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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镜前定心 ...

  •   不知为何,秦祝余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轻到好似能飘在空中,他就这么飘啊飘啊,飘到了北疆,看到了漫天的飞雪,飘到了西北,看到了大漠飞沙,飘到了荆都,看到了万家灯火明灭。

      飘着飘着,飘到了景川岸边,两岸往来者众,河中行船,画舫之上也是热闹非凡,只是无论他怎么靠近,都看不清人的样貌,尝试几次无果后,便放弃了。

      秦祝余飘到河岸边的一个小摊前,摊位角落里,有一人独自坐在位置上,看着桥边正在纷扬飘落的一树梨花。

      “兄台,拼个桌?”秦祝余嘴上问着,却还不等对面的人同意,就撩起衣摆就坐下。

      “十安,你来了。”坐在八仙桌对面的人幽幽开口,声音微不可闻。

      秦祝余抬头瞪眼看过去,却发现这人根本就没在看自己:“你认识我?”

      “十安,荆都的梨花开了。”

      秦祝余疑惑,这人说话这么驴头不对马嘴的。

      “问你呢?你认识我?”

      “ 我好想你啊,我快坚持不下去了,你带我走吧,好不好?”

      秦祝余起身,走到这人跟前,转了两圈,才发现这人原来竟然看不见自己。

      眼看着这人一滴泪滚落,秦祝余愣住了:“你……哭了?”

      下一刻,脚下好似有千斤重一般,低头看,脚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万丈深渊。

      ……

      秦祝余在坠崖一般的感觉中猛然惊醒,睁眼看到平疆王府熟悉的穹顶后,才后知后觉的冷静下来,平复着呼吸。

      守在床榻边的侍女猛然惊醒,想要起身替主子重掖一掖被子

      侍女见床榻上躺着的人瞪大双眼,惊呼:“王……王爷,您……醒了!二爷,二爷,王爷醒了!”

      椅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祝余偏头,见到了自己的二哥,挣扎着想坐起来,被连忙制止。

      “躺好别动,不然伤口又裂开了。”

      秦祝余沙哑着嗓音开口:“二哥。”

      秦到源守了自家弟弟一天一夜,眼下见人醒了,也很激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让二哥担心了。”秦祝余有些心疼的看着二哥眼下的淤青,二哥皮肤本就比一般人要白一些,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这淤青在他脸上,显得更加骇人了。

      “你我兄弟不说这些。”秦到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的弟弟,好像自己一眨眼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待到大夫替秦祝余诊完脉:“王爷眼下醒了,便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了,先前昏睡的时间长,除了身上有伤之外,更大的原因便是长时间没休息好,眼下得了机会便要好好休息,所以才会长睡不醒,眼下醒过来了,便只需养好皮外伤便可。至于内伤,那不是一时半刻能养好的,需要不少时日,总之好好静养吧。”

      秦到源在一边点头:“多谢大夫。”

      ……

      甘文卿撑着伞走下白玉阶,朝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东宫走去。

      横街宫道很长,城墙又修的极高,好似天堑一般。这条路,自登基后甘文卿便很少再走了,重走一回来时路,他现下只觉脑中混乱,疲惫不堪。

      直到现在,甘文卿依旧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死前的幻境,半点不真实,毕竟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一柄油纸伞,挡不住这暴雨倾盆,宫道上偶尔遇上的女官,欲上前为太子传鸾驾,但都被他拒绝了。

      刚刚穿过东横门,甘文卿便觉得好似有人从背后突然当头给了自己一棒一般,两眼发黑,头疼欲裂。

      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整个宫道,而后又暗下去,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被雨水包裹的四周,好似深渊一般要将甘文卿吞没。

      “殿下!”

      “太子殿下!”

      胸口上涌一阵腥甜,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甘文卿彻底失去意识,倒在了宫道之上。

      “殿下!”

      “殿下!”

      “传太医,快传太医!”

      ……

      康成海进门添灯:“陛下,皇后那边已经派人去回了话。”

      甘碧山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奏折一扔,站了起来,还未走出几步,就有小太监急匆匆进来。

      康成海呵斥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到那个小太监说:“陛下,太子殿下在管道上晕倒了!”

      轿辇抬着甘碧山一路来到东宫的时候,太医也才刚刚赶到,得知太子于暴雨中一人步行返回东宫,途中吐血晕倒于宫道之上,送回东宫后依旧昏迷不醒时龙颜震怒,东宫上下都因此受罚。

      甘文卿躺在床上,身上被扎满银针,甘碧山坐在东宫正堂,等着甘文卿醒来,东宫上下,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命不保。

      ……

      后半夜,暴雨骤歇,第二天一早,竟以然是个好天气。

      继后陆氏正在栖梧宫中看雨后还幸存的残花:“东宫那边,如何了?”

      继后身边的女官棋菱递过来一方手帕:“太医院那边来报,太子在陛下上朝时就已经醒了,陛下下朝之便直接去了东宫。”

      陆皇后将手中的帕子递了回去,仰头看了看天:“去挑些药材,稍后随本宫去东宫一趟。”

      “是,奴婢这就命人去办。”棋菱点头应下,面上表情却有些不大好,几次开口,欲言又止。

      皇后见状问:“怎么了?”

