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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下篇:梦真(9-11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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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阶长
【01】
忘了是什么时候,孟瑧把新手套给薛洋的时候,他晃晃自己脱掉手套后显得惨白的左手,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想问?”
小姑娘鬼灵精怪地眨眨眼,“大概是因为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说。”
【02】
过得去的往事叫故事。
过不去的往事叫心结。
孟瑧有故事,薛洋有心结。
【03】
薛洋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把那件事讲给何素听。
大抵是因为喝了酒,大抵是因为牌友更随便些,大抵是那件事渐渐过去了,成了故事,所以说出来格外容易。
讲一个七岁的孩子怎样被坏人愚弄,被车轮压过左手,失去了一根小指,留下一只畸形的手,还有一个含混的“常”姓,以及此生都忘不了的一张脸。
何素叼着张牌,评价道:“惨,真惨。”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吧。”何素神经兮兮地说,“我左手其实也断了一根。”
薛洋喝昏了头,面前扒拉他的左手看来看去,“一、二、三、四、五”数了很多遍,才一拳把他揍翻,“你耍我!”
“我没有!我左手原来是六根的!后来和人赌这个,打牌打输了!就砍了一根!”何素打着滚说瞎话,“他们都叫我断指轩辕。”
薛洋又认真地看了一遍,确定那只手上根本没有任何痕迹,于是又揍了他一顿。
【04】
后来何素终于凑够了人打麻将,边摸牌便和薛洋聊起当年事。
“你醉了我没醉啊,我就想怎么让这个小朋友开心一点……结果你打我,我把你当弟弟,结果你打我?
“你小时候那个破事啊,听着惨,就是惨。
“但你知道最要命的是什么吗?
“这个故事太惨了,惨到一辈子都忘不了,疼得好像这一生的痛都在一瞬间尝尽了。
“可是你的人生其实有很长很长。
“人偏执起来可要命了——最怕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05】
夷陵老祖算个屁。
吹笛子招鬼,说白了就是调用怨气牵引凶尸,至于阴虎符,更是占了材料的便宜。
我不用那什么鬼铁精,也做出来阴虎符!
——《薛洋酒后豪言壮语集锦》
——撰写人:何素
【06】
薛洋将灵力注入巴掌大的令牌——那令牌呈三七方块形状,大约一指厚度,上头黑纹遍布,勾勒出诡异的纹理。
尸体们自行站起,摇摇晃晃地推推打打,不似鬼将军那样有灵智,但速度惊人,凶性不弱。
薛洋拍手叫好,遥遥对夷陵出了口恶气,见不远处迷迷瞪瞪的何素,唇角忽地勾出个笑来,令牌一指,森然令道:“打他!”
【07】
凶尸们彼此厮打,没一个理会薛洋。
薛洋:???
薛洋:“谁把你们叫醒的!我叫你们打他!没听见是吧!过去!咬他!都去!”
没有凶尸理会薛洋,他们还专注于彼此斗殴。
薛洋:???
若是控尸,他自然也是会的,只是那要耗费自己的元神,而且阴虎符一类的东西不就是用来招鬼下令,不必浪费心力元神的吗?
薛洋看着手中这个失败品,气得咬牙,正要摔东西时,突然听见何素“哎呦”一声。
那是一只小女鬼,尸身不高,残肢扭着,却坚持不懈地追着何素咬。
何素:“怎么回事啊?刚刚还挺可爱的!绕着我转圈子,怎么突然就张嘴咬人了呢?!”
【08】
“所以薛洋的阴虎符能招邪祟起身,但是,不能控制?邪祟依照自己的怨气牵引行事……”孟瑧吃着何家妹子捎过来的茯苓夹饼,看着炼尸场中你一拳我一拳打得很嗨的尸体们,“那他们之间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何素也在吃茯苓夹饼,神经兮兮道:“据我观察,你看,他们打架都是分区域的,薛洋他做实验又总是把尸体随便摆放,这些尸体啊,指不定是今天我压了你,明天你压了我,可能之前薛洋控尸的时候还互相咬过,一来二去的,不也就结了仇怨了吗……唉,鬼妹妹,你吃不吃茯苓饼啊?”
孟瑧看看一直坐在何素脚上的小女尸,默了少倾,问:“她又和你什么仇啊?”
何素挠挠头:“大概是因为我打牌的时候总坐在她身上?谁让她衣服最干净……”
孟瑧:“再干净你也不能坐尸体上啊……”
何素:“无所谓无所谓……我看啊,主要是你们找来的尸体不行,太老实了,要是什么山中邪祟,修士的尸体,肯定一招起来就各自报仇报怨了,哪像这些,都是村民吧?淳朴老实,都打不起来……哎呦!”
小女尸又冷不丁咬在他手上,这一口见了血,何素“呲”了一声,嘀咕着“就欺负我脾气好”,蹦起来朝坐在不远处继续搞实验的薛洋道:“薛洋!我用你点儿解尸毒的药!”
薛洋没好气:“你被咬一口最多就麻一下,又不是什么高级邪祟,别浪费我的解药!”
“你那解药再不用完就过期了……”何素领着小女尸跑回来,见孟瑧趴在桌上,“孟姑娘?圆圆……别在这儿睡啊你……嗯?”
何素皱起眉头,环顾四周老老实实晃来晃去的尸体们,大吼:“你们谁咬她了?谁?!”
【09】
没找到伤口,喂了解毒的药丸也不顶用。
小姑娘迷糊得只会哼哼,呼吸越来越急促,白嫩的皮肤上渐渐浮现出一片小红点,硬起来成了小疙瘩,像是尸毒入了心脉,薛洋把所有内服外敷的都给她用了一遍,还是没效果。
何素:“这这这怎么回事啊?这怎么和敛芳尊交代啊?”
薛洋烦躁地抓头,无意间见桌上一个小盒子,突然问:“你们刚刚吃的什么?”
何素:“我妹妹做的茯苓夹饼。”
薛洋:“……饼里有什么?”
何素:“饼你也吃了我也吃了,肯定没有毒啊。”
薛洋:“有蜂蜜吗?”
何素:“有啊,我跟你说我们那儿野生的玉蜂蜂蜜,贼老甜……喂!你背着她上哪儿去啊?”
【10】
孟瑧迷迷瞪瞪,只觉得趴在人背上,一路颠簸得厉害,摇摇晃晃地像是随时都会把她甩下去,急忙竭力收紧臂弯,死死搂住了薛洋的脖子。
“轻点勒我!摔不死你!”薛洋分不出手来,只能骂骂咧咧地跑台阶,一路叽叽歪歪,“去他妈的金麟台空禁,还不让御剑,总有一天废了它。”
孟瑧只觉肚子里面绞着疼,身上烧了一片,皮肤上结了硬块似的肿,她把脸转开一点,让面颊触及凉风,才不至于被彻底烧糊涂。
【11】
由远及近,传来人声:
“……常老先生年事虽高了,但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看着倒还是年轻时的风采啊。”
“姚宗主说什么鹤发童颜?常老先生不过半百之年,只是家主退得早,享享清福罢了,称呼‘老’不过是尊敬,怎么能把老先生真当老人家看待?我看常老先生就是去夜猎,风采也不减当年嘛!”
“前辈说笑了,我父亲在家含饴弄孙,光耀宗族,夜猎除祟这般事,还是我等小辈代劳……请父亲小心脚下……”
【12】
孟瑧感觉他们好久没动,也不像是到了医修那里,但是她眼皮好像也肿起来了,有些睁不开,只能含糊着询问:“汤汤……怎么了?”
