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世界怪谈收容图鉴》没有无尽夏

3、蠕枝

　　残留在手上那种触感似乎怎么也消不掉，现在却不是有闲心挑剔的时候。
　　时宴月忽略那种不适，目光追着尸体脚部生根的那些地方。
　　从小腿开始，最细小的像是丝线，一点点向上，最后破开皮肉，或者说与人皮已经无法区分的黏合在一起。
　　干尸的黑褐色和树根的深色，一起扎入白色的天花板。
　　鼓鼓囊囊的像是房子里长出的瘤子。
　　这个时候该感谢这里的层高太低，时宴月抬起手勉强可以碰得到天花板，仔细抚摸就可以感觉到那种不明显的凸起，像经络一样的延伸。
　　那是那具尸体里延伸出去的“树根”。
　　“兄弟，你在找啥？”
　　中介休息了好一阵，看着一直是时宴月这个早两年都能被他生出来那么个年纪的小孩跑前跑后，他也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这种过意不去只能停留在言语阶段了。
　　因为他现在也瘫坐在门边不敢越过客厅的那具悬尸。
　　只看着时宴月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一会昂着头一个地方看半天，一会上手摸。
　　“你有打火机吗？”
　　时宴月人没出来，出声在那问。
　　“有……有。”中介弱弱的回复，但时宴月离得太远，已经迈步到厨房，这个距离扔不过去，中介一咬牙，终于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的挪步越过客厅。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阿门，主原谅我——”中介抖得像筛糠，把脑子里能想象的各路神佛都拜了一遍。
　　“……诶？我过来了。”颤颤巍巍的再睁眼，中介已经落脚在厨房门口，那具尸体早就在他背后了。“我过来了兄弟，你看见没！我过来了！”
　　“嗯，好棒。”人未至生先闻，时宴月平稳的嗓音给了中介莫大的鼓舞。
　　中介几乎喜极而泣。
　　如果能回去，这件事情他一定要写上族谱！
　　可是还没来得及分享他的壮举，眼前的景象就逼得他愣生生把刚镇定下来的嗓音又逼回了喉管。
　　厨房的天花板和墙壁上，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绿色枝蔓，层层叠叠的覆盖墙体原本的样子，像是水蛇、或者说更像是蠕虫一样。他们互相挤压蠕动，让整个厨房内部像是怪物的胃囊。
　　中介又要尿了。
　　“打火机。”时宴月提醒他。
　　中介颤抖的举起来，张开五指，一个陈旧且没什么油的塑料打火机正躺在他手心。
　　时宴月笑了一下，把手放在他手上。
　　中介为手心冰凉的触感稍稍回神，愣愣的看着时宴月。
　　年轻人眼神温柔，语调也带着安慰。
　　把中介张开的手指又轻轻合上，握着他的指节让他攥紧了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工具。
　　“你在这里站着，他们出来咬你的话就放火烧他们。”
　　“？”
　　时宴月说完，没管中介能不能接受，一个人走进了另一边的卧室。
　　中介呆滞的感受到时宴月的手撤离，只留下他和手心里在这种场景面前像是小玩具一样的打火机。
　　活枝爬行蠕动，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根比他大腿还粗的藤蔓擦着他的脸颊边爬过，传出好像小动物一样“叽叽”的叫声。
　　好像在嘲笑中介。
　　时宴月这边，卧室比他预想中要干净的多。
　　时宴月挨个抚摸过天花板和墙壁，完全没有被植物顶开的缝隙，也没有根系在内部导致的鼓鼓囊囊的触感。
　　确认过这里面真的一片叶子也没有，时宴月脸色却完全没有更好看。
　　他们从外面走廊上被“赶”进401，走廊外的怪物却始终没有要追进来的意思。
　　如果不是每个怪物都有固定的活动范围，就像游戏里的NPC不能撞到空气墙一样过不来，那就只能是401里面有外面那个东西也不想惹到的存在。
　　时宴月不希望是这种情况。
　　但很不幸的在于，中介说过走廊上朝着他们扑过来的是3楼的住户。
　　如果那个住户小姐可以从3楼到4楼的跨楼层活动，那么前者那个原因——有固定的活动范围所以不跟着进来401，这个理由的可能性就会变的微乎其微。
　　要是更糟糕一点。
　　或许这就是一场群体捕猎。
　　他们是被故意堵进401。
　　时宴月尽量不想考虑这种坏角度，一般来说里世界的怪物也不会有太高的智商。
　　时宴月心跳的很快，后背也冒冷汗。他其实害怕，但不想在人前明显的表现出来。
　　中介是个没经历过这种东西的普通人，一旦他们两个人都在慌张，从内溃散开的恐惧说不定比外部来的怪物更加恐怖。
　　他只能绞尽脑汁搜刮那些十年之前，每每他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想起的知识。
　　现在对他来说却是救命稻草。
　　不，不对。
　　时宴月按下那些恐惧的预设。
　　这个房间就没有那些植物。
　　假如真的像他想象的那种坏消息，门外的怪物和门内的怪物是联合狩猎。
　　以门内的这些植物为老大的情况下，整个401都应该是他的巢穴。
　　但是卧室没有。
　　为什么？
　　时宴月开始彻底的翻找每一个缝隙，试图找出这个卧室和外面有哪里不同。
　　有哪里是让那些植物不踏足半步的原因。
　　如果找得到，那么他们也可以用那种办法让那些植物不靠近他们。
