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他为何要这样做》花焱森

55、第 55 章

　　晨曦微露，城郊长亭畔的的柳树还笼罩在薄雾里。

　　送行的百姓挤满了官道两侧，有送行的，有看热闹的。

　　兵戈铁马迎着初升的日光，战马的响鼻声与铠甲的铿锵声不时传来，军士们列成森严方阵，寂寥无声，绣着“蒋”字的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更添冷峻肃穆。

　　蒋母拉着蒋韩杨的手久久不放，泪眼汪汪地叮嘱着衣食住行的点点滴滴。

　　“好了，娘，孩儿知道了，此次铁子、大牛都随孩儿出征，母亲有事让川子给我传信。”

　　川子虽不如铁子、大牛壮硕能打，但脑子灵活，把他留在母亲身边，他也放心。

　　蒋母忍着情绪，轻轻地点头，她不能哭，不吉利。

　　“蒋兄放心，还有我和沈兄帮你照顾蒋姨。”朱清言说道。

　　“我们等着蒋兄凯旋那日，为你接风洗尘。”沈知墨知此战不易，但他相信蒋韩杨。

　　一切尽在不言中，三人彼此郑重地拱手作别。

　　蒋韩杨朝城门方向看了看，只有整装待发的军士和送别的行人。他敛下眼眸，转身走到那匹毛色如墨的骏马旁，伸手拍了拍它结实的脖颈。随即，他左脚稳稳踩入马镫，右手抓住鞍桥，腰腹一发力，整个人利落地腾空而起，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

　　眼看就要出发，送行的亲人依依不舍，有点忍不住转身掩面而泣，有的艰难忍痛挥着手道别，目光紧紧跟随。

　　“将军，郡主不来吗？要不要再等等。”大牛轻声问道，这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郡主真的不来送送将军吗？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蒋韩杨凝望了片刻，拽动缰绳，声音洪亮：“出发！”

　　昨晚已经见过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她这几日跪得腿脚不好受，不便前来。况他们还未成婚，被别人发现，容易落人口舌。

　　传令兵挥动令旗，随即一声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冲天而起，撕裂长空。

　　霎时，十万双军靴同时踏地，军阵如苏醒的巨龙，开始涌动起来，队伍后方扬起一道烟墙。

　　蒋韩杨身穿银甲战袍，坐于马上，肩背宽阔，沉稳如山。

　　旭日升起，霞光勾勒的侧脸如刀削般坚毅，一双剑眉之下，眼眸深邃如寒潭。

　　他轻夹马腹，战马迈开了步伐，昂扬地走在前方。

　　秋风拂柳，远处长亭旁，那柳树下的身影若隐若现。

　　见军队越来越近，许蔓往前站了站，目光锁定在队伍最前方，身姿挺拔又冷酷的银甲将军身上。

　　笑容明媚的许蔓高高举起她手中的娃娃，朝他挥了挥。

　　她又把娃娃放近了嘴边，亲了亲，再朝他甜甜地笑。

　　蒋韩杨冰冷的脸像化开似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朝她灿烂地笑着。

　　他第一次笑得这般开怀，原来，她早就等在这里了，还这么可爱动人。

　　大牛和铁子行于蒋韩杨的斜后方，他们也注意到了前方的郡主。两人眼神交流，死命咬着下唇，强忍笑意。

　　将军刚刚还这么冷漠无情，这会笑得只剩一排牙齿了，啧啧，真骚！

　　军队未曾停留，甚至没有降下速度。

　　那面“蒋”字帅旗慢慢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震天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风中。

　　湖畔霞光铺洒，许蔓站在柳树下欣赏朝霞，吹了会儿风。想起今日起得晚，肚子咕咕响，便坐在亭子里把没来得及吃的点心都填进了肚子里。

　　许蔓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理了理衣裙，道：“回去吧。”

　　“是！”夏至和霜月跟上。

　　许蔓刚登上马车坐稳，帘子却被人用力掀开。猝不及防地，蒋韩杨就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不是......”许蔓吃惊地看着他，她不是才看着他走了吗？

　　没有回答，蒋韩杨轻喘着气，大手按着她的后脑，嘴唇就贴了上去，用力吮吸着。

　　他的气息炽热，像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冲向她，许蔓呼吸急促，脸色涨红。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他放开了她，眼神坚定，喘息未稳：“等我.....回来。”

　　许蔓鼻子泛酸，尽力轻喘：“好。”

　　他眼角弯了弯，浅浅地笑着，又不舍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随即掀开帘子，跃上马背，策马离开了。

　　夏至站在车窗下，听着声音，自然知道两人的情况。

　　她低低地偷笑，霜月觑她一眼，示意让她安分些。

　　许蔓理了理衣裳，用手背贴着脸降了降温，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表面了。

　　不过，感觉还不赖，许蔓拿起身边的娃娃，一脸痴笑。

　　“回府。”许蔓稳着声音道。

　　“是。”