话音一落,他们又动了起来,薛洋扣在她膝窝的双手用力得发紧,几乎在掐,然而跑台阶极颠簸,孟瑧也怕被摔了,只得迷迷糊糊地忍着。
金麟台太高了……太高了……怎么会这么高?
他们跑不到尽头一样,晃荡了一路。
孟瑧喉咙发紧,渐渐喘不上气来了。
没等找到医修,她先烧昏了过去。
【13】
金麟台的医师说:“这次再晚一会儿,真要出人命了。”
少年的肩膀崩得很紧,唇角死死抿成一条线,用力到唇色发白,像是为病情危急的女孩着急,目光却一直望着门外金麟台驰道的方向。
他面无表情,眼中情绪复杂难辨——却渐渐从迷茫中,生出了刀刃般的锋锐来。
【14】
在鬼门关前跑了一圈的孟瑧恢复得很快,等烧退了,身上消肿,只剩下手背上还有些小疙瘩,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抓挠,只好转移注意力,去逗小金凌。
她生病缺了一味药,医师记得芳华园里有,请学徒到江厌离处借用,结果少夫人就带着小少爷一起过来探病了。
金麟台的小公子今年刚满三岁,话竟然说得很清楚,还开始认字,窝在母亲怀里很闹腾,对还不太熟悉的薛洋挥舞拳头,江厌离经了穷奇道一事,对薛洋观感极好,也就只看着。
刚才薛洋撇着嘴,一颗一颗地扔着吃蜂蜜糖,本意是气孟瑧,奈何落在小金凌眼里,倒也是挑衅,他索要蜂蜜糖无果,便哇哇大叫,“坏人!打你!舅舅!大舅舅!小叔叔!爹爹!一起打你。”
薛洋对他翻了个白眼。
小娃娃哇哇大叫,被母亲抱住安抚,“阿凌乖哦,我们和这个哥哥认识一下吧。”
【15】
认识的方法是认名字。
江厌离后来告诉孟瑧,很多时候,知道一个人的名字,知道名字背后的寓意,是某种“了解”的第一步,这一刻整个人在你心里变得特别,变得独一无二,你打开一个标着他名字的小匣子,把属于他的印象装进去。
——“薛”、“洋”。
小金凌问:“‘洋’是什么?”
没等江厌离回答,孟瑧先说话了,“右边这个,是小山羊的‘羊’,阿凌认识的。”
小金凌点点头,大声念叨:“小山羊!”
孟瑧:“左边这个呢,是三点水,就是水的意思——喝的水,池子里的水,洗澡的水,。”
小金凌挥舞手臂,大声重复:“水!洗澡水!”
没等孟瑧继续启发,早慧的孩子已经洞察天机,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理解:“洗澡的小山羊!‘洋’是洗澡的小山羊!”
……
薛洋的脸都绿了。
【16】
薛洋:“小朋友,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
他指着孟瑧。
小金凌:“圆圆姐姐!”
薛洋:“那她大名叫什么?你知道……”
小金凌:“孟瑧!孟如瑗!美梦成真!如愿以偿!”
薛洋:妈的,这孩子没法儿教了。
【17】
江厌离:“这个哥哥还有别的名字啊。”
薛洋:不不不不……
孟瑧补刀:“他叫糖糖!”
薛洋:老子掐死你……
江厌离:“哥哥也叫成美……这样写的……意思是,成人之美。”
薛洋:不不不这个也不太好……
江厌离:“‘成人之美’的意思是,帮别人实现美好的愿望。”
话到这里,她也顿了顿,思索几息,笑道:“我记得你们的表字都是阿瑶起的,寓意倒是相似的好。”
【18】
他们都说,人缺什么,就会想要什么。如果自己没有,那么有的人希望别人也没有,这样大家一起痛苦;有的人希望别人拥有,这样自己看着那些好,也能汲取一丝快乐。
金光瑶自己是没有表字的。
而他给孟瑧和薛洋取的表字,却都寓意美好,仿佛他自己也是个阳光向上,温良纯善之人。
——或许是沽名钓誉,或许是顾全礼数,或许是心怀善念。
但他自己没有的东西,倒都挑拣了最好的,给了别人。
【19】
孟如瑗。
薛成美。
成人之美,梦真如愿。
——我愿你经年夙愿终得圆。
大抵有什么好梦被他封缄于心,终生难圆。
【20】
表字极好,寓意也佳。
只是用在一个人身上的祝福,用在另一人身上,却是嘲讽。
【21】
还是那个汤圆摊子,但换了另一个摊主,之前每次见薛洋就塞他一个糖沙包的老头走了,换了个贼兮兮的小伙子。
薛洋坐在街边摊子的小木桌旁,一条腿蜷起踩在长凳上,吃一碗米酒汤圆。
他把勺子在碗里敲得叮叮当当,原本是吃得很满意的,可到最后,忽然发现,米酒甜得诡异。
薛洋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摊子。
【22】
“你干什么!”
“砸摊。”
“你有病!你疯了!”见薛洋无动于衷,摊主人继续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吃老子东西不给钱,老子照顾你你还不领情!你还敢砸摊?!老子……”
薛洋右手拇指微动,腰间佩剑“锃”的出鞘。
剑光森森,他用降灾的剑锋拍了拍那摊主人的脸,动作轻柔,甜腻腻地道:“米酒汤圆就米酒汤圆,不够甜就不够甜,别往里面加劣质蜂蜜糊弄我!”
说完转个身,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
那摊主人惊恐交加,敢怒不敢言,愣愣看着他走出好远,忽然满心憋屈、满心愤怒。
半晌,他爆发出一声怒吼:“……那不是我爹一直嘱咐我!见了你就把汤兑甜点儿!你你你你你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薛洋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道:“那就再记一句,别放蜂蜜。再见!”
【23】
金光瑶:“我不过转了个身,你就给我搅出这么一通事儿来。本来我只用付一碗汤圆的钱,现在我连人家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钱都要付了。”
薛洋:“你差那几个钱?”
金光瑶:“不差。”
薛洋:“那你叹什么气?”
金光瑶:“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要这么粗暴?你吃蜂蜜又不会出事。”
薛洋:“我就是这么粗暴,老子在夔州的时候就知道,好好说话根本不顶用,不打一顿,他们不长记性。”
金光瑶默了一瞬,继而轻声道:“那也是六年前了。”
【24】
金光善整日把大小事务扔给两个儿子,自己到处花天酒地,彻夜不归,金夫人拿不到他,也不好拿亲儿子儿媳撒气,逮到机会就抓着金光瑶施放怒火,于是为了过过安生日子,金光瑶还得亲自找去各种秦楼楚馆,按时接金光善回去。
然而这一次,金光瑶在楼梯间站了一炷香,却直接转身下楼了。
身后门内的金光善酩酊睡去了,把他同烟花才女生下的儿子归于“不提了”的犄角旮旯里,自己倒在美人乡,做了个好梦。
【25】
二人在街头走了一阵,半晌,薛洋忽然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我操哈哈哈哈哈哈……”
金光瑶顿足,冷冷地道:“你笑什么?”
