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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滥情人风流夜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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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后,裴九思照常侍候肖容去书斋上课。
肖容虽然识破了裴九思的心思,但待他仍同以往,依旧冷言厉色,并无作弄报复之心。
又过了几日。
夜里,抱青阁的门被急促地拍响。
绿鼬披着衣裳去开了门,门外是老爷的丫鬟,汗涔涔地叫道:“不好了!”
绿鼬进了卧房,唤那床上的人:“少爷,您快醒醒,老爷出事了!来了人叫您去瞧瞧呢。”
“什么?”
肖容睡得正沉,被人贸然叫醒,本想发怒,听到绿鼬这样说,一言不发地坐了起来。
绿鼬服侍肖容穿了衣,众人匆忙赶到老爷肖越良的院里。
裴九思也被叫起来跟了去。
肖越良院里灯火通明,阖府上下都赶了过来。
肖老夫人正坐在床边拭泪,姚夫人带着一儿一女站在旁边,边哭边骂,丫鬟婆子围了一堆。
“遭了瘟的,我这是什么命哪,偏生嫁到这门子里,爷成日在外头胡混,好容易盼得着家,竟是被小厮抗回来的!早知如此,倒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那二少爷肖琪看见肖容,阴狠地瞪了他一眼。
裴九思的目光瞥向床上的人。
那肖越良脸色发黑,绸缎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双目紧闭,眼球却在薄皮下左右颤动,喉咙里发出含混呓语,一副中邪之兆。
肖容看了一眼,蹙眉问道:“祖母,父亲这是怎么了?”
肖老夫人老泪纵横,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肖越良的小厮回道:“禀告大少爷,老爷这是被妖怪冲撞了。”
“妖怪?”
小厮将今晚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肖越良近些日子看上了一个寡妇,那寡妇住在城郊酉水巷的一个破院子里。
肖越良贪慕美色,被那寡妇迷了神智,常常与她私会。那寡妇今晚约了肖越良在她家中见面。入夜后,肖越良欣然赴约,叫小厮站在屋外把门,自己进去会那寡妇。
也不知肖越良在屋里看见了什么,只听见惨叫一声,小厮正欲冲进去查看,却见一个道士从天而降,如流星一般冲破屋顶。小厮撞开门后,看见道士正与那寡妇斗法,两人打得天昏地暗,肖越良则倒在了床榻。那两人打斗间冲出了屋子,小厮这才扛着肖越良回了府。
听到道士二字,裴九思想到了林青云,那小厮说的道士,会是林青云吗?
这时出去请医的小厮领了大夫进来。
众人忙为大夫腾地方,焦急地等在一旁。
大夫为肖越良看诊一番,摸着胡须道:“惊则气乱,恐则气下,此番急症,乃骤受惊恐导致气机逆乱,痰迷心窍。”说罢,大夫开了方子,肖老夫人双手合十对大夫道谢,让丫鬟拿来了五倍诊金,又命人随大夫回去抓药。
肖府上下鸡犬不宁,直到夜深,老爷服了药,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肖府请了巫婆在肖越良的院子里跳神。肖府上下洒扫祛邪,撒盐烧艾,肖老夫人下令所有主子的院子都要洒公鸡血祛邪。
裴九思去厨房领了公鸡血,拎着桶回到肖容的院子,肖容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看书,闻见血腥味厌恶地皱起眉,对裴九思道:“去把鸡血倒了,不准洒在我院里。”
端茶过来的绿鼬听见了,忙劝道:“少爷,这是老夫人的指令,近日城里不太平,老爷又撞见了这种事,您这院子不祛邪,老夫人知道了岂能放心得下?”
“这院子若是洒了鸡血,我也待不下去!你不告诉老夫人,老夫人怎会知道?”
“少爷……”绿鼬欲再劝,见肖容拧眉瞪她一眼,遂吓得不敢出声。
“脏猴儿,你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那鸡血倒了去。若是被人抓住,我拿你是问!”
“是。”
裴九思拎着桶退出院子,来到肖府的花园,花园里有一块半亩大小的湖,秋高气肃,湖面只余残荷枯茎。
裴九思来到湖边,正欲把那鸡血倒进去。
“喂!”
有人喝了一声。
裴九思抬头,见肖容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狭长的眼睛盯着他,冷笑道:“我就知道果然如此。”
“本少爷叫你寻个没人的地方,你就是这样寻的?这半桶血倒进湖里不知何时才能散尽,远远一片红,你这是怕人瞧不见?”
裴九思跪下,道:“奴才愚钝,请少爷恕罪。”
“我早发现你这奴心思不正,阳奉阴违,念你寻玉有功,多次敲打,你却屡教不改,难道不怕我命人将你打个半死,捆出去卖了?”
裴九思将头磕在地上,仍道:“请少爷恕罪!”
