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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一年 ...

  •   发达国家的中产家庭,定居一国首都市区,有房有车,父母双全,家庭关系幸福美满,不缺钱不缺爱不缺过去更不缺未来……毋庸置疑的,出生于这种家庭的孩子将会拥有幸福的一生。

      藤丸立香零岁那年,在家人的哄声中先抓摇篮上晃来晃去的挂件,后捏床头上的各式各样的棉花娃娃,在一番精挑细选中最终揽着自己选出的“立香最喜爱”牌娃娃继续陷入美好梦乡。笑眯眯围观全程的父母自信挺胸,经多番思索为自家爱女奉上“全世界最聪明小孩”的美誉。

      “就叫做立香吧。”

      大人们的笑容,耳畔的温言细语,时不时的摇篮曲,所有温暖的要素构成了幼童抵达人世后的对家与世界的第一印象。

      藤丸立香一岁那年,因早早掌握走路技能而热衷于跟随大人们的步伐在家里毛茸茸的地毯上东摸摸西蹭蹭,积极且热情地探索着眼前有别于爬行视角的家。不小的家始终有被探索完的一日,于是社交达人在自己年幼之时便毫无犹豫地向父母表达“出门”的想法——一份甜蜜的负担,在家长视角中是毫无疑问的美妙拥抱、为怀中的孩子介绍世界以及尽情享受对方“哇!”、“好厉害!”夸奖的亲子时间;在幼童视角中是无需质疑的继续探索时光,家人的陪伴与新世界的未知给小小立香本就旺盛的好奇心添上一把新的火,这或许是幼稚园中孩子王立香的由来之一?

      “大家为什么要哭?”困惑地环顾四周,小小大人藤丸立香问老师,“爸爸妈妈不是下午放学后就能见到了吗?”

      藤丸立香三岁那年,甫入幼稚园便喜提老师最喜欢の学生的称号——没有之一。这并不单纯因为小立香成功安抚下身旁所有一哭再哭的孩子,还能帮老师一发东西、二发命令、三还完成班长应当完成的所有工作——尽管对于幼稚园一年级的太阳班来说,“班长”的作用接近零——更因为顶着一张萌脸却满身正气挺身而出,在第一日的幼稚园接送学生的校车上为老师勇挡顽固家长的无理指责。

      “那老师明天的小红花,我可以要第一个吗?”亮闪闪的眼睛,立香望着老师。

      不扭捏地提要求也很可爱!美滋滋地给自家学生记下奖励一次,正决定要在藤丸夫妻面前大夸特夸一番的老师已瞧见车门一打开便飞奔向母亲的巨大抱抱熊小孩。于是她笑着向母女两个挥手道别,边亲昵地点了点立香的额头与家长夸耀对方今日的好人好事。

      被夸得面红耳赤的小孩抱着母亲的手强装镇定,她回答自己的老师:“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

      藤丸立香六岁那年,早已“打”遍幼稚园无敌手地迎接自己的小学生涯新地图,离家不远的新学校拥有着私立校必备的完善教学设施与立香同学期待已久的社团挑选时刻。篮球还是排球?网球还是乒乓球?花滑还是速滑?跑步还是游泳?合唱还是随机乐器?兴致勃勃地花费数年将每一样都学一点,然后在十项全能、无所不通中毅然决然选择了排球。

      “可是,和大家一起打球好棒!”被团队运动中所有队友的一举一动牵引着注意,不喜欢在球场上和敌队动手动脚所以毫不犹豫地排除足篮,喜欢运动时挥汗如雨跳跃滞空发球成功得分的成就感所以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排球。

      “可是前几年尝试的东西不会浪费吗?”发出疑问的同学话语方脱口,便又立即描补道,“而且排球社和美术社也不冲突吧?”
      “不会浪费噢~”眉目间的笑意比手中抛起的球更接近太阳的热烈,她与自己的同学眨眨眼,“毕竟,我现在想要打的是排球嘛。既然已经做出决定,那么就要一心一意打算做到最好吧?”

      藤丸立香八岁那年,满怀期待地迎接了大晦日固定家庭度假安排的温泉时刻,以逃避自己内心“ACE王牌主攻手真的好帅!”VS“二传指挥中心塔,我擅长!我喜欢!”的终极对决。

      借着私家温泉的水球项目,和父母在水中拍来拍去的立香边聆听自己心中排球恶魔与排球天使的对话拉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父母讨论今日晚餐时的炸虾天妇罗与家门口居酒屋的炸虾天妇罗谁更好吃一事。

      “喜欢的话,那就都要好啦。”妈妈笑眯眯地一锤定音,“决定了~明天回家后的晚饭也是炸虾天妇罗。”

      “这有什么好困扰的?”排球部的教练在聊心环节中忍俊不禁地拍了拍自家排球天赋异禀的学生的肩膀,“那就把主攻手的能力也练好,说不定哪天能打上双二传,立香你还小呢!”