薛洋捧腹道:“你刚才真该找张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笑得太难看了,真他妈假得恶心人。”
金光瑶哼了一声,道:“你个小流氓懂什么,再假再恶心人也得笑。”
薛洋懒洋洋地道:“你自找的。谁要是敢说我婊子养的,我就找到他老娘,老子先操上个几百遍,再拉出去扔窑子让人别人操上个几百遍,看看到底谁才是婊子养的,多简单。”
金光瑶竟认真想了想,也笑了,道:“没必要。”
薛洋:“装什么大度,还‘没必要’,没必要你还顶一张死人脸假笑。”
金光瑶:“有些事我也不是不知道,但最恶心的东西一下子怼到你面前来,还是会被恶心到。”
薛洋:“那就怼回去啊。”
金光瑶揉了揉额角,悠悠道:“麻烦,而且后患无穷。”
“人啊,只有亏得太多,太意难平,拥有的又太少,才不计一切代价地报复——反正没什么别的东西能让他开心起来了,那就把自己当柴火,和仇人一起烧死,终归能开心一下。
“真如此行事,只能证明他有多短视,又有多可怜。”
【26】
薛洋问:“照你这么说,那也没有复仇这码事了。”
金光瑶:“也未必,人间可怜人总是多,但疯子不多。”
金光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重在审时度势,仔细掂量掂量。”
薛洋:“掂量什么?”
金光瑶:“想想你拥有的东西,再想一想,为了那么个恶心的东西,究竟值不值得?”
【27】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四下寂静,行人稀少。二人边走边谈,途径一路边小摊,守摊人关了灶,四五张小桌边,只剩了个穿茶色衣服的姑娘还坐着,桌上一只碗,姑娘正盛了一勺汤圆带米酒,要送入口。
守摊人正没精打采地收拾小桌,抬眼一看,忽的大叫出声,往后一跳。
他这一叫一跳,甚为惊悚,连金光瑶都是微微一怔,手迅速放到腰间恨生剑柄上。待看清只是个普通小贩,立即无视。可薛洋却是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就踹翻了那女孩的桌子。
桌翻凳倒,碗碎成两半,汤圆洒了一地,糯糯地软趴在土里。
【28】
孟瑧:“你怎么又犯毛病了!”
摊主:“这次我没放蜂蜜!”
薛洋:……
小流氓脸上挂不住,又是一脚踩在凳子上,底气不足地道:“……飞来横祸知不知道!”
【29】
真是太丢人了……
薛洋犹犹豫豫,还准备再踹一脚,忽的手背一阵剧痛,瞳孔骤缩,疾退数步,举手一看,手背已被抽出数道血红的痕迹,抬头,一名黑衣道人收回了拂尘,正冷冷地看着他。
这道人身形长挑,面容清俊冷淡,手持拂尘,背负长剑,剑穗在夜风中微微飘扬。薛洋一掌击出。那黑衣道人拂尘一挥,意欲斥开,却堪堪被他擦中左臂。分明并未伤及皮肉,他眉宇间却忽然凝结了一阵冰霜之色,仿佛极为反感,难以忍受。
这细微的神情变化落入薛洋眼中,他冷笑一声,待再动手,忽然一道雪白的身影切入战局。却是金光瑶挡在中间,道:“看我薄面,宋子琛道长且住手。”
那名小摊主早已落荒而逃,孟瑧上前两步,抱住薛洋的胳膊就将他往后扯,挽起他的袖子查看手背上的伤处,小心地吹了口气,皱眉道:“淤得好快,这儿破皮了。”
她这一番作态,倒比金光瑶的阻拦还惯用。
【30】
宋岚问:“敛芳尊为何要袒护这蛮横之辈?”
金光瑶苦笑,状似无奈道:“宋道长,这是我兰陵金氏一位客卿。”指薛洋,“这是我门下弟子。”指孟瑧,“他们自来相熟,刚刚不过是薛客卿怕这摊子汤圆不干净,情急之下才如此阻拦,宋道长误会了。”
“如此,的确是我莽撞了。”宋岚道,“但既是客卿,行事也太过跋扈,我看刚刚那只碗,差点划到这位姑娘的脸上,碗中还有热汤。”
薛洋:“老子是看准了才踢的!”
孟瑧:“你闭嘴!”
【31】
金光瑶咳了一声,道:“宋道长,你有所不知,他……脾气古怪,年纪又小,烦请您不要跟他计较。”
这时,一个清亮温和的声音传来,道:“倒的确是年纪尚轻。”
仿佛夜色中一抹月光,一名臂挽拂尘、背负长剑的白衣道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三人身旁。
这道人身长玉立,衣袂剑穗飘飘,缓步行来,如踏浮云。金光瑶示礼道:“晓星尘道长。”
晓星尘回礼,莞尔道:“数月前一别,不想敛芳尊还不曾忘却在下。”
金光瑶道:“晓星尘道长霜华一动惊天下,我若是不记得,那才是奇怪吧。”
晓星尘微微一笑,道:“敛芳尊过誉。”随即,目光转向薛洋,道:“不过,即便是年纪尚轻,既位列金麟台客卿之座,还是须得注意言行,如非除祟,出手还是温和些为好。”
金光瑶道:“那是自然。”
薛洋呵的笑了一声。晓星尘听他嗤笑,也不动怒,打量他一阵,又道:“不知小友姓名?”
孟瑧已经把薛洋的手绑成了个粽子,闻言抬起头,不假思索道:“他叫薛糖糖。”
薛洋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耳朵拧了半圈,孟瑧嗷嗷直叫。
晓星尘忍俊不禁。
【32】
晓星尘:(哈哈哈哈哈哈哈)
【33】
宋岚和晓星尘并肩而去。
孟瑧可怜巴巴的,她生得小,只到薛洋胸口,薛洋拎着她的耳朵,跟拎一只小鸡仔没什么区别。
孟瑧求饶:“你看他们笑了就不为难你了嘛。”
薛洋哼道:“为难就为难,我怕他们吗?我最恶心这种假清高偏偏还自以为是的。那个晓星尘,分明也大不了我几岁,一副爱管闲事的样子,看了就讨厌,还教训起我来了。还有姓宋的,”他冷笑道:“不过被我擦中一掌,他什么眼神?”
金光瑶道:“这你可就误会了。宋道长微有洁癖,不喜与旁人接触,他并非是针对你。”
薛洋道:“这两个臭道士什么人?”
金光瑶道:“闹了半天,你竟然不认识?那是现下风头正劲的两位,‘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没听过么?”
薛洋道:“没听过。不懂。什么玩意儿。”他又拎着耳朵问孟瑧,“你听过吗?”
孟瑧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跟你比都是好玩意儿,快给我松手!”
【34】
孟瑧蹲在地上揉耳朵。
只听薛洋对金光瑶道:“我给何素下个禁制关好了,你找人按时送饭。”
金光瑶:“你要出远门?”
金光瑶:“去哪儿?”
薛洋:“见见老朋友。”
他面上似笑非笑,语气不善,金光瑶皱了皱眉头,孟瑧在场,他不好多说,只是含混道:“我刚刚和你说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薛洋微微挑眉,“记着呢。”
金光瑶抬手按在他肩头,“就算真要闹,你给我适可而止。”
薛洋把他的手拍下去,然而金光瑶目光一直追着,他只好点点头:“成,知道了。”
【35】
孟瑧捂着耳朵站起来,还是觉得疼,眉头皱成结,连带着对薛洋说话也没好气,“你现在就走啊?懂不懂人情世故?见老朋友不买点兰陵的土特产回去吗?”
