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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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疲惫与茫然感才姗姗追上迟钝的大脑。我的身体好像很难受，泪腺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不管不顾地分泌出咸涩的液体，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的情绪却很“稳定”，无悲无喜，平静得像午后的西湖，又像是灵魂抽离了躯壳，看客般悬浮在空中注视着我的躯体。
我完全无法与我的泪腺共情，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流泪。
我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把脑袋窝在冯煋的腹部，藕片趴在我的臂膀下，不时拿脑袋蹭蹭我的下巴。
我把今天的重逢一五一十告诉了冯煋，尽管我并不指望能从他那儿获取到什么。我只是——我的躯体只是，想要倾诉。
冯煋抚摸着我的头发，耐心地听着我的倾诉。他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不时回应两声表示他在听，他理解了。
我倾诉完后，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我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他支吾了半天，最后郑重地跟我说：“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但一直没能开口。”
“怎么了？”我把藕片揽到胸前，仰起头看他。
“呃……我要结婚了。”
“啊？”我以为我听岔了，不禁从灵魂深处发出疑问。
“对。我要结婚了。”
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表情，我敛下目光，从他腿上缓缓坐起来，靠在沙发的另一端。我今天已经够疲惫了，心神俱疲，实在是没有力气调动起跌宕起伏的情绪了，只能疲惫而又平静地问：“那姑娘知道吗？”
“嗯。我们是形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知道就好。”我打断了他，深深闭上双眼，手指在藕片的下巴上不断地安抚着它。
“皋野……”期间冯煋担忧地喊了我一声，我没应他。
等我再次睁开双眼时，疲惫已经褪去不少。我最后一次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们分手吧。”
两个周后，冯煋把他的东西完全搬走了，没有带走我们唯一的共同财产——藕片。其实家里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只是空出了一间客房，电竞房里少了一张桌子，还有客厅餐厅零零总总好像也空出一点来。
我突然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我是真心打算跟冯煋安定下来，却遭逢如此变故。好吧，即使如此，我的内心依然很平静，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对我此前淫/乱生活的报应。
我抱着藕片瘫坐在沙发上，扫视了一圈屋子。客厅小茶桌架子上还挂着四个不同型号的手柄，已经有点积灰了。其中有两个是我送给冯煋的，他没带走。餐厅桌上还摆着两个情侣水杯，鞋柜外还摆着双情侣拖鞋——那是冯煋的——好像主人只是临时出了个门，马上回来。
其实冯煋离开的时候应该没带什么东西。说“应该”是因为他在我上班的时候悄摸摸搬走了，办完行李后才通知我。据我猜测他应该只带走了他的衣物和一些电子设备，和我同居期间我送的东西，他几乎原封不动地留在了原地。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房间空了，也许是我空了。
我抱起藕片前腿，把他半举到我眼前，跟它说：“以后就咱俩了。”
藕片一点也不反抗，在我腿上踮了两下后腿，娇娇地“喵嗯”一声回应我，然后就软绵绵地想躺到我身上。我放开了它，让它趴在我肩上，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我把属于冯煋的东西清理了，连带我们同居期间购买的所有带有“恋情”性质的东西都一并处理了，也包括那四个手柄和两台switch。我又提前请了保洁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连藕片的自动猫砂盆都被拆来洗刷了两次。
家里整洁得不像话。不像有人居住过。
做完这一切后，我环视着全新的家，余光扫过衣架背面挂着的伞时，我才想起徐烨的伞还在我这儿。那天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它故意带回来了。
我本想通知他抽空来拿一下，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周末给他送过去。
周六清晨，我在没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前往了那家咖啡厅。我还是坐在上次那个位置，看着店员忙忙碌碌，但就是找不到徐烨的身影。我从上午等到了傍晚，依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直到我发现店员换班了，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员工的上班时间估计是不固定的。