肖容看着裴九思头顶,不疾不徐道:“你若答应从此以后改了,我便放过你。”
“请少爷恕罪。”
肖容笑了。
裴九思感觉头皮一紧,那少爷蹲了下来,抓着他的头发,逼他仰起头。
一股清凉的,混合淡淡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平生,最讨厌桀骜难驯的马,我肖府的马,凡是野性未退的,皆被关在马厩里,日复一日,别的马儿可以出去松快松快腿脚,它们不行,要被一直关着,拘在那方寸之地,直到神颓气阻,野性尽销,这时便方知俯首。”
裴九思的手悄悄攥紧,不受控制地轻微发着抖,眼底的深沉厌恶快要掩盖不住,忽然浑身一松,那少爷放开了他。
“现在没人,去把那鸡血倒进假山后面去。”
裴九思站起来,拎起那桶鸡血,来到假山后头。
裴九思倒了鸡血,听到一声好似呜咽的动静,往旁边撇了一眼,提起桶走向肖容。
裴九思禀报道:“少爷,那假山后面有个活物。”
“哦?”
肖容跟着裴九思来到假山后,只见两处相连的假山石缝里趴着一只脏兮兮的活物,浑身赤色。
“这是……狐狸?”
肖容让裴九思把外衣脱了,裹住那狐狸,带回了院子。
绿鼬看见裴九思从衣服里抱出一只狐狸,惊得手帕都掉了,忙看向肖容,“少爷,这是哪里来的狐狸?”
“捡的。”
肖容让绿鼬把狐狸身上的伤口处理了,放在院子后面的一个空厢房里养着。
这大少爷由于身子弱,养在府里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好容易出去一回,在街上走走看看,回来就要被肖老夫人念叨,平日除了读书就是写字,也没什么乐子打发时间。
自从意外得了这狐狸,肖容也有了个消遣玩意儿,每日都亲自去那厢房看狐狸。
等狐狸伤好之后,又命人将那狐狸清洗一番,干干净净地送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肖容这日下了学刚进屋子,就问绿鼬:“丹丹呢?”
“丹丹”是肖容给狐狸取的命,原本取的是“丹娘”,只不过后来发现“丹娘”非“娘”,便叫了“丹丹”。
绿鼬接过手炉递给裴九思,给肖容解了斗篷,道:“丹丹在坐塌上卧着呢。”
那狐狸窝在锦团上,颈子上挂了个翡翠和绿松石镶的项圈,衬着火红的狐毛甚是好看。
那项圈是少爷特地叫人去宝钏斋订做的。
狐狸听见动静睁开了眼,从锦团上起来,冲着肖容嘤叫了一声。
这狐狸待肖容异常亲近。都说狐狸生性狡黠,果然如此,小小的畜生也知道整个院里谁说了算,对旁人爱答不理,唯独见了肖容谄媚卖乖。
肖容也吃这一套,平日不曾有动物亲近他,一时觉得新鲜,将这狐狸养在了自己屋里,闲时逗趣,倒真像养了只爱宠。
裴九思从小厨房端了盘给狐狸准备的生肉,进到肖容的屋子。
肖容斜躺在榻上,眯着眼睛睡着了,手中执的书卷掉在了地毯上,那狐狸亲昵地卧在他的胸前。
肖容脖子上的玉垂在榻上,狐狸正用脸去蹭那玉。
狐狸听到动静转头,懒洋洋地瞥了裴九思一眼。
裴九思将肉放在地上,退了出去。
入夜,裴九思躺在隔间守夜,半梦半醒,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裴九思原以为是肖容醒了,正欲起来,又觉得不对,肖容若是真醒了,不管是倒水还是出恭,定会喊他。
裴九思躺在地铺上等了一会儿,卧房里迟迟没有其它动静,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卧房门口。
裴九思注意到肖容床边的竹篮空着。
那是狐狸平时睡觉的地方。
窸窣声从床上传来,帐幔映出一道似有似无的黑影。
裴九思轻轻走过去。
屏住呼吸,掀开了帐幔。
只见那狐狸坐在肖容胸口,姿态犹如打坐的道士一般,邪气异常,身上的赤毛无风自动,一双碧绿眼珠正炯炯地盯着肖容胸口的灵玉。
灵玉溢出了斑斓的光彩。
狐狸猛地转头,看见裴九思,对他露出一个如人一般的诡异笑容,脩地转身冲向窗边,不见了。
裴九思连忙跑过去上下检查,窗户合得死死的,并无打开的痕迹。
穿墙术?这狐狸定是妖物!
裴九思折回去查看肖容的状况,肖容不知被那狐狸使了什么妖法,沉沉地睡着,胸前那玉的光也暗淡了下来。
这少爷起床后发现狐狸不见了,定要责怪于他。
裴九思站在那里,目光不耐地盯着肖容的睡颜。
果然到了清晨,肖容起来后发现丹丹不见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裴九思跪在地上,一个茶杯突然砸过来,碎片在腿边飞溅。
“胡说八道!”坐上那人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丹丹竟是只狐妖?我与它日日共寝,它既是狐妖,为何不吃了我?”
裴九思道:“小的不知,小的已将昨晚所见尽数告知,少爷若不信,小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肖容眯了眯眼,紧盯着面前跪下的人,试图找出撒谎的痕迹。
只见裴九思神色从容,毫无惧意。肖容又回想起和狐狸相处的这些日子,似乎正如裴九思所说,那狐狸格外关注他脖子上的玉,常缠着他依偎在他怀里,抱着狐狸的时候,狐狸会主动蹭他,如今想来,倒像是蹭那块玉。
裴九思跪得双腿发麻,肖容瞥他一眼,让他起来,“此事不准告诉旁人,知道了吗?”
“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