      棋菱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开口:“是静王殿下。”

      “静王怎么了?”皇后一听是静王的事,表情都严肃起来。

      “今早陛下连下五道圣旨,四道事关北疆战事,最后一道,是禁了太子的足,殿下闻言,当堂替太子求情,被陛下斥责了。”

      皇后抿了抿唇,思索片刻:“文璋是太子的兄长,为弟弟求情乃人之常情,他们都是孩子,在政事上有不成熟的见解被他们父皇训斥也正常,无需担心。”

      棋菱听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

      不消片刻,宫中太监便带着挑好的药材来到皇后跟前:“皇后娘娘,这是奴婢按着您的吩咐挑的药材,请您过目。”

      皇后放下手中茶盏,翻开太监手上托着的漆匣,一只匣子里躺着一支老参,另一只匣子里盛着一朵乌黑的上品林芝,皇后看完,满意的点点头,将两味药材归到一个匣子里,起身亲自去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包剥好的核桃仁,放进另一个匣子。

      “昨夜风雨大,本宫没休息好,今日的妆简单一些。”皇后道。

      棋菱跟着身后,心下了然:“奴婢亲自为娘娘梳妆。”

      ……

      彼时的东宫承恩殿内,甘文卿正靠在床头,与皇帝说话,余下的人都退了出去,并未留人在殿内伺候。

      “昨夜雨大,你还一个人撑着把伞就往回干,都马上要及冠的人了,竟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还是说你是在与朕赌气?”皇帝言语间都是责怪,语气更多的却是担忧。

      “儿臣没有与父王赌气,只是觉得愧对父王的教诲。”

      “同朕说说,你这心衰之兆又是这么回事,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忧心至此?”

      昨夜太医诊治的时候,诊出了太子突如其来的心衰之症时,心上大骇。

      心衰之症,并非急症,过往太医院的脉案上,都没有这一症状相关预兆的籍录,这病症怎会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太医反复断了数次,都不敢妄下定论。

      最后向陛下汇报时,都只敢往轻了说,好在心衰不似其他急症,好好调养,也能养回个七七八八,眼下只求太子不要再出什么其他闪失,尽快将这病养好。

      甘文卿听到心衰二字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连忙道:“儿臣愚笨,遇上大事就会担忧的夜里睡不着,许是这些天休息的不好,有些乏了。”

      心下苦笑:“自己的心衰之症,竟然也随之流转了。”

      皇帝不知甘文卿新中国所想,听到他这般说,只是点了点头。

      甘文卿的回答与方才太医说的状况相差无几,于是无奈叹息:“予之啊,你就是被你母后教的过于正真了些,帝王之术亦是制衡,往往夹杂着算计,这天下就是一盘棋,眼下执棋之人是朕,将来便是你,若朕没记错,你已经入朝佐政六年有余,若你还是这般,便是毫无长进。”

      “儿臣,知错。”

      皇帝看着眼下坐在床边,靠着床头,病气缠身,与自己的亡妻有六分像的儿子低着头道歉,无奈叹息:“好了,朕也不是要怪你,只是在教你为君之道,你是朕与仪兰唯一的儿子,朕对你寄予厚望,故而对你要比对你的皇兄皇帝弟更严厉些,你也不要怪朕。”

      “儿臣明白,不会怪父皇。”

      这边胡全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殿下,药熬好了。”

      皇帝伸手接过胡全手里冒着热气的药碗,吹了吹,递过去:“来,先把药喝了。”

      甘文卿看了看药碗,又看了看皇帝,伸手接过来,仰头将碗中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

      胡全接过甘文卿递过来的药碗,退了出去。

      “好了,听太医的话好好休息,实在不行就让胡全去把珠溪带进宫看顾一段时间。”

      “儿臣记住了,多谢父皇恩典。”

      “行了,朕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不必送了。”

      甘文卿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眼中一片冰冷。

      ……

      皇帝走出东宫,恰巧遇上了前来探望的皇后。

      “臣妾拜见陛下。”

      皇帝见来的是皇后,并不意外,自己后宫中人并不多,萧氏走后,册立陆氏,也是看重她为妃时不争不抢,对其他孩子也视若己出,这一点和皇后很像,后来册立皇后也确实如他所想,虽很多方面不如萧氏,但也确实做到了贤良淑德。

      “都起来吧,不是还病着,就好好养着,出来干什么?”

      “臣妾听闻太子昨夜病了,有些担心,所以随手寻了两位药材,就匆匆的来了。”陆皇后面上带着些焦急,与一般的母亲担心自己的孩子一般无二:“陛下这是刚从太子那儿出来?太子现下如何了?可好些了?”

      皇帝闻言,打从东宫出来就冷着的脸上表情缓和了不少:“太子已无大碍,太医说静养几日就行。”

      陆皇后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先祖保佑,没事便好,今早听到下面的人来报,说太子病倒在回东宫路上,把臣妾都吓坏了,幸好没事儿,陛下这是要回了?”

      “太子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

      陆皇后闻言,似是纠结半天:“臣妾听说陛下罚了太子?”

      皇帝开口:“朕罚了他禁足。”

      “这……”陆皇后闻言,看向身后的人,又转头看向皇帝:“陛下能不能……网开一面,臣妾就进去看予之一眼。”

      “让他养着吧,你若还未用午膳便随朕一起走走吧,一会一起用膳。”

      陆皇后面上一喜:“棋菱,将这些东西送进去,但不要去打扰太子休息,告诉胡全,若有什么需要,便派人到栖梧宫去去。”

      “奴婢遵命。”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皇后伸出手,皇后笑着牵上,随皇帝离开了东宫。

      ……

      甘文卿独自一人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样貌年轻十几岁的自己,鼻头一酸,眼前视线逐渐模糊。

      样貌年轻了,也改变不了自己那双已经灰败,不复少时光彩的眼睛。

      自己究竟是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恶鬼,还是上天派来挽救大荆数万冤魂的君王呢?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镜前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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