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夏天》燕聆玉

3、第 3 章

　　听完周丽虹的汇报，陈争一心里非常满意，结果和他想的一样。

　　据李夏天的邻居所说，李夏天的家庭关系确实是非常和谐的，平日里也常常能够看到她们一家三口同行出游或者购物的场景。

　　住在小区多年，邻居只耳闻过一次隔壁李家的争吵。

　　是今天一月份元宵节的时候，李夏天家里传来了摔砸东西的声音。

　　说争吵其实言过其实，并未有大声的吵闹，能听见李夏天的父母在说话但无法听清，只依稀听到“分手”这样的字眼。

　　再后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从邻居听到的部分来看，只是一次不严重的小吵。

　　毕竟在大众的概念里，争吵是嘶吼的、愤怒的、激烈的，炮仗一样爆炸不停的。

　　周丽虹汇报完，咕嘟咕嘟灌了一缸子冷茶水，端着空了的茶缸猜测说：“他们家要说到分手也只能是李夏天了，难道是对李夏天的男朋友不满意？”

　　向前的报告还在手里，陈争一回翻确认：“确实谈过一次恋爱，不过两年前就分手了。大过年的因为两年前的事大吵一架，不太合理吧？”

　　周丽虹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合理的，你是不知道人有多记仇！我有个同学家里还在过年的时候打架呢，丈夫把小舅子打得头破血流，一家人在急诊室跨的年。回到家已经凌晨了，谁还有心思忙活？最后连顿像样的饺子都没吃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咯！”

　　陈争一饶有兴致：“因为什么？”

　　“小舅子不是东西，睡了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嘴上说跟人家认真谈恋爱，没几天就给甩了。人家姑娘父母还不得来跟你拼命？没招了就来找他姐姐，让姐夫帮忙摆平，又是掏大钱又是赔大礼，才把这事儿给了了。结果这混账东西死性不改，找了个新对象还拿出来说道，可不上赶着等别人抽他呢！”

　　陈争一反驳：“你这个例子举得可不太恰当，李夏天谈得是正经恋爱。”

　　周丽虹拿出过来人的语气：“陈队，家长里短的事儿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你怎么知道李夏天谈的是正经还是不正经恋爱。真遇着渣子了很多人也说不出口，多得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的冤大头。”

　　陈争一右手食指轻弹了两下手里的报告：“那这么说，还是要见见这个贺准。”

　　“不过你怎么知道李夏天家里肯定吵架过的？”

　　“上次去她家里，李夏天卧室门上有凹陷痕迹。”陈争一眼都没抬，解释道，“加上她家桌子上那套紫砂茶具，有两个杯子是新的，颜色与久用的略有差别。”

　　“我上次也去李夏天家里了，我怎么没注意到呢！”

　　向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不甘心地看着陈争一淡然自若的姿态。

　　她凑在陈争一旁边不解地问道：“陈队，咱们这是不是跑偏得太远了，不是要查杀人凶手吗？怎么光打听人家的情感纠葛去了？”

　　陈争一举起报告冲她脑袋上打了一下：“不明不白死在西郊水库，一问就是清清白白无仇无怨，家庭和谐人生顺遂，不想办法撕开口子，你去查谁？”

　　“本来想说查沈冬。”向前揉揉额头把手里的核对的发票交上去，“可惜了，不是一个款式。”

　　“李夏天购买的这款是DX系列中的一款，表带是象牙白色。沈冬的表则是珠光蓝色表带。”

　　陈争一问：“这个系列还有别的颜色吗？”

　　“还有钢链的表带和黑色表带。”向前回答，“我还试探着问了沈冬为什么会带女表。”

　　“他也没解释，说自己单纯喜欢这款表，还说觉得戴个表分男女很没有意义。”

　　陈争一盯着发票和报告看了很久，最后说：“沈冬这个人确实有些奇怪，但捕风捉影也要有影子才行。尸检报告里提到李夏天的死于窒息，后被人抛尸水库，但同时胃里有过量的安眠药。她之前因为考试压力过大在医院开过安眠药的，所以李夏天很可能有自杀倾向。”

　　向前说：“严重到想要自杀的话，李夏天的父母不可能不知道吧？”

　　陈争一笑了笑：“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知道李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要隐瞒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目前来看，先去见贺准更有可能有所收获吧。”

　　*

　　“一诺，你没事吧？”

　　写字楼二十三层，赵一诺心神不定地拎着个塑料袋从电梯里走出来，身边跟着公司的同事。

　　她眼下一片乌青，眼睛微微红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乏低落，听到对方关心的话语才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最近有点失眠，打不起精神来，可能是之前那个项目太累了，结束之后一下子松下来，反而不太适应。”

