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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4 装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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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夏夜,雨水轰鸣,像大地在撕裂。
走廊里,潮冷异常。
空气里混杂着橘调的冷香,很强烈的嗅觉冲击。
方才她一心要走,竟然都没发觉走廊里有人。
心脏在胸口咚咚乱跳。
幸亏没出声。
模糊的暗影双手插兜,走到房间门口:“贺潮睡了吗?”
舒宜摇摇头,忽然意识到他可能看不清。
心乱如麻的缘故。
里面房间里面,更更更乱如麻。
舒宜清清嗓子,下意识阻止,“等等。”
门口的影子顿住。
“你可以送我回单位吗?”她脱口而出。
手握在门把手上,一顿,缓缓抬了起来。
裴渡站在门口,抬腕,看电子手表。
荧光的冷调蓝昏暗,裴渡额发落至眉眼处,眼睫低垂着,落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饱满且薄,因垂眸更多了些冷感。
让舒宜觉得下一步他就开口拒绝。
裴渡抬眼,黑眸朝着她的方向看:“这时候回去?”
舒宜不自然地点头:“嗯。”
在黑暗里,裴渡凝视她。
舒宜再度下意识攥紧裤腿。
裴渡走过来,与她擦身而过,回眸,站在楼梯口,“还不走?”
舒宜应声,看了房间一眼,跟着裴渡一起下楼。
雨大到彷佛要世界末日了一样,大理石的地面已经全是雨。
贺家雨天都会放雨伞供主家使用,佣人也可以拿着去买菜,但是从来没有用过,动辄好几千的东西,不是普通人能消受的。
裴渡从门前架子上拿过一把黑色伞,掀起眼皮,看着她那把廉价且小的雨伞:“收起来吧,别感冒了。”
舒宜点头。
他撑开伞,单手擎着,尽管两个人空隙有余,还是将伞面半部倾斜到她一侧。
雨天里,雷克萨斯LX银色越野车如蛰伏的猛兽看着极为扎眼,她从半高的车上爬上去,拖鞋还掉了。
雨水像小河,鞋子像小船。
舒宜侧身在车上,低声紧张:“啊,我的拖鞋!”
目光随之飘远,又落在裴渡身上。
裴渡俯身,白衬衣的袖口上探,露出腕表,指间勾住了她鞋子的夹带,从水里捞出来了。
“有点脏了,要不要擦擦。”裴渡不紧不慢地放在车内,从口袋里掏手帕。
她这个不到二十块的拖鞋先是被富家子弟摸过,再湿漉漉地躺在价值百万的车上,她都替自己拖鞋害臊,没法心安理得。
“不用。”舒宜断然阻止。
她长睫低垂,双手撑着椅座,乖软听话且愧疚。
裴渡看她一眼,关上车门,绕过前车,驾驶座的门打开了。
潮湿的气息混杂着草木的冷意,收好的伞让他肩膀落了不少雨水,让他身上的冷橘调更为清冽。
他按下引擎,雨刷来回摆动,像死前挣扎一样。
“雨好像有点大。”舒宜合适地开口。
裴渡抬眼看着:“再等会吧。”
舒宜点头。
车厢里安静的要命,只有空调的运作声音。
她侧过头,按了按下滑车窗的按钮,雨水扑了一脸,又关上了。
“舒宜。”裴渡忽然开口。
舒宜回神。
裴渡忽然逼近,苦橙味萦绕在她鼻间,发出细微的动静。他单手搭在中控台上,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暑假不见,怎么陌生了?”
她跟裴渡并不是不熟。
裴渡妈妈跟贺潮妈妈是旧友,因为生意关系,举家搬在邻市,但裴渡妈妈觉得B市整体教学实力不如京市,说又不舍得送出国外,于是高二转到西林,除了寒暑假以外,都在贺家与贺潮同住。
所以认识裴渡和贺潮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裴渡和贺潮帅的很客观,都有种冷调,但又不尽相同。
要是说贺潮是峭壁冷雪,棱角分明,而裴渡是深潭冷水,疏而不亲,有距离感。
要不是她跟他有点共同爱好,平时也说不到一块去。
……
“没有。”舒宜回过神,摇头。
只是想挡住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而已。
许是回忆,舒宜想起点东西,对他说:“等我一下。”
说着她打着伞跳下车,回到房间,找到储物箱,好不容易找到尘封整个夏天的唱片。
高中有段时间,贺潮和裴渡都对钢琴曲都比较感兴趣。
舒宜正在同家机构学习芭蕾,后来贺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是不喜欢,从奥利地难得请来的国家级别钢琴师在贺潮眼里也无关珍惜,不喜欢就不学。而舒宜也放弃了。只有裴渡坚持下来了,甚至出国比赛,拿了奖。
比起贺潮的肆意,裴渡更有始有终,两个截然不同性格的人能当这么多年的朋友。
舒宜比较奇怪。
后来只能归咎在两个人喜欢的大致相似,要不怎么能做朋友。
这么想着,她撑着伞,一路小跑至越野车跟前。
雨已经小了很多。
她站在车窗外,敲了敲。
车窗下滑,一张唱片碟子递过来。
“你的生日在暑假,没办法给你,算是一点小心意。”舒宜说。
裴渡接过,翻过背面。
是岩井俊二的钢琴曲,不像是国内发售,可能搞到唱片需要费不少功夫。
在舒宜过生日,裴渡会挑选礼物送她,她也是很拘谨且郑重地表示感谢,但是他生日没有收到过舒宜的礼物,她总是保持着合适的距离,雇主朋友和雇佣者的觉悟。
裴渡指间在磨砂面的封皮上动了动,眼尾稍微有弧度:“怎么今年想着我了?”