我扭头问一旁正在擦杯子的年轻人：“你们店长在吗？”
那个年轻人惊讶地抬起头和我对视：“我就是店长。”
“啊？”
我吃了一惊。打从在这儿见到徐烨的第一眼起，我内心早已断定徐烨就是店长，不然他不会出现在这儿。我对他总是有这样莫名其妙的自信。
“啊这样吗，我想问一下徐烨一般什么时候上班？”
“徐烨？”年轻人神情诡异地看着我，断言道：“我们这儿没有这人。”
“啊？你会不会记岔了？一个大概一米八二的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左手手背上，从这儿到这儿有一条疤……”我有点着急地给他比划着。
年轻人蹙起双眉，眼神里流露出诡异的不耐烦：“没这人。”
我顿住了，看着对方的眼神心里也泛起一丝怀疑，问：“那两周前的周六，6月7号，值班的员工。员工名单我能看看吗？”
“不好意思啊。这个多少涉及员工隐私，我不方便透露。”
我只是想要个名单，又不是员工人脸住址等重要信息，更不是什么摄像头录像。按理说，国内的老板多多少少都会顺手帮一下的，但这个店长却如此不近人情，让我更加疑惑。
“他是我朋友。”
“朋友的话至少会有他的联系方式吧。你上我这儿来捞人不太对吧。”
“……”
他的回答把我呛住了，句句在理，我根本无法反驳。
我倒不是没有徐烨的联系方式，微信电话邮箱我全都有，倒背如流。只是我们真的太久没打开过彼此的对话框了，再年轻人的态度让我有些在意。可能是真的太闲了，他这一番拒绝反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再三央求年轻人给我看那天的名单，为了证明我和徐烨的关系，我就差把他的家庭住址和电话背出来了。终于，年轻人屈服了，翻出当天的打卡记录，把名单摊在我前面。
确实没有徐烨。
还不待我发问，年轻人已经抢先回答了：“都是交了社保、对过身份的。”
“……”
“我们可是良心企业。”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接受了。其实使用假名这种事，徐烨应该也不会做，毕竟只是打个工，又不是杀人犯法，没必要遮遮掩掩。
咖啡厅是没必要待下去了，我收拾好桌上的的电脑和数据线，给徐烨发了条消息：“你的伞落我车上了。今天刚好来了趟步行街，顺道给你送过去？”
“不用，你留着吧。”徐烨秒回。
果然，意料之内的回答。
我带上电脑包，离开咖啡厅，驱车去了畲城有名的gay吧。
这家gay吧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公寓楼里，但实际上很偏僻，从外面畲城大道岔进来，七拐八弯，途径几段黑灯瞎火的小道才到。我差点怀疑店家给的地址不对。
我上了楼，找到那个房号，摁了门铃，很快一个打扮潮流的壮小伙给我开了门：“欢迎光临隐秘角落！”
这家店不算很大，loft户型。一楼是调酒台和一个小型舞台，放着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几个穿着裸露的男生在台上扭动着身体。我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调酒处，上来就点了杯酒精浓度最高的特调，然后上了二楼。
二楼有三间房间，和一个公共区域。我本想随便进一间房间，却被公共区域的朋友和NPC招呼过去。他们正要开启新一局低配版真心话，但无奈大家都想玩高端局，低配版凑不到人。
其实尺度如何对我而言无关紧要，反正我今晚只是来作乐的。于是我走过去，挤到沙发里。
开始是定时炸弹的破冰游戏，说是真心话大冒险但其实本质全都是真心话。酒水很快就端上来，是一杯其貌不扬的柠檬味的“永不失联的爱”，入口时感觉也很平淡，相比于呛人的白酒和葡萄酒，甚至连酒味都不怎么喝得到。
这就是度数最高的特调吗？
我一边喝着调酒，一边进行着温和的真心话游戏。
“谈过几段恋爱？”
“不记得了，相当多。”
“上一段恋情是怎么结束的？”
“他要结婚了。”
轩然大波，于是他们一边为我感伤，一边揪着那段恋情不放过疯狂吃瓜。
那杯酒水见底，酒精好像有点上头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问不到痛处。我暗想。
休息时间我又去点了杯“永不失联的爱”——其实并不好喝，但我能感觉到头脑被麻痹的空白和快感——再回来发现人已经换了大半。
游戏继续。
“你人生中最遗憾，或者最求而不得的事情是什么？”
我放空的大脑突然一绷，思绪被一股脑杂乱地塞了回来，脑子里不可自控地浮现出徐烨的身影，想到六七年前跟他发生关系时的模样——虽然只有一次，但我记了很多年。
可能是情难自已，又可能是酒精的催化作用，我把我们之间的故事如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我说到我们重逢，说到他的那句“可是你有对象了”，又说到即使多年后，他还是对我爱答不理的态度。越说越激动，简直收不住嘴巴子。
在场各位无不“闻者悲伤，见者陨泪”。
我不是怨他，我只是遗憾，我就是意难平，就是求而不得，那咋了。气死我了。
在我倾诉的过程中不时有人提出新的问题。类如“你还爱他吗？”——爱啊，怎么会不爱。
“跟他在一起你感觉到他爱你吗？”——我没跟他在一起过。
“如果他现在单身你还会追他吗？”
我一一回答了他们提出新问题，甚至没注意到这已经超出了我该回答的真心话范围。
后来我混沌的神智好像清醒了些，我止住话匣子，尽量避免散布出太多的真心话。我开始有点害怕他们深挖我和徐烨之间的关系，我怕我那层薄薄的自尊和底线在这段关系面前被粉碎，更怕把徐烨这么个人完完全全暴露在他们面前，供他们当成谈资并进行批判。
幸好战场很快就转移了。我们换到了一间小屋子里，转而玩国王游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小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