　　同事叹了口气：“别太拼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是还有好几天年假吗？不如休两天好了，回家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别不把失眠当回事。”

　　赵一诺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下午小组开会讨论优化流程，她两眼发直地盯着大屏幕上翻页的PPT，组长说话的声音一个字儿都没往心里去，最后问大家的意见，她才心不在焉地回了个好。

　　散会前，组长叫住了她：“一诺，你留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

　　赵一诺彷徨地站在一侧，等其他同事都离开会议室，组长把门掩上，说：“坐吧。”

　　“和信的项目结束后公司的评价非常好，评级也拿到了满分，不出意外的话奖金下个月就到账。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前前后后帮我处理了不少问题。”

　　赵一诺闻言笑道：“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

　　她和组长算有几分私交，说话间便也少了些虚与委蛇。

　　组长又问：“工作上有什么别的不顺利吗？感觉你最近脸色不太好。”

　　见她没答话，组长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你朋友的事儿？我也在新闻上看到了，真希望警方能够早日找到凶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赵一诺也没什么可瞒的，两行眼泪立刻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天起，她每一晚躺在床上都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到精疲力尽之际才能勉强入梦，梦的天窗里却都是李夏天灿烂的笑脸和惨白的尸体，她站在水库旁边看着夏天肿胀破败的尸身反反复复沉下再浮上水面，上一秒离得很近，下一秒又好像很远。

　　眼底下两道乌青的黑眼圈谁也瞒不过去，她只推说是工作压力大，因此母亲换着花样给她熬汤补身体，一碗碗油花清亮的养生汤装在保温壶里送到她租的单间，赵一诺却怎么也咂不出滋味来。

　　她不是人生中第一次遇到死亡这个课题，生病衰老再寻常不过。

　　可死的人却是和她一样同处花一般年纪的李夏天。

　　曾经她形影不离的那个人，被命运的阴影扼住喉咙，死于不知道哪一双罪恶的手。

　　并非美人迟暮，而是凄婉夭折。

　　手上突然一热，赵一诺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懵懵地抬起来。

　　组长亲切地握住了她的双手，眼睛里满是关切与担忧：“这样下去你身体真的会撑不住，我给你批假，出去散散心，别和自己过不去了。”

　　*

　　从公司出来，难得天色敞亮，项目结束还休了假，赵一诺茫然地提着包站在大楼门口。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震动了两下后，音乐声响了起来。

　　“喂？您好？”

　　“没错，我是赵一诺。”

　　“谈谈......吗？现在？”

　　“好吧，那需要我去警察局吗？还是？”

　　“好。再见。”

　　赵一诺挂掉电话，是上次联系过她的向警官。李夏天出事后就是这位警官到她家找上门了解情况，派过来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这一点多少让赵一诺心里放松不少。

　　半小时后，赵一诺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里见到了向前。

　　向前没穿警服，身上天蓝色的雪纺连衣裙看起来青春靓丽，右肩上还挂着个奶白色的卡通兔子背包，皮肤白得发亮，完全是一副女大学生的打扮。

　　她坐下后没急着问问题，而是对着菜单上几种不同口味的雪冰犹豫不决。

　　赵一诺看着她，想起了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忍不住笑了笑：“要不点个草莓的吧，他家草莓味的很好喝。”

　　“好哦。”向前笑着把菜单还给服务员，“那就麻烦来杯草莓味的雪冰。”

　　等待的时间里，赵一诺端起花茶抿了一口：“向警官找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不好意思，今天没穿警服来，主要太惹眼了，而且天气还这么热。”

　　赵一诺大概明白，向前这个打扮来是怕自己有戒备心，穿警服也会引人注意。

　　“我听说李夏天之前有个男朋友叫贺准，你知道他吗？”

　　听到这个名字，赵一诺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听她提起，但没见过面。”

　　“他和李夏天之间是因为什么分手？”

　　“分手一般也没有什么准确的原因吧，有很多因素影响，而且他们两个本身也是因为听父母的安排去相亲才接触的，后来相处后觉得彼此不合适也很正常。”

　　“这些是李夏天的看法？”

　　赵一诺耸耸肩：“算是吧，她不想说的我不会直接问她，只是陆陆续续了解到的。”

　　向前突然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一诺，你有没有谈过男朋友呀？”

　　赵一诺沉默了下，扭过头回答：“这也跟李夏天的案子有关系吗？”

　　“没有！”向前很用力地摆摆手否认，似乎有点被她躲避的神情伤到了，“只是好奇啦，唉，当警察就是这点不好，想聊八卦都会被当成在查案子。之前高中同学聚会，感觉大家都有点防着我。”

　　即便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是警察，赵一诺也有点被她活泼可爱的地方打动了，她的确是讨人喜欢的。

　　也许是为了安慰向前，赵一诺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是母单，没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