂重修吧。
为跳发威力远远不及预期而执着于不断再来一遍,因跳飘的成功率仍然不足而备受刺激地打算磨砺出谁都接不起来的飘球,由于战术未能达到预想而精益求精要求团队加速锻炼默契与下意识配合,身兼数职的二传队长从不“宽容”:“只是这样的话,我们是到不了全国的吧?所以再信任我一点,再相信大家所有人一点吧!”
“一定可以的,我们!”
“真奇怪,原来什么都是‘一定可以的’就一定可以吗?”火光的闪烁从来者的眼中煅出泪意,“我一直很奇怪。”
多么陌生,多么熟悉,多么令人恐惧,多么的……令人心生不愿离去的贪婪。
“立香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呢?”
“唔……”年幼的孩童掰着手指头开始认真思考,“和爸爸一样有一技之长上班赚钱的,和妈妈一样擅长厨艺的,和妹妹一样擅长体贴姐姐的……”
“好多好多!”被父母指指点点过于贪心的女孩嘿嘿地笑起来,“如果都能够做到就好了!”
旁观者立于一片黑暗之中,不存在灯光与注视的世界安静的只留下眼前影像的倒影,那个拥有亮闪闪眼睛的藤丸、那个拥有快乐幸福美好的过着循环日常生活的普通人立香、那个过去的快被抛掷脑后的即将化作代价的藤丸立香、那个队服背号是1的女排队长,她回过头来看向故事之外的故事,笑意盈盈地与虚构之外的被虚构者对视。
“你看,虽然重要的记忆被拿走了,但是身体还记得不是吗?”
“你分得清真假吗?”
“‘我’当然分得清,”嘴上说着理所当然的话,手上还转着排球的选手与奇装异服的自己说,‘我’是真的,我也是真的,准备开始的奥运第一轮小组赛是真的,即将继续的命运旅程也是真的。毋庸置疑并非理所当然,可是理所当然的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所以……”
“希望,你快乐。”
“回归普通人的世界,祝你快乐。”
“继续命运的使命,祝你快乐。”
“快乐的名词解释由人撰写,命运的进行时取决于灵魂与精神的判断,肉身还在坚持,尚未完全被吞没的我们本就没有理由止步于烧不尽的火。”
“你看,这就是‘你自由了’的定义。”
八音盒上的小人转了又转,带起风,卷起火,吞噬人,咯吱咯吱起舞的音乐或许会是Hana的《flowers》吧?归于普通人的救世主毋庸置疑地拥有朴实无华的愿望,无法停下的旅途始终拥有烧不尽的野火在脚下蔓延,金色眼睛和蓝色眼睛的主人公各自拥有绝不放弃的理由。
“因此,希望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