　　车马平稳向前。

　　玉芳斋。

　　“啪”的一声脆响，白玉杯已被掼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也就是说，这又不成了？”王氏恶狠狠地扯着帕子，“我看那蒋韩杨怕要死在战场上，她这辈子也不用嫁出去了！”

　　“娘子息怒，隔墙有耳。”容妈妈安抚道。

　　王氏声音低了低，仍在撒气：“哼，说这蹄子命不好，既得官家的赏赐，又有赐婚；说她命好，这婚礼一波三折，一推再推，搁在王府里祸害人！真是害人精！”

　　“娘子，稍安勿躁！说不定这是好事。娘子想，现下蒋韩杨出征去了，不管人回得来，回不来，这人离得十万八千里，他的手也申不回京城里来。那蹄子既弄出了私会一事，若是......”容妈妈在王氏耳边滔滔不绝，王氏听得眉飞色舞。

　　“容妈妈说得对，一个高家不成事，我就不信王家，李家，刘家，江家......通通都不成事，我定要那小蹄子今生今世永不得翻身，我要让她的名声烂在泥里。”王氏扬起下巴道。

　　容妈妈点点头，“娘子莫要急，只要我们稳得住，办法有得是。”

　　王氏目光狡黠，认同道：“妈妈说得是。”

　　梅香斋。

　　许蔓一进屋，就看见祖母坐在窗边的案桌前摆弄着她昨日插的花。

　　“给蒋将军送行回来了？”老太太目光仍在花上，手也没停。

　　许蔓眼珠溜溜，祖母定是在她身边放了眼线，都亲自来屋里等她回来了。

　　“祖母还真是神通广大。”许蔓尴尬地笑道。

　　老太太抬眸，扫了她一眼，道：“我又没说不让你去，你倒是像做贼似的。”

　　“怎么就做贼了，我可是光明正大地出门去的。”

　　许蔓心里嘀咕着，抬眼却撞上了老太太直愣愣的目光。

　　“祖母，我错了。”许蔓走过去抱住老太太的手臂承认道。

　　“你要是给我坐水煮鱼，我就不告诉你爹去。”老太太转头又插上了花。

　　许蔓立马坐了起来，笑道：“没问题，一言为定。”

　　“嗯，回来再做，现在陪祖母去个地方。”老太太拉起许蔓的手，站了起来。

　　“祖母要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停在一家叫“金琥珀”的酒坊前，这里并非临街喧闹的铺子，而是一处带庭院的老宅。未入其门，先闻其香—一股浓郁的陈酿香扑鼻，一点都不刺激，只觉清香、醇厚。

　　店内的光线略暗，以利于藏酒，巨大的、泛着幽光的黑陶酒缸整齐排列。酒缸正面贴着醒目的红纸，纸上写着酒的品名，有醇香露、玉琼瑶、梨花酿、女儿红等。

　　楠木柜台光滑如镜，算盘、酒提、酒段子等物摆放有序，一尘不染，处处透着百年老店的沉稳与考究。

　　许蔓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酒缸，小声道：“祖母可是馋酒了，孙女觉着这酒香醇厚，闻着不错，祖母真有眼光。”

　　老太太微微笑了笑。

　　这时，一位老主顾进来，熟稔地对掌柜说：“老规矩，二斤新酒。”

　　掌柜笑着应下，吩咐伙计去打酒。

　　连着好几位顾客进来买酒，说了一样的话。

　　老太太轻声问道：“你可看出什么了？”

　　许蔓低头想了想道：“这些人应该都是熟客，对这家店很信任，掌柜无需多问他便知道他们的需要了。祖母，这里的酒肯定不错，所以回头客多，祖母，我们可以多买些。”许蔓已经忍不住想尝尝了。

　　老太太点点头，道：“嗯，好一个信字。我们卖的不只是酒，还是一份承诺。下次他来，若酒质有变，便是砸了招牌。所以，管家、管铺子、乃至以后......管更大的事，‘信’字是根基，比一时的利润重要百倍。”

　　老太太又指向了柜台上的账本，道：“你看，这店里每日进出多少银钱，采购何种酒水，何时沽清，何时囤积，皆记录在案，一丝不苟。治家如治国，无章法则乱，无预算则匮。你将来手掌中馈，若不懂这些数字背后的意义，便易于被下人蒙蔽，家族基业再厚，也终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祖母来买就，怎么还管起别人的账本来了？”许蔓两眼冒光，“祖母，这是我们家的酒坊？”

　　老太太点点头，道：“跟我来。”

　　老太太带她走到后院，看着伙计们正在用新谷蒸酒，热气腾腾。老太太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在做越冬后的冻春酒，从五谷精华到成为杯中玉液，都需要经过蒸煮、发酵、沉淀。做人也一样，需经一番磨练。祖母此番带你来，不仅想让你学习打理店铺，还要你明白，这为人处世、民生经济的道理，它能让你看起清这世道运行的规律，若你能明白，便不会再困于宅中......”

　　许蔓紧跟祖母步伐，认真听着，祖母在授她以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