——薛洋:我可以带炼尸场的土特产去。
他这样想着,嘴上只哼了一声,没说话,转身要走。
只听身后孟瑧高声说:“那你先回去带上伞,带上蓑衣啊——这两天看着要下雨的。”
灯火熹微,少年半步没停地往无灯的暗路走去,渐渐没入重重阴影。
孟瑧心头忽地涌上某种不详的预感,仿佛有某种冰凉的冷意从脚下缓缓地漫了上来,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她扯了扯金光瑶的袖子,“孟哥哥,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啊?”
“薛洋!”金光瑶也喊了一声,“你出门记得带伞!”
少年的回应飘在风里,分明是活泼的不耐烦,却偏生带了伶仃的冷意。
“知道了。”
“真烦人。”
【十】栋阳雨
【01】
薛洋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远方依稀有一线日光,尚未跃出地平线,只映出漫天淡淡血一样的光。
他把蓑衣和伞都塞进了乾坤袋,还有这些年研究出来的鬼道道具,包括那块不知道能顶什么用的小破令牌。
他仰起脸,闻嗅湿冷的空气,似乎这即将倾盆而下的,是漫天铁锈味道的血雨。
他的左手开始隐隐作痛,像是又有车轮狠狠碾过,像是断指在旧年的骨茬上重新生长,成一根畸形的指骨,似刀刃,瞬间割裂所有温暖与安详的假象。
他听见风声,来自遥远的童年旧岁,携着撕心裂肺的惨叫,携着稚嫩的哭嚎与哀求,携着无措的啜泣与渐渐低弱的呼吸……那是他十余年午夜梦魇的回声。
——马上就要结束了。
【02】
他来兰陵城的时候是一个人,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随时准备好了拍拍屁股浪迹天涯。
他走的时候还是一个人,然而跳上降灾时,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将什么东西抛于身后。
是能更换的手套、是不断货的蜂蜜糖、是不必担心的后路、是能安生睡觉的寝卧、是帮他兜底的靠山……是值得他准备尸毒解药的人。
……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与人所行道不同,终究是要殊途的。
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03】
“想想你拥有的东西,再想一想,为了那么个恶心的东西,究竟值不值得?”
——值得吗?
……值得。
【04】
那几日下大雨,积水淹了低洼地,金家门生知道薛客卿出门,炼尸场没人,便只拿沙袋堵了门口,各自散了。
何素缩在小隔间里,一个人面对凄风苦雨,和坐在他脚上的小女尸面面相觑,女尸双眼翻白,看久了还是瘆得慌,又只是调动了怨气,没开灵智,不能打牌。
寒气一丝丝地侵进来,金丹期的修士自然不怕这些,但这等时候,难免觉得孤独寂寞。
忽听推门声,清亮的女声在偌大炼尸场回荡,“绿兔子?你被关在哪儿了?”
【05】
孟瑧脱下蓑衣,她灵力低弱,到底被淋湿了衣角,小脸发白,然而话音还是活泼的,“给你送饭来了!你冷不冷?喝姜汤吗?”
何素隔着衣袖拢住她的腕子,灵力转了一周天,祛除寒气,看着女孩拿出小桌忙忙碌碌,不由建议道:“有些灵袍可防风雨,你让敛芳尊给你找一件,姑娘家可别再着凉。”
“有的,那件蓑衣就是孟哥哥给我的,但上次走的时候天晴,就忘在这儿了。”孟瑧探头去看了看储物之地,没见到自己的灵袍,倒松了口气,“应该是被薛洋拿走了吧……倒不用担心他挨淋了。”
【06】
栋阳的雨若倾盆,像是天被捅漏了一个口子,风雨都哗啦啦地往下砸,敲在常家祖宅的屋顶和窗上,一时间,竟遮了凄惨人声与鬼哭狼嚎,似无分毫异样。
常聪被母亲抱在怀里,起身匆忙,里衣外头只一件油衣裹着,露出的脸和头发俱被淋湿了,只听风雨之声如潮,旧仆不知是被凶尸吃了还是躲开了,只剩下女人抱着孩子在杂乱的后院里跌跌撞撞地狂奔。
常夫人王氏到底是女眷,常年不锻炼,在雨中脚下一滑,就抱着孩子滚到了泥里,她急忙扒住车辕,想往车厢里躲,然而女尸已经从拐角过来了。
那女尸走得不紧不慢,身上多处腐烂已见了白骨,然而寿衣料子好,埋了多年竟然无破损,只是大得空荡。
孩子微微张大了嘴,他神情呆滞,口角流出涎水来,七岁已经是该知事的年纪了,可他面对凶尸却分毫不怕似的,还微微抬起手,像是察觉到了来者的真身。
王氏惊恐之下,直接把抱养在膝下的痴呆儿子推了出去,“还给你!我把儿子还给你!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女尸目不斜视,跨过了在泥里趴着的男孩,继续前进。
“立夏!立夏我是你家小姐!我、我在你死了以后帮你养儿子,我把阿聪接到正院里当嫡子养!立夏!”王氏努力往后缩,徒劳地躲闪,妄图对凶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你药死了是老爷的主意!是常萍那个狗东西!我不过是动了手!我得有个儿子!亲儿子!没亲娘的儿子……我、我没办法……立……”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凶尸掐住了脖子,发出低弱的呜咽,“饶了我……我给你、给你超度了……你往、往……”
“生”字没出口,她已经被扼断了气。
窒息导致双眼翻白,她张大了嘴,像是还要吸最后一口气,这般死相,倒与七年前难产去世的侍妾,有几分神似。
女尸没有松开手,但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点一点地就塌在了女人身上,旧尸伏在新尸上,压倒在车轮后,将车推得前滚。
雨天地滑,痴痴地啃着手的男孩就趴坐在车前的泥地里,见这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动了,难得生出了些许好奇,伸出手去想摸一下。
就在他的手刚要碰到前滚的车轮时,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侧方将他飞快地拎了起来。
【07】
“常家的?”
常聪眨眨眼,继续把满是泥水的手指往嘴里塞。
身披斗笠少年嫌恶地把他的手从嘴里拔出来,用小白牌子轻拍了下他的脸,嫌弃道:“傻子啊?”
像是失去了探究的兴趣,少年随手把他塞到了后院大树的枝杈间,一条捆仙索上去绑得稳稳当当,想了想,又把头顶的宽檐草帽扣在了男孩的头上,遮住了整颗脑袋。
做好了这一切,他把蓑衣风帽往头顶一遮,缓缓悠悠地走向后院角门。
偌大防护阵,防外敌,难防家贼。
从里面开小门,着实费不了什么劲。
少年一脚踹飞了门闩,角门自然打开,灌进满园狂风暴雨。
四处乱撞的凶尸们如得了指引的鱼儿,溯流逆行,发出凶恶的嘶嚎。
少年迎着风雨站着,因灵袍加持,迎面暴雨进不了他身前一尺,无尘无秽,无湿无潮,他伸手解了一捧雨水,扑在脸上,洗去溅于侧脸的血点。
少年回身望去,见漫天大雨里陈尸行来,是索命的厉鬼,也是枉死的冤魂。
人有多渺小,邪祟又有多强大?
很多修士都忘了——人心与邪祟,本就是同源生长。
他为素不相识的盟友们让开一步,哑哑的话音在风雨中显得轻弱至伶仃,却又重得宛如雷霆。
“走啊!”
