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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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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到了我这个年纪,吃不吃饭,本已是没什么要紧的。可跟了归炎几万年,却养了这么个吃饭的毛病,一日三餐,多少暂且不论,总之是一顿都不得少的。就这事儿,归炎倒是有一番说辞,道“这吃饭总也算得上是件有意趣的事,你我都是要活上个几万年的,这平白得就少了一件,也委实可惜了些。”于是,我便跟着他,将这件有意趣的事做了几万年,等到之后不在一处了,却已然是改不了了。
话说,碧绦倒确然是个颇灵秀的丫头,我这厢方引了归炎出来,后院那里,便已把吃食酒水都备齐了。
我引着归炎到得后院,只见院中玉石铺就,碧水盈盈,池边的一株丹木开的正艳,碧叶之中,红彤彤的丹花开的正好,好似一片烧得正烈的火云,又竟似比那天边的云霞还要烂漫上几分。小风悠悠扬扬的吹过,带得一树的红蕊飘摇,那艳红艳红的花瓣,便犹如下雨了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我顺着落花朝地上瞅了一眼,也不知积了多久,这树下竟已落了绒毯般的一层。
“你这儿的景致到还真不错。”说着,归炎便已在丹木边上的白玉石桌旁坐了,拿着那破扇子又摇了摇。
桌上不过是两道我寻常吃的小菜,碧绦见来了客人,才又多送了壶酒过来。
我在他对面坐了,执了壶,帮他斟了一杯酒。一边把酒递给他,一边道:“这株丹木,是上一任司音前不久才从昆仑山上移来的,据说用玉膏再浇个几百来年,就能开出五色的花了。到时候你过来,我用那花,泡茶给你吃。”
他笑了笑,饮了一口酒,道:“何必等到那时候,现在泡给我不就结了。也用不找什么五色花,你平时泡的茶就挺好。”
挺好?
要说起我泡的茶,那岂是一句挺好就能说得的?
想当年我那以嗜茶著称的师傅——廖丹上神可是夸我的茶是那“四海八荒的独一份”,纵是那天庭司茶的茶花仙,也要望尘莫及的。说句不害臊的,这四海八荒的仙,你尽管去挑,若是有茶泡的比我好的,我把止水二字倒过来写。
说起来,就我和归炎的情分,别说给他泡一杯茶了,就算是叫我天天给他端茶递水,也算不的什么,我跟着他那几万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他方才着实是过分了些,我这厢气还没消,要我这会子去给他泡茶,我还真真有些个不乐意。
我既不乐意,自是不能乖乖去给他端茶的,遂嘴硬道:“我是天庭的司音天官,又不是司茶的,更何况,我现下也是有品阶的,纵是天君要喝我的茶,也当看看我乐意不乐意,更消说你这无阶无品的。”
他呵呵一笑,点点头,绕过这茬,专心的品起酒来。
半晌,他忽然抬起酒杯,似笑非笑的向我道:“你这官邸中的酒倒也不错,你不试试?”
这九重天上的都知道我是个滴酒不沾的仙,但要说我这沾不得酒的原由么,倒是只有眼前的这位清楚。我不但是个一杯倒,而且但凡沾了酒,便是一句谎话也说不得,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且是要多详细有多详细。想当年我那最大的秘密,便是这么着,被他那一杯黄粱套出来的。
我听得他这么说,心里便免不了有几分忿忿然,遂免不了想要想个折,搓搓他的锐气。
话说这几万年来,我倒是真没看到过归炎哪时有喝醉过,说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但,想灌醉他却真是不简单的紧,我铁定是没那个酒量了,识得的仙中,拼酒能拼过归炎的倒也真还没几个。我寻思着,要不就寻个法子把这厮弄醉得了,这么着,我几万年被他欺负的气也都该消了。于是,我抬起头,同他正重的说道:“你想喝我的茶也不是不行,那边亭子里有一部残局,你下赢了我,我就去泡茶给你,你要是输了么……你就把那里的酒都喝了。”我指了指墙角的酒坛子,那是方才说话间,我施了个术,变过来的,不是一两坛,而是我这官邸里所有的窖藏。
归炎藐了那些个酒坛一眼,笑道:“好。赢了喝茶,输了喝酒,这赌局怎么听都是我赚了,你是故意的吧,丫头。”
我看了看他,手不自觉得抽了抽,莫不是,莫不是连那么多酒都灌不醉他吧。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总不能现在再说要换个赌筹吧。
我方才所提的残局,就在后院的湖心亭中。这亭子乃是上一任司音天官所筑,据说是从西海刨得的整块的冷水晶,就连从岸边通往亭子的踏板,也都是那块水晶中掏出来的废料做的。远远的看去,整个亭子都消失在了澹澹的水烟中,唯余了亭心桌案上的一盘棋局。
我引着归炎进了亭子,挑了个位置坐下。这棋局乃是上一任司音天官——我师傅疏伯同太上老君所下,话说这棋还没下完,我那师傅便应劫去了,遂留下了这一副残局。这棋我是早就看了好几遍了,太上老君那边势必是要赢的,故而我这次便挑了太上老君他老人家留下来的棋。虽说这万年来,下棋这项上,我是从没赢过归炎的,可此番我是拿了稳赢的棋同他下,再怎么说也是当有些信心的。
我看着归炎在我对面坐定,心里便已忍不住的想着他去喝那一坛坛美酒时的模样。
不过可惜的是,我这一次也还是没能逃出这千百年来的定律——我又一次在棋盘上输给了归炎。也许真应了归炎收子时的那句话,“有些人就有这样的本事,就算你给了她一盘好棋,她也能把它变成输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本事,但至少在归炎面前,这本事我是有的。
正所谓,愿赌服输,我既输了棋,那便也只好乖乖的去给他泡茶了。
只是,泡茶讲求的就是个心境,谁也挡不住茶师心情不好,谁也挡不住茶师心情不好时泡出些味道特别的茶,所以,向我这样的茶师,偶尔在输了棋的时候,泡些特别的物料在茶里,则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是我多加了的是南荒的紫折兰,会使人神志不清,行止失控,另外还有些催情的效果。故而,现下归炎才会失了所有的风度,红着脸,抓着我的手狠狠的道:“你这个死丫头,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我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只得老实道“紫折兰……听说西荒上的符禺葵能解,不过这里是没那东西的,喏,那些酒据说是我师傅从西荒带回来的,听说是符禺葵酿的,要不,你喝点?”末了,我还不怕死的加了句“早跟你说过,泡茶是要看心情的,心情不好,泡出的茶什么样,连茶师自己都不知道。”
归炎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独个去墙根喝酒去了。
几万年啊,几万年,我可是赢了他一回啊。就算他酒醒了,要将我抽筋剥皮,我也值了。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