“今年工作算是赚钱了。”舒宜眯眼笑笑。
她伏在窗边,像只精怪的小猫。
裴渡指间加重了几分。
舒宜也绕着车头,再度坐上了车。
引擎轰鸣,逐渐驶出贺家。
到派出所的路途不远,感觉那种躁动的羞赧弱了,路上闲聊了几句。
裴渡问:“工作还行?”
舒宜:“还好。”
“注意安全,别逞强。”裴渡回。
舒宜笑笑:“派出所没有大案,主要处理邻里之间的矛盾。”
“那就行。”裴渡回。
临近派出所的路口,雨再度大了起来。
大到视线模糊,世界像下冒烟了。
裴渡只好把车子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只好再等等了。”裴渡语气颇为无奈。
“嗯。”舒宜点头。
话音刚落,放在储物格上的手机震动。
黑底的莹亮屏幕,贺潮两个字格外醒目刺眼。
舒宜移开目光。
裴渡凝视,按下接听。
“大半夜打扰你了?”清冷的调调传来,有回音,声音干净,像在浴室。
裴渡漫不经心地说:“这话应该我说吧。”
那边一顿,听到门拉开的动静,问:“你回来了?”
“嗯。”裴渡看了一眼她,“我正把舒宜送到单位。”
舒宜咬住下唇。
一声很淡的轻声鼻息,淡淡应过后,转移到别的话题:“回来来我房间,生日礼物。”
他们生日相近,后来总要一起过,从高中延续到至今。
过两天,苏青禾又要在家里安排人装饰。
裴渡回:“不用年年买,两个男生送来送去,真奇怪。”
贺潮懒懒地回,混的要死:“我送你医院体检套餐,你给我套房,裴总。”
裴渡:“我可不包养男的。”
舒宜:“……”
裴渡和贺潮一凑一起,用苏青禾的话就是说,两个机器人插电后互殴,打一句话:活人感。
平时他们说话,舒宜就处于神游的状态。
忽然,眼前伸过修长的手,掌心放着手机。
裴渡看她:“贺潮有话对你说。”
舒宜慢吞吞地接过手机,抿唇,抵在耳畔,没说话。
那边也没说话。
只有鼻息的声音。
“舒宜,你是不是在装乖?”他开口。
颗粒感的嗓音穿过耳膜,明明冷倦,却烫的她脸通红。
“用完就跑?”贺潮语调散漫。
逼仄的车厢内,她有点听不下去。
“说话。”
舒宜抬眼,裴渡正在凝视她。
她大脑停摆,鼓起勇气硬气:“是你犯错在先,不遵守规则。”
那边淡淡嗤笑:“是谁不回微信。”
舒宜沉默。
“看到我不高兴了,还装看不见。”
“哄个人这么难?你就这么喜欢人的?”
舒宜没想到他要跟自己再绕回去,在电话里吵。
她直接制止他:“好了,我接受你道歉了。”
贺潮:“?”
还没等贺潮回应,她就掐断电话,递还给裴渡。
裴渡慢悠悠地接过,冷白的腕骨搭在方向盘上,看着窗外的大雨。
调整好气息,舒宜将头发在黑暗里顺下,开口说话时,裴渡的一句话让她大脑顿时停摆——
“方才,在屋里,贺潮打你了吗?”
顷刻,心脏骤停。
脑中浮现出的画面,亲密靡靡。
啊啊啊啊。
裴渡听到了!!
如激流涌进血液里,急速涌到她的脸上。桃子汁水迎面扑在她脸上,要滴下来了。
她紧紧地攥紧热裤的裤腿。
摧枯拉朽的夜雨敲打着挡风玻璃,雨刷像海上孤桨发出绝命求救。
“打在哪里?”
裴渡蹙眉,“痛不痛?”
三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