【08】
那场雨下得很大,从兰陵到栋阳,从那天日出,到第二天月升。
薛洋以为自己会走很远,走很久,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可他只离开了一天一夜,带着一身冷雨撞开炼尸场大门时,还不到第二日子时。
何素披着外袍,迷迷瞪瞪地跑过来,看到他,不认识似地揉了揉眼睛,整个人都僵住,而那具傻呆呆的小女尸跟着何素,对他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
【09】
少年慢慢地把蓑衣扯开,扔到地上,术法加持过的雨具将他护得严严实实,内里黑衣短打没落半点雨,浑身上下,只脸上一片湿。
何素对上少年通红的双眼,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从怀里摸出块帕子出来,直直递过去,故作随意道:“雨挺大的吧?你擦擦脸。”
“冷不冷啊?剩了碗姜汤,我给你热热喝?”
少年随便擦了两下脸,发出了一声含糊的鼻音:“嗯。”
【10】
“栎阳常氏遭的怪事听说了没有啊?”
“他们家夜猎差点团灭的事?我听说常家那些修士被晓星尘道长救了啊。”
“不是!我是说栎阳本地,常家本家也出大事了,常老先生,还有常家宗主夫人……还有几位,都死于邪祟,就在自己家……世家都有防护阵的,哪能怎么容易放邪祟出来,你说奇怪不奇怪?而且听说那常老先生啊,不仅是活活被凶尸掐死的,尸体还被咬得残缺不全,还这个死状啧啧啧……”
“说不得……是夷陵那个?”
“话不能乱说,自从含光君上乱葬岗渡化那魏无羡,夷陵已经许久没闹动静了,可别多说这些,惹得蓝家听到。”
“讲个真……夷陵老祖和含光君?”
“……话别乱说。”
“我有话本要不要?带车的。”
“来来来来来!”
“嘿嘿嘿嘿嘿!”
【11】
这是薛洋在兰陵吃的最后一碗米酒汤圆,兑了蜂蜜,米酒甜兮兮还有点腻,但闻着很好香,薛洋一边吃一边吧唧嘴,一脸“好甜”“你吃不到”“真可怜”,气得孟瑧凶巴巴地拍桌子,恨不得把他的碗给踹飞。
薛洋:“孟瑧,我要吃糖葫芦。”
孟瑧:“滚!”
薛洋:“哎呦好难过!我们不是好朋友嘛?”
孟瑧:“滚!你就是个残废!多少年了还学不会付钱!”
薛洋:“那我去抢了?”
孟瑧:“……等着。”
【12】
孟瑧回来的时候,没见薛洋的影子,桌上空碗很干净,一滴都没剩。
摊主搓搓手,“有个白衣服的道长过来了,抱着个傻不拉几的孩子,是不是你们的熟人啊?那孩子叫他哥哥,然后他们又说了两句话,就一起走了。”
孟瑧:“道长?他们说了什么啊?”
……
摊主:“唉姑娘,不用,他走的时候付钱了。”
孟瑧:???
摊主:“付完钱还和那道长说了一句,‘您可别冤枉无辜,我是多好一人啊’。”
孟瑧:……
【13】
晓星尘一手抱着个傻乐的孩子,一手握着根金麟台出品的捆仙索,薛洋被晓星尘像只驴子一样牵进了金麟台宴客厅,而后对坐于上首的聂明玦笑出了一对小虎牙。
栋阳常氏在角落,常萍面上涌纱巾围得严实,站起来时不小心露出一点淤青血痕,也不知是不是破了相。
常萍:“阿聪啊,你跟着晓道长找到害人的凶手了吗?”
晓星尘:“凶手与否尚无……”
常萍冲到薛洋面前:“就是你吗?!”
痴呆的小孩拍着手,还想往薛洋身上爬,“哥……哥哥……”
常萍暴走,“就是你纵尸屠杀我家老小?!还追杀我们!”
薛洋:“你家老小?死了吗?死得好!一看你家几代都没积德,才生出个傻儿子来吧?”
……
晓星尘:“……定论。”
【14】
金光瑶匆忙入场时,会上已经吵翻了天,金光善一个茶杯砸下来——被金子轩中途截住——甩锅极彻底,“你管的客卿!怎么是个此等人物?!”
那头常萍被人架着,手脚挣动,一脸悲愤。
在场众人,或是义愤填膺,或是迷茫好奇,或是事不关己,面无表情。
被晓星尘牵着也护着的薛洋就坐在大堂之上,掐着常家“几代不积德”冷嘲热讽。
让场面安宁下来的却是聂明玦,赤锋尊威严冷喝,沉声问薛洋:“常家惨案,可与你有关?”
晓星尘补充问:“当夜你在常家做了什么?”
金光瑶破开松垮人墙,竭力想控制事态,却没拦住薛洋下一句脱口而出:
“凶尸,我招的!老头的手,我剁的!常家人,都是该死的!”
……
全场寂静。
金光瑶:我就不该相信这惹事精能“适可而止”。
【15】
薛洋还要再说话,金光瑶拨开人群,一手拍在他肩头,直接禁了他的言——他从蓝曦臣那里学来的粗浅招数,只有能碰到人的时候才起作用。
“诸位,薛洋少年好弄,乳臭未干,口无遮拦,多有哗众取宠之事。他说的话并不能多信,且此事扑朔迷离,晓道长也说事有蹊跷,所以常氏一案,还待我们多加拷问,待证据确凿,方可定罪。
金光瑶躬身行一礼,“我兰陵金氏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16】
“你快点啊!再不走来不及了。”孟瑧急得直蹦跶,“清谈会落门了,非家主不能入,我过来本就耽搁时间,你还在这儿磨叽!”
何素在破烂儿里翻来翻去,“我知道!我快着呢!我不得先把家袍找着吗?!不然谁认得我……我找……嗯?”
瘦小的女尸木呆呆地坐在角落里,屁股底下垫着一团乱叠的衣袍,露出半块绿色衣料,还有上面绣着的小兔子。
何素:……
小女尸:谁让你坐我身上!我超记仇。
何素:……行,你厉害!
【17】
常萍:“我们家真的很惨啊……”
常萍:“我和我族中兄弟一同夜猎,本来满载而归,突然迎面一堆尸潮,我一看,还……总之他们超凶超可怕,我们抵挡不过,差点被生吞活剥……”
常萍:“回家一看,家里乱七八糟,东西乱七八糟,人也乱七八糟,以为遭了贼,结果仆役们说是遭了邪祟,我温柔贤惠的老婆,我和蔼可亲的父亲,还有族中兄弟的老婆和父亲……哎呦,都被该死的邪祟给……”
常萍:“还有我可怜的儿子,本来年纪就小,有点晚慧,被人绑在树上,还好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脑子被淋坏了呜呜呜呜。”
晓星尘:常宗主,你儿子明明是个天生痴呆……
常萍:“这些邪祟都是谁搞出来的呀?我们宗族和睦,亲友和蔼,哪怕是下人死了也会好好超度,怎么可能突然招惹邪祟?看看这个混账玩意儿,拿捆仙索绑我的儿子!招邪祟出来杀我家人!还追杀我们!无缘无故!这群鬼修没一个是好人!”
幸好此刻不在场的夷陵老祖:???
【18】
常言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十有八九要招灾。
有的事情自己本身就不清不白,就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舞,多说多错。
晓星尘:……事有蹊跷,先启动一下嫌疑人保护机制。
被仙术缝了嘴的薛洋:呜呜呜(臭道士干什么又拽我)……
【19】
“……还追杀我们!无缘无故!这群鬼修没一个是好人!”
“那还请常宗主回想一二,那些千里迢迢追杀你的凶尸,可有一二分眼熟?”有人从庭前慢步行来,施施然上前,直视常萍道,“仙门约定俗成,邪祟害人定当除之,但自家作风不端,招惹是非,亡者怨气所指自行报复,这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常萍面上自红转白,“一派胡言,你是何人?竟敢妄议亡人!诽谤我长辈品行!”