　　就算那些蠕动的藤蔓现在没有攻击性，但是时宴月知道，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他和中介成为那些东西的养料只是时间问题。
　　就好像门外那具被吸干水分的干尸一样。
　　但是。
　　时宴月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
　　“兄……兄弟……”
　　门外响起中介欲哭无泪的声音。
　　“他们好像越爬越往外了——”
　　中介拿着那个小打火机，手抖了几下都没点着，最后干脆放弃了。
　　那一屋子的扭动的像蛇一样的藤蔓，说实话看着就不易燃。
　　没时间了。
　　时宴月把能打开看的东西都抽出来看过，甚至趴到地板上仔细检查。
　　还真让他看见了点什么东西。
　　床底下，他的余光好像扫到什么印记。
　　时宴月想试着趴着从外面看，但是这个便宜屋子光线真的很差，加上是床底，时宴月脖子都要抽筋了也没看出来。
　　“兄弟——”
　　中介的声音愈发破防。
　　……没时间耗着了，时宴月心一沉，直接滚到床底下。
　　扬起的浮沉和黑暗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的恐惧一起遮蔽他的视线。
　　好在在眨了眨眼适应这个光线之后。
　　他确实看见了床底板用红色油漆涂画的字符。
　　只是除了这个字符之外，他遇见了更加让他在意的事。
　　厨房门口，那只比他大腿还粗的藤蔓袭击中介的时候，中介的心情出乎预料的平静。
　　他有一种大脑放空了的感觉，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再考虑，此刻也并不身在这个恐怖的感觉吃菌子中毒都不会梦到的公寓里。
　　然后有一股从天而降的力量。
　　忽然从腰子那个地方酥酥麻麻的传来，然后——
　　“噗！噢！！”剧痛袭击他的腰子，来源却是他的好队友。
　　时宴月一出门，中介已经被那些藤蔓吊起来，勒得脸都紫了。
　　时宴月呼吸一窒，来不及考虑那么多抄起凳子用尖锐的钢管部分先狠狠地砸向缠在他腰上那根最粗的。
　　藤蔓有一瞬间的松散，好像也感觉到那种痛苦一样，随后就像是应激一般勒得更近。
　　中介翻白眼了。
　　时宴月从地上捡起中介掉到地上的打火机，单枪匹马冲进那群绿色恶魔的包围里。
　　怕火。
　　被光焰烫到的植物如预想中退开，甚至比他想象中影响范围更大。
　　时宴月顾不上会不会烧到自己，扒着中介脖子上的藤蔓一边往下一边用火苗靠近。
　　藤蔓如数退散开，还是中介腰上那条最粗的，他似乎不服气般的不甘撤退。
　　对此时宴月干脆把中介的衬衫点着了。
　　那些植物终于全部离去，时宴月扯着中介往外跑。
　　中介刚呼吸上空气，又差点被烫死，一边嗷嗷的跳一边脱衣服。
　　燃烧的衬衫随意地被甩在他们身前的地面上，却对那群和动物无法区分的植物造成了很有效的威慑作用。
　　一时间没有枝蔓上前。
　　“走阳台！”
　　时宴月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肺里干痛的好像要炸掉。
　　他的体力完全不能算是正常人的范围，但此时已经没有人有闲心能够注意到这个了。
　　那件衬衫很快会被烧完，小小的打火机也只是一时的威慑，等那些植物反应过来围攻他们就完蛋了。
　　“快跳!”
　　“啊？”中介体重比身高大，窗台之间的间隔差不多两米，他高考都才跳一米二。
　　“跳！”
　　时宴月瞳孔紧缩，盯着后面，那团燃烧的衬衫散发的火苗在他瞳孔里燃尽最后一丝颜色。
　　“啊啊啊！！”中介猛地往对面的阳台一扑。
　　身后的藤蔓也比任何时刻都狂躁，或许是为时宴月用火这种他们讨厌的东西对付他们产生的报复。
　　时宴月紧跟着中介跳过去，那些扭曲的朝着他们甩来的枝叶也在触碰到401阳台边缘时顿住。
　　“呃……”身体重重撞到阳台上的石头，时宴月只敢皱眉，中介半个身子挂在阳台边缘，尴尬的朝着他咧嘴一笑。
　　“兄弟。”
　　时宴月还没喘匀气。
　　“我挂不住了。”
　　余光里只剩一个两百斤的残影，时宴月下意识的伸手去拽，却被整个人带着和中介一起下坠。
　　要死了。
　　时宴月眼里的斜阳都变成了美丽的慢放，脑子里开始从他的1岁人生走马灯。
　　“啊啊！！”
　　不是他叫的。
　　时宴月反应了一下，感受了一下背后的触感，手肘处尤为柔软。
　　“好大一个……肘击。”
　　中介笑的都虚弱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捂着他两度受击的脆弱腰子。
　　他们落在了三楼的空调外机上，除了可怜的打火机坠楼。
　　运气很好，时宴月先行爬进三楼的阳台，随后伸手帮中介也爬进来。
　　两人躺倒在阳台上喘息了半天，这里没有给人带来阴影的绿色植物，岁月静好。
　　“陈先生。”时宴月喘的差不多了，忽然开口。
　　“怎么嘞，哥。”时宴月比中介小十几岁，中介这声让人折寿的称呼纯属发自肺腑。劫后余生，他觉得时宴月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有个坏消息。”
　　“啥？”
　　时宴月又吸了口气，语调还是那样温柔又带着安慰。
　　“我在401床底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就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