      藤丸立香十岁那年,显而易见的还是个小学生,比同龄人更快的生长速度,比同一年级队友更迅速的成长速度,比同班同学更迅猛的成熟稳重速度,唯独自信外放的性格一如既往。
      课上认真或散漫,课下却唯有训练、训练与认真训练,怀中的排球是需要好好爱护的重要之物,时间与训练计划是需要重视与规划的通往明日之道。掰着手指数几时下课,划着圆圈在钟表上指指点点下一节烹饪课的苹果派,和朋友比拼“谁更快!”地踩着一层两层的阶梯抵达排球馆,和队友你一触、我下球地争论今日表现最佳者。

      从脚下流走的河,是温热的水。

      咬着头绳将橙红的发束起,眉目中流淌日光焰色的少年常常喜爱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指指点点地嘀嘀咕咕,立香仰着头与教练笑道:“前天的训练赛后不是约好了吗?教练你自己说要参加的!大家都准备好表演的节目了~”
      “欸,可是我还没有……”

      藤丸立香十二岁那年,在自己国中一年级中最苦恼的事情,既不是如何在挤出时间多训练与及时赶回家吃晚饭中竭尽全力保持平衡,也不是烦恼妈妈今年的生日礼物如何在排除花束、亲手制作的任何类型食物、包括雕塑或挂件在内的手工礼品以及出门游玩等选项后进行选择,而是如何面对校园祭上自己一时失足答应的戏剧部客串请求与否决失败的女生执事、男生女仆班级咖啡店的同时进行。

      而在她苦恼出结果之时,崭新的苦恼便已登场——自己要当姐姐了。赶在十三岁到来前,在藤丸立香的人生中匆匆登场的重要的血脉相连的妹妹。
      趴在床边注视她与自己并不完全相似的面孔,轻轻触碰对方柔软的指尖,从杂物间推出的自己曾经躺过的摇篮,抱起时如此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重量。

      “立香,这是妹妹噢。”

      藤丸立香十三岁那年,通过每日带妹出门上街闲逛而喜提臂力更上一层楼,面对队友们不可置信的表情而美滋滋窃喜“我有妹妹”的立香得意洋洋地单手转着球:“毕竟,小孩子不抱着,很难带的啦~”

      “这家伙其实想说‘没办法妹妹就是这么粘我~’吧。”队友无情地拍掉对方手上正在旋转的排球,“过来3V3。”
      “不用这么了解我啦~~~”压不下嘴角弧度的立香踩着轻快步子,“这就来。”

      藤丸立香十四岁那年,最喜欢的日程安排除了带妹上街,就是携父母观自己的赛。自己在排球上颇有天赋,这是一个周围的人都如此说的,美中不足的或许是身高?
      嘟嘟囔囔着总会长高的,每被调侃都颇感郁闷地用暴力发球得分来压制对手的“调侃”,立于底线而闻哨卡点跃起,一步两步的些许助跑,“咚”一声踩地跳起滞空挥臂扣下的一连串暴力动作——球落地,己方得分的哨声也自然而然地响起。

      “哔——”

      “姐姐好厉害!!!”

      赛后被疯狂夸奖,但已经能够做到不再面红耳赤的立香抱着妹妹腾腾转,父母的笑意挂于脸上,热切的鼓励不绝于耳是仿佛要全世界都要知道的厉害。呼吸着一如既往的排球馆内的空气,人山人海的喝彩声里是与太阳之下的绿树成荫截然相反的世界。
      我喜欢这里,年轻的藤丸立香满怀期待地想,如果大家能一直一直在一起打球就好了,就像爸爸妈妈妹妹会和我永远在一起一样。

      藤丸立香十五岁那年,最自信的技能不是排球,而是美术。

      比入选国青JAPAN前更早到来的嘉奖,是为美术部交差所画的作品一幅,阳刻、阴刻的两种手法充分运用,挥洒了足够的天赋的版画在一众全国参赛作品中尤为突出。

      “啊?”困惑的立香指着自己脸,问面前的部长,“我吗?”