何素:“谁诽谤你长辈了?我问你见没见过?听说那些追着你咬的凶尸可不少。”
常萍:“没有!”
晓星尘:“……我亲眼见的有七八个。”
【20】
百家窃窃私语:“这个胖子是谁?”
家主A:“家袍绿色的,胸口小兔子,是亭山何氏的人?”
家主B:“眉目似乎有些像何素何宗主。”
家主C:“胖了三十斤的何宗主?”
家主D:“不许污蔑何宗主,他玉树临风,生得眉清目秀,怎是这胖子能比的?”
金麟台门生:“我们用法器验过了,他真的是何宗主。”
……
在炼尸场吃了睡睡了吃,成天打牌不运动的何素:都别说了,我还要脸。
【21】
何素:“好,不说追杀你们的邪祟,只说我最近游历于蜀中,听到一个故事:十余年前,夔州城中,有人当街抽打一个七岁的孩子,还以车轮碾其手指,使之终身落个残疾,后来那孩子身残志坚,也成一修士,在世家得一客卿席位……”
世家转头看薛洋:励志少年!
薛洋:呜呜呜(你他才他妈的身残志坚)!
何素把薛洋说过的名字和刚才听到的信息做一比对,继续道:“听说那位当街虐打幼童之人,正是令尊?”
世家目光如炬向常萍——代表着的常慈安:人渣败类!
常萍:“……我父亲已过世,无可与你们这些造谣之人当庭对质,自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一面之词,不足为证!”
世家再看何素:一面之词!
何素:“不错,人都死了,真相就埋了。其实我还觉得那些追杀你们的邪祟也另有隐衷,可是他们都死了——你口中这一面之词,说没有就没有嘛?”
常萍:好像被绕到了什么奇怪的逻辑里。
无脑跟风的世家:说得好……所以现在应该跟着谁?
何素:“总而言之,真相不明,在各自隐衷没被挖出来之前,缓做处理。”
何素:舆论战可真好打,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金光瑶在心里鼓掌:可算把这个之前只会硬怼人的傻逼教出来了。
【22】
金光善:“何宗主似乎和这薛洋很熟?”
何素:“最近周游天下,四处道听途说,我和他也第一次见面,一见如故,见义勇为,为所欲……呸。”
【23】
清谈会暂告一段落,金光瑶从晓星尘处接过捆仙索,扯着薛洋要领他回绽园。
薛洋还被禁着言,一直坐在地上不想动弹,视线也低,一被拉扯起来,竟犯起了头晕。
满眼虚晃的影子,他的目光虚浮着转过一圈,掠过无数无关紧要的人脸,在某个角落聚焦。
金如葵身穿金星雪浪袍,她长高了些,眉目褪去稚气,六年过去,她不再是那个小女孩的模样,然而站在人群边缘,踮着脚尖望过来,那点急切和真挚,仍是半点不作伪。
薛洋移开了目光。
【24】
一进屋子,金光瑶一脚将他踢倒,磨牙道:“你就这么不想活了?自己作死!让我怎么救你?”
薛洋仰头就往床上倒,“那群傻逼就欠骂。”
一个个自命清高,长的都是猪脑子。
金光瑶:“常家到底怎么回事?”
薛洋:“没怎么回事,看着不顺眼,招点尸体出来啃人玩。”
金光瑶:“说实话!我能给你争取到的时间不多!”
“我不说你们不会自己查?简简单单说了多没意思?”薛洋翻了个身,冷笑道,“与其在这儿墨迹我,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聂明玦,他可一直跟着我们……”
话音没落,一门童禀告:“敛芳尊,赤锋尊在外头找你说话。”
金光瑶:……
【25】
窗棂轻响:“哒、哒、哒……”
金光瑶怕薛洋再跑出去惹事,封了他灵力不说,外袍都搜刮走,现今他窝在床上发呆,听了声音挪到窗边,做了个鬼脸,盯着窗户看。
金如葵好不容易推开窗户,就对上了一张扭曲的人脸。
她手一松,“哎呦”一声,就摔了下去。
【26】
女孩又慢腾腾地爬了上来,只扒开一个头那么大的角度,和屋里的薛洋说话:
“汤……薛客卿。”她抿了下唇,努力探头进来,“你还好吗?”
“敛芳尊人不错的,他没有打你吧?
“刚才常家那个好丑的人说那些……你无缘无故招邪祟去咬他们……不是真的,对吧?
“你去栋阳一定是因为他们先欺负你的,对吧?
“一定另有隐情的,对吧?”
薛洋趴在桌前,单手支着脸,微微笑了起来,似真又似假:“如果我说不对呢?”
金如葵愣了下,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便认真地答了:“那我会很难过啊……”
薛洋发出声干巴巴的嗤笑,女孩明丽的小脸皱了起来,真有些难过似的,垂下眼睛,望着他搁在桌上戴手套的左手,又问:“你的手真的小时候受过伤啊……我还以为戴手套是为了好看……能摘下来让我看看吗?”
薛洋脸色骤然变了,单手按在窗上,就要关闭对话窗口。
“唉!”金如葵抬手撑住了,知道又惹人生气了,急得有点慌,然而还是犹犹豫豫地问了下一句:
“……还疼吗?”
【27】
——还疼吗?
七岁断指,是十余年前的旧事。
不提就不疼,提了便锥心,再遇常氏,他才惊觉能开口说明的旧年旧事,还不堪忍痛。
那些自诩正义的人,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以德报怨”?
他们说“原谅”,说“宽容”,说“放下”,像是吹开一片羽毛那样轻巧——终究手指不长在他们身上,他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
凭什么宽恕?凭什么原谅?凭什么他痛到锥心刺骨,始作俑者却能颐养天年?
——以德报怨?
——何以报德?!
【28】
他把常慈安捆在床头,让人清醒着,亲手用降灾,从左手小指,到右手拇指,一块指节一只指节地削下去。
他听见惨叫,听见叱骂,听见“你认错人了不是我”的推脱,听见“对不起饶了我”的哀求,听见断断续续的咒骂和威胁。
——他以为,听见了这些,听见了仇人的嗓子发出与自己当年一般无二的惨叫,那些幼年哭嚎背后的痛意,就能在奇异的补偿中被兑换、抵消、消解和磨平。
可那人叫得真难听啊……削掉第四根的时候连快意都消磨殆尽,只觉刺耳难听。
到右手拇指时,剑一抖直接齐根斩下,常慈安只“呜”了一声,略有浑浊的双眼瞪视着他,含混地用家乡话,断断续续地咒骂和求饶。
“等萍儿回来……饶了我……就当什么……没发生过……不得好死……”
卑贱、脏污、可怜、恶心……
他退了一步,不是放手,不是释怀,只是觉得荒唐到可笑。
——就是这么个人啊……
——就是这么个什么都不值的人,毁了他折了他,给他的疼和痛,此生拿什么都抵不掉。
——多少根手指,多少条人命,多少声惨叫,都抵不掉!
为什么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想,多可笑啊,挣扎那么多年,终于能报仇的时候,得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就像是挂在天边的一块糖,他努力了那么多年去够,拿到的时候,却发现是块石头。
【29】
值得吗?
为一场命运的玩笑,为一个卑劣的仇人,为怎么都无法补偿的痛苦。
值得吗?
……
他想回家了。
【30】
金如葵看他不回答,又小声问了一句,“汤汤,你手还疼吗?”
