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引——三生番外》沦波舟

3、第一章

　　“小姐，卧房已经收拾好了。”
　　“嗯。”
　　“晚膳也已经备好了。”
　　“嗯。”
　　“澡水也已托当。”
　　“嗯。”
　　“那，小姐您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呢？”
　　“嗯。”
　　“……”
　　我顿了顿，抬首就对上了碧绦那双波光潋滟的明眸，于是，手指便不自觉的抽了抽。话说这碧绦哪里都好，可偏偏就生了这么一双幽怨无比的眼睛，自我来这九重天上也有些时日了，可至今每每对上，却还是不自觉的手指抽搐，总觉得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我回了回神，想起她方才像是问了我些什么，于是，坐正了身子，备了一副秋水镜湖般的眼神，淡淡笑道：“你方才说什么？”
　　碧绦顿了一下，回到：“奴婢是说，澡水和晚膳都备好了，不知小姐您想先用哪一样。”停了停，又道：“另外，那，那侧堂里的贺礼当如何处置？”
　　贺礼？唔，倒是把这茬给忘了。我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书，叹口气，极不情愿的起了身。
　　前日，上一代的司音天官离世，为了不影响天庭正常的礼乐庆典，天君便在昨日点了我继他的位。说起来，这上一代的司音天官也是我的师傅，天庭向来礼制森严，我虽有晋升之喜，却不便设宴庆贺。可话说，我来这天宫虽只有短短几十年，人缘却处的极好，这宴虽是没设，可这贺礼却是一分没少，都着人送了过来。
　　待到我看到这份份盛情后，到真真是吓了一跳。
　　一屋子的大小礼盒，从地上直堆到了屋顶。我看看身后的碧绦，无奈道：“着人列个清单，然后都收起来吧。哦，你若有看上的，就直接拿去用吧，事后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是……”
　　不待她答完，我便已出了侧厅的门。这历代司音天官的官邸虽造的精雅，可于我也实没什么不一样，倒是府里的书房，却真真让人欲罢不能。真没想过，这里竟藏着这般多的上古曲谱，且孤本珍本甚众，纵我曾求学于众名师门下，可对着这书房中的曲谱，却不得不垂涎。
　　话说，我这厢已出了侧厅，过了回廊，那边却又来了送礼的。只是这礼却有些不同，没有包装的盒子，没有署名的帖子，只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白玉瓷瓶子。碧绦不知如何处置，便拿了来，问我。
　　我接过瓷瓶，拔开软塞，一股淡淡的香气便袅袅得飘了出来。招摇山的祝余花蜜。笑容不自觉得就浮了上来。
　　“他在哪？”我一把抓住碧绦，问道。
　　我是天庭掌司礼乐的琴师，行止间的端雅怡然是必然要恪守的准则。记得初到天庭时的那年，一整年的功夫，学得都是这些东西，害的我差点没逃下天宫去。现如今，我的这个动作已是大大的出了格。看碧绦的那双眼睛，就知道被吓得不轻。这回看来，我是真得有些对不住她了。
　　不过，这会我确实来不及安抚她，于是，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便向正堂行去。
　　招摇山的祝余蜜，甘甜而不腻，馥郁而不浓烈，清雅间略代芬芳。我素来不喜甜食，可于这祝余蜜却喜欢的紧，尤其喜欢拿它来泡茶。可，自从离开了招摇山，我就再没吃过祝余蜜，之后自是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事。所以，能专程送来这蜜的，便只有那一个人了。
　　我匆匆迈进正堂。一名青衫男子已静静的立在厅中，衣袂飘飘，说不出的俊雅风流。
　　“阿炎？”
　　青衫顿了一刻，缓缓的转了过来，一样的倜傥风姿，一样的潇洒举止，可偏偏却不是一样的脸。
　　“你……”
　　“在下云舟，此番是受归炎兄所托，特来向止水姑娘道贺。”青衫微微一笑，拱手道。
　　“云舟？”我不觉愣住。他，没来？
　　我心中一叹，随即平复了心情，笑道：“听说南海水君的三殿下就叫云舟，不知可是阁下？”
　　“哦？何以见得。”他微眯了眼睛，笑道。
　　我亦笑答道：“尝闻云舟殿下喜山水，好游弋，常年行踪不定，倒是与阿炎的性子颇为契合，故而，若是说殿下与阿炎相熟，我到真不觉得奇怪。况且，这四海八荒哪个不知，南海云舟殿下的俊雅风流，小仙纵是再怎么眼拙，也不能识不出殿下来呀。”言必，眼睛又不自觉的瞟了一眼他腰间的玉坠，灿如明焰，丽如珊瑚，透如水晶，炫如烟霞，南海炎州的暖玉，这天上地下，除了天君一家，怕也只有南海水君及其宫里的三位殿下才配的起了。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你这丫头。”他略显无奈的笑道。
　　我却不觉眐愣了下。这句话......
　　唉，我真恨那，我第一眼见他时，怎就没瞧出来呢。
　　深吸一口气，我笑了笑，接道：“天色不早，怕殿下还有旁的事，小仙这里就不耽误殿下了。”
　　他抬头看看天，道：“是啊，不早了，可以吃晚饭了。”
　　我干干笑了两声，这人还想在我这里蹭饭？“小仙这里庙小仙多，且茶饭粗陋，怕亏待了殿下，故此还是不留殿下了。”
　　“无妨，无妨，你权且端来罢，我勉强吃一吃，也是可以的。”只见那青衫一幅宽宏大量的模样，瞅了我一回，接着又不知从哪里找了把破扇子，故作从容的又扇了两下。
　　淡定从容入我，优雅宽宏如我，也是要冒一冒火的。
　　“我这厢已然下了逐客令了，你这厮怎的还不走？我这司音的官职虽小，也不是由着人来欺负的。”
　　“呵呵，生气了。”
　　“怎的不气，几百来年不见一面，见了面，还摆这么一幅破烂皮囊给我瞅，不就是易容的术法比我强些，了不起么？”
　　他低笑两声“刚是哪个夸我这皮囊俊雅风流的？”
　　我顿了顿，这几万年来，吵架我就从没吵赢他过，心里哀叹一声，耍赖道“我不管，你赶紧变回去，不然甭想在我这里讨到饭吃。”
　　易容换型之术可以改变人的相貌形态，却改不了人的言行举止，故而，该术的一大禁忌，便是绝不能在相熟的人面前用。我自三万岁时遇上归炎，直到后来去拜师学艺，其间两万多年，几乎天天都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这句“你这丫头。”不知听他说过多少回，言说间的语气神态自是再熟悉不过，他此言一出，又岂能再骗得了我。
　　可话说回来，略略一算，我跟归炎学这易容的功夫，也有个万八千年了，虽说这四海八荒中，易容之术能比得过归炎的，却也没几个人，但只要一想到，我这般和他相熟的人，竟被他诓了这么长时间，这脸面就怎么也挂不住了。唉，学艺不精，学艺不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