      藤丸立香十六岁那年顺利升入高中部,在社团之外开始摸索未来学业,对自己的女儿抱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自信心,父母振振有词地拍着立香的肩膀,说着类似于“东大还是庆应肯定都轻轻松松!”的话。只是话一脱口,便又变成面色凝重地向女儿寻求意见:“其实老家的京都外国语也不错!立香前几年选修过法语吧?”(京都外国语大学位于关西)
      爸爸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后冒出更加崭新的念头:“要不要出国留学?立香之前在戏剧部是不是还表演过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文学道路也很不错吧?”

      摸了摸自己仍然茂密的头发,仍然在打排球的立香毅然决然地忽略掉耳边的所有,独自思考着未来的可能性,右手握拳敲左手掌心地突然想到:其实开一家烘培店也很不错!
      “面包店吗?”妈妈捏着妹妹的小手,若有所思地回答自己面前突然拥有崭新想法的立香,“虽然是想的一出是一出,不过烘焙坊确实不错呢~那妈妈今天想吃草莓蛋糕!”

      “那我想吃牛奶布丁!”争先恐后地提出意见,将自己柔软的脸蛋上贡给姐姐捏捏的妹妹神色严肃,“要加很多很多糖的那种。”
      “遵命!”给自己围上猫咪围裙的立香听令直奔厨房而去,反手捧出味香色俱全的成功品来,得意洋洋地向家人邀功道,“我厨艺天赋也很棒吧!”

      藤丸立香十七岁那年,遇见了一辆献血车。

      对南极新世界的向往与成为志愿者的新想法在她心中游荡着,她尚且不知道这是一次“拐卖”,也并不能看到自己的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此时此刻最迫切的梦想是和社团的队友们一同打入全国大赛,而非听起来天方夜谭的“拯救世界”。

      “要去整个寒假吗?”依依不舍的妹妹和姐姐贴在一起。
      “对呀,我会带手信回来的!”

      “社团的训练不要紧吗?”妈妈忧虑地问。
      “嘛毕竟今年没能打进全国……”

      没有开口的父亲正在焦虑地打着电话,向自己可靠的人脉相关询问着志愿活动的可靠性:“联合国的?”

      “那就去放松一下吧,”家人们和得知此事的朋友们都是这样说的,“去冰天雪地里看看新的世界吧,排球也好,学业未来也好,去散散心吧。”

      时间在自己身上流淌着,河流在自己脚下前进着,命运的突如其来却正如那声爆炸般来势汹汹要年轻的藤丸立香再无法回头向普通人。
      死亡、牺牲、战争、毁灭、拯救,所有与日常截然不同的事物铺天盖地而来,将血色的一切笼罩在一个与神秘侧完全无关的未成年人身上。

      被迫抛弃了所有的未来可能性,却仍然肩挑责任头也不回地冲向“拯救世界”与“毁灭世界”,所拥有的这份责任感、意志力允许藤丸立香一直一直一直前进到底,哪怕不知前路究竟为何。
      然而,相应地、与此同时地、那些曾经拥有的、日常的、平凡的、普通人的一切也与藤丸立香的选择背道而驰地,从她从未打开过的掌心里溜走了。

      也是这一年,在十八岁成年礼永远到来不了的这一年里,她突然发觉自己的时间不再前进了。

      所谓的命运,固执己见地,要求年轻的救世主,成为“命运”。

      藤丸立香最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十七岁那年回头看的属于普通人的幸福日常?还是十七岁那年往前看的救世之旅及所结下的羁绊?

      如果没有人知道答案的话,那父母心爱的孩子、妹妹最爱的姐姐,藤丸家的女儿、普通高中生的立香同学、排球部三年生的二传藤丸队长、梦想打一辈子排球的运动员预备役藤丸选手、人类最后的御主、未曾于历史留名的英雄、救世主、异闻带毁灭者……藤丸立香本人也不能够知道谜底吗?

      什么样的事物是重要的?

      什么记忆是重要的?

      什么人是重要的?

      什么是重要的?

      重要又意味着什么?

      掰着手指数不尽这一年与那一年,只能抱头痛苦地思考究竟是哪一年的立香呼吸着自己血管中流淌的腥意,排球落地的“咚-咚-咚”在耳边回荡着一声又一声,要一直等到心脏不再跳动才肯罢休。

      “藤丸立香小姐,你好。”

      于终于黑暗的房间而言,此刻灯光的挥洒如此慷慨,可没有抬头的立香只是抱膝,她不曾看向房门外身穿奇怪制服的工作人员:“你们要的代价,太多了。”

      “我付不起。”

      “没关系的,”对方的笑容如此温和,“您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了,无需额外支出。”

      “你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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