薛洋看着她,眼中怔忪之色散了,继而微微笑起来。
他笑得很轻很轻,像是吹开一片小小的羽毛,唇角弯起来的一点点弧度。
“不疼了。”
【31】
薛洋:“你是叫阿葵?”
“什么呀?”金如葵真的有点生气了,双颊鼓起来,“这么些年,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吗?好吧我是叫阿葵,金如葵,葵花的葵,是向着太阳开的花。”
“金如葵……阿葵?”
女孩点点头,心说他念自己的名字好好听。
“我不知道这件事结果会怎样,但我可以和你保证——那些被凶尸缠上的人。”少年微微歪了下头,眸光微沉一点,“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32】
都说人不多话无是非。
常家不过是个小家族,世家该藏的污,该纳的垢,一样不少。
可笑常慈安见寻仇的少年收了剑,便以为家中修士归来,自己有了靠山,一直做小伏低不敢放的狠话都说了出来——也可能是疼昏了头,“自寻死路”“千刀万剐”都撂了出来。
薛洋只是冷笑。
“我家清贵慈善……在世家间都是有名的!”
“……怎会无缘无故招惹你这样的凶恶之徒……”
他还想说一句“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就见少年低低笑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黑白相间的骨牌。
“恶心人见得多了,我倒是觉得,鬼更可爱一点——至少够诚实。”
“清贵慈善?”
“声名极好?”
“无缘无故?”
少年低笑着,缓缓问道:“你听不听得见,那些被你们用粗陋法子超度的怨魂,还在哭?”
【33】
“我不杀你,也不杀别人。”
“从现在开始,我绝不拔剑。”
“敢不敢赌一把?看看从你这满门清贵的慈善之家地底下,能不能招出厉鬼?”
玉色令牌被摔在地上,黑纹流光闪烁,灵气怨气纠缠浮动,须臾之间,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来啊!”狂风暴雨声中,有人举起了手,笑着招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听见怨灵带着快意的嚎哭。
【34】
金如葵从窗下跳开,抬高了声音叫起来,“圆圆姐!我问出来了!他好无辜的!”
薛洋:……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35】
薛洋:“你有意思吗?”
孟瑧:“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对孟哥哥你不说实话;对我你能打能骂能掐;何宗主现在要避嫌不能进来;就阿葵经不得打经不得骂你还挺喜欢她……”
薛洋:“……我说话有个屁用,那群傻逼都不分青红皂白的。”
孟瑧:“有办法的,到底是怎么搞的你好好说明白,证据我们慢慢找。”
薛洋:“……我才不跟你这个傻的讲,金光瑶呢?今天怎么没来?”
孟瑧:“孟哥哥被你的事搞的连轴转嘛,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刚还和聂宗主吵架来着,人都站不稳了,差点滚到金麟台下去……没滚没滚,但就很累嘛,我去找他,他还在练琴。”
薛洋:“他就是个傻逼!要是我,我就找个能走火入魔的曲子弹死聂明玦那个傻逼!”
孟瑧:“……总之你要说话啊,今天太晚了,明天孟哥哥去不净世,晚上我们好好讲,行不行?”
薛洋:“……哦。”
【36】
薛洋这一闹,着实搞得所有人忙乱到不可开交。
金光瑶不必说;何素不仅应付百家的慰问,还要绞尽脑汁地圆谎,编出的故事要避开炼尸场也避开薛洋;孟瑧只搞撬薛洋嘴这一件事,就愁得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临走她气不过,蹬了薛洋一脚,“惹事精!”
小流氓气笑了,“还不是你自讨苦吃。”
孟瑧扬起眉梢,“我们不是好朋友嘛?”
这次她说得认真,也没有挪开目光,坦坦荡荡地望过来,却一脸“再敢嘴硬你试试看”的威胁表情。
薛洋:“……我没说不是啊。”
【终】白雪观
【01】
约好了“明天晚上”,然而第二天晚上金光瑶也没从不净世回来。
薛洋扯了张孟瑧的面具,亲自跑到不净世去救小矮子逃出生天。
然后就被辣了眼睛。
【02】
薛洋冒着被聂明玦打死的危险,一剑劈开屏风,只见敛芳尊披头散发地窝在榻上,身上齐整的雪白里衣似乎大得有些不合身,却还是盖不住一直绵延到脖颈的淡红欲痕,掩在凌乱发丝下的面颊烧得通红,嘴上破了口,结了鲜艳血痕。
好一朵被吃干抹净的病弱娇花。
哦,娇花还软软地抱着聂明玦的胳膊。
薛洋:我的眼睛!
迷迷瞪瞪的金光瑶:……傻逼我抱他胳膊是为了让你快跑……
【03】
聂瑶的故事,请看客直接对接到《如愿》。
【04】
薛洋被狗男男惊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地跑出不净世,甩开了聂氏的追兵,发誓再也不和变态的世家混在一起。
薛洋:带上我的茉莉花,从此浪迹在天涯。
路遇一黑,转身,又遇一白。
宋岚:成功抓获
晓星尘:成功抓获+1
【05】
宋岚洁癖,不愿动手。
晓星尘差点把薛洋全扒光。
白雪观的小弟子们被勒令不许围观,只好一边做游戏一边悄咪咪地偷看这边的闹剧。
白雪观被“清风明月搞□□了”的叫喊声笼罩了半个时辰,晓星尘终于从薛洋胸口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令牌,玉白色为底,玄色细纹细细勾勒,在斜阳中熠熠生辉。
晓星尘:“这是你自己做的‘阴虎符’!”
薛洋:“对!怕了吧!快还给我!”
晓星尘注入一丝灵力。
不远处一颗老槐树下,一个凶尸破土而出。
宋岚:!
晓星尘:!
薛洋:“怕了吧!”
【06】
爬出来的是前两天除邪祟却反被邪祟搞死的白雪观小道士,他生前脾气极好,只是人有些本,学艺不精,连翻花绳这样的玩意儿都玩不好,好在他性子好,挨了取笑也只自嘲几句,从不生气。
大家把他葬在树下,为他超度,眼泪汪汪,许愿下辈子还当师兄弟。
没想到没到几天又见面了。
死小道士面无表情,绕过严阵以待的两位道长,走向其他小道士们。
小道士们四散而逃,留下满地游戏道具。
死小道士捡起一圈细绳,手上鼓捣了一下,翻出了一座小桥,献宝似的举到头顶,给晓星尘和宋岚看。
晓星尘/宋岚:???
【07】
围观的小道士们:
“看,阿呆他做了凶尸还比以前聪明了。”
“说不定他是在地下苦练翻绳”
“他又去跳格子了。”
“哇,变成凶尸之后他跳得好高。”
……
薛洋:……这是什么鬼地方?招出来的都是什么傻逼玩意儿?!
【08】
薛洋拒绝合作,案情也差不多可以被一一推理出来。
后来晓星尘说,每次猜到点子上,薛洋的眉头都会微微挑一下。
真相可推理,但还需要证据。
晓星尘传信给比自己还大的师侄帮忙。
【09】
夷陵老祖携含光君来到白雪观。
夷陵老子挂在在含光君肩上进了门。
原因无他,薛洋坐在老槐树上,手握小牌子,招来四五条死狗,在门口列队——他是想让死狗们凶神恶煞地上去咬的,奈何白雪观这个地方,死狗都能被渡化,也可能是夷陵老祖和含光君的气场太强——死狗们专注于跪舔,没有一只表现凶恶。
……然而专注跪舔的狗也快把夷陵老祖吓死了。
哆哆嗦嗦的魏无羡:老子千里迢迢过来帮忙,你还不领情!
薛洋:老子找来很多可爱的小动物列队跪舔你,你还不领情!
【10】
这件事闹出来时骇人听闻,最后查出别有隐情,却也是非难辨。
说到底,薛洋同常慈安寻仇,后来却招了无数常家阴司犯下的邪祟出门,虽根据鬼道原理,的确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被咬的一个都不无辜,但起因是两人私怨,结果是大范围精准击杀,若将鬼道皆算作手段,薛洋也难以脱罪。
因而为那些“小小阴司”复仇是否正当,也无定论。
仙门中人物伤其类,倒也为此事的是非纠缠不休。
说到底,若令薛洋无罪脱险,那来日他拿着小牌子到各个世家兜一圈,惹出了乱子,又怎么办好?
【11】
金光瑶在不净世,借着养病的幌子和聂明玦磨叽,好不容易让赤锋尊把这件不黑不白,杀与不杀都不好的破事暂放一边,又写了条陈准备和百家磨个“折中管教”的处理结果。
至于舆论战,就交给了能沟通各地话本出版和戏台表演的聂怀桑,并掌握薛洋故事第一手材料的孟瑧来搞。
毕竟薛洋此人,经历之跌宕起伏实属罕有,稍作立意拔高,还能配合道德新规,做隐形的普法宣传,在故事中切换视角,巧妙引导,便也好做舆论牵引。
孟瑧和一群自媒体搞内容。
聂怀桑牵线搭桥搞定输出渠道,顺便做最终审核。
【12】
聂怀桑把新出的言情话本撕成了碎片。
聂怀桑:“我让你写圆圆和薛洋关系好,是为了突出薛洋可以被真善美势力洗白的幼苗形象,不是让你把他俩写成青春疼痛文学!闲得没事组什么CP?亲友情向不会搞吗?!”
写书小哥:“可聂二公子,搞CP有利于传播,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点击量不是吗?”
聂怀桑:“那也不能拿圆圆组CP!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写书小哥:“但是他俩确实有很多值得挖掘的……”
聂怀桑:“有很多更好嗑的CP,为什么要写邪教?!薛瑶不好吗?聂薛不好吗?何薛不好吗?宋薛晓薛宋晓薛!攻受随便换都可以啊!为什么非要拿圆圆开刀?!”
写书小哥:“你不能这样KY!你不能给我一个bg写手强行按头搞bl!这是我的底线!我的尊严!”
聂怀桑:“那就写金如葵!写马上就要被塞进白雪观的阿菁!写谁都行!不许写圆圆!写圆圆最多也只能和我写在一起!”
聂怀桑:“对,就是这样,你现在就写!”
写书小哥:我似乎发现了什么……
……
正巧路过的孟瑧:……
走在孟瑧旁边的金光瑶:……
揽着金光瑶的聂明玦:……
走在最后的何素:……
【13】
那是暗恋小贼聂怀桑被公开处刑的一天。
顺便头顶“KY”“邪教”等标签,被哥嫂并何素毒打。
……
他庆幸白雪观那几个没有一起路过。
【14】
尘埃落定在大半年后,为了庆祝,何素借着给二弟送聘礼的由头出门,回程路上晃悠到白雪观,他胖了以后倒中气十足,人没进门声音先进来了:
“糖糖!我来看你了!”
薛洋躺在树上,闻言冷笑一声,摩挲着小牌子招出死掉的小动物去咬他。
【15】
何素被热情的舔狗环绕,暂时过不来,只好愤怒地向薛洋发送语言攻击。
薛洋:“叫薛爷爷!”
晓星尘:“糖糖,下来吃饭了,让何宗主进来吧。”
薛洋:“哦。”
何素:“为什么他能叫糖糖我不能叫?”
薛洋:“因为你胖!”
【16】
饭桌上。
富有全真道教特色的兔子菜,很适合减肥。
何素的目光在薛洋、晓星尘和宋岚身上扫来扫去,仿佛看过了什么小黄话本之后脑洞大开,准备舞到正主面前。
何素:你们三个……
薛洋/晓星尘/宋岚:……
何素:再加上我……
薛洋/晓星尘/宋岚:???!!!
何素:就能一起打麻将了!
【17】
后来呢?
后来的剧情走向,还请看客们自己脑补吧。
我只能再借阿菁的口,讲一个小故事。
【18】
阿菁:
我遇见晓星尘道长,在一个秋日,他有双特别好看的眼睛,帮我解围,也不计较我偷他的钱袋。
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的人,我缠着他要他带我走,收我做徒弟。
道长笑起来,眼睛亮亮的,似明月星辰,领我走了一段路,说等朋友回来了,一起回道馆去。
来的是两个人,一高一矮,俱是黑衣,高些的是宋道长,同晓星尘道长一般的赤诚高洁,似芝兰玉树。
矮一些的是讨厌鬼,他欺负宋道长洁癖,偷偷拿宋道长的袖子擦剑;他欺负晓星尘道长笑点低,讲了一路笑话;他还欺负我……他在街市上拿鬼面具吓唬我,然后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瞎。
两位道长看着我,并无讶异,似乎早已看穿。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只觉得撒谎被拆穿,就会被抛弃,此后依旧四处流浪,难得安枕,当即装哭装傻,挤眼泪来半真半假地卖惨。
两位道长还没说什么,讨厌鬼先慌了,但他慌着还是凶巴巴的,倒退了好几步,跑远了,还拿我听不懂的话骂我:
“装哭卖乖,和那死丫头一个样。”
晓星尘道长说,薛洋是夸我和不净世的小聂夫人一样漂亮。
【19】
不净世的小聂夫人突然打了个喷嚏,因为睡得迷糊,还闭着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习惯性地一抬脚,蹬在枕边人的腰上。
——怎么回事先不管,反正蹬一脚就对了!
小聂宗主又双叒叕被宗主夫人踹下了床,聂怀桑迷迷糊糊,还顺势躺在地上想继续睡,却被一声细弱的“疼”直接叫醒,连忙爬上床去摸孟瑧发颤的小腿。
刚刚那一下太用力,女子孕中小腿本就水肿得难受,一用力直接抽起筋来,聂怀桑熟练地从膝窝到脚踝用力揉捏,还挨了她几下捶打。
小聂夫人一手在他身上软软地擂了两下,一手捂着自己的半张小脸,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
“……聂怀桑……是混蛋!”
聂怀桑:……行吧,肚子里还揣着自己的崽子,聂怀桑是混蛋就是混蛋吧。
【20】
薛洋跑回来的时候拎了袋松子糖,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对阿菁晃了晃手,“喏,小瞎子!”
生而白瞳的女孩炸了毛,气道:“我不叫小瞎子!我有名字,我叫阿菁。”
“哦,阿菁。”少年撇了撇嘴,拿着纸袋子晃悠晃悠,“两只手伸出来,看看能装多少糖。”
阿菁:……哼。
【21】
女孩生得瘦小,手也小小的,两只手摊开,看那些小小的糖果一颗一颗落下来,一同落下来的,还有少年甜丝丝的话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
薛洋微微挑起眉头,他生得俊秀,乌溜溜的一双眼被灯火映着,其中似有水光潋滟,流光溢彩。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弯起唇角,没露出那两颗小虎牙,却笑得极真,也极舒心。
“有七颗糖。”他对阿菁说,“给你吃,别再装哭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