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晨晓·萧遥

23、怀刃·尾声

　　【01】
　　主题曲在杜比影厅中环绕响起，和《陈情》的主题曲《天地难容》完全不同，《怀刃》的主题曲是呜咽的箫音合古琴，放到中段，插入女声的哼唱，轻缓似摇篮曲。
　　大荧幕上开始滚动演员名单，继而窸窸窣窣地响起观众的小动作和窃窃私语：

　　“结尾是不是有点突兀？那段小朋友的戏我刚要哭，这个主旋律的结局硬生生给我逼回去了。”
　　“还可以吧，至少前面铺垫还算全乎，而且这个结尾正好和教科书合上了，大概过审更容易？”
　　“应该吧，不然《陈情》里对敛芳尊和赤锋尊都没暗示得这么明显，这次简直是把同性之爱怼到你脸上。”

　　“啧……”
　　“怎么？”
　　“‘锋敛成真’上热搜了……我去！”
　　“又咋了？”
　　“‘怀霄被拆’也上热搜了！”

　　“所以怀刃君到底谁演的……莫玄羽？莫玄羽是谁啊？”
　　“你都不看话剧的吗……人艺的当家小生，之前演过《雷雨》里的周萍。”
　　“被电死的那个？”
　　“……是跟亲妹妹□□，后来自杀的那个。”

　　“讲真，之前没看出来，莫玄羽和罗青羊好搭啊。”
　　“怎么看得出来啊，一个演话剧一个演偶像剧，观众群体都不是一帮人好吧。”
　　“我感觉罗青羊应该要用这部戏转型了。”
　　“确实，热搜上来了我也发一条，这次真是，看她死一次就值回票价了。”
　　“……她脑残粉多，你可小心点儿说话。”
　　“我就是想说女主死得挺唯美嘛……”

　　“聂守询你再给我张纸呜呜呜……靠我妆都花了呜呜呜……”

　　“魏无羡今天来了吗？他是人吗？我要杀了他……”
　　“听说《怀刃》的剧本魏导没改动，全是编剧一手写的，还参与拍摄——你应该杀两个。”

　　“借过，上厕所。”

　　“再借过一下，我朋友身体不太舒服……麻烦了。”

　　【02】
　　薛洋就这样被吵醒了。
　　他把脑袋从右边宋岚肩头歪回来，一手揉脖子一手揉眼睛，打着呵欠嘟囔：“片子结束了？”
　　左边的晓星尘塞给他一块薄荷糖醒脑子，“结束了。”
　　“最后咋了？”
　　薛洋连轴审讯刚结束，就过来看《怀刃》的午夜场首映，影厅里冷气足，他身上披着警服都嫌冷，本来没一点困意，但是也不知怎么的，看到含饴公子死翘翘的时候开始头晕，直到敛芳尊身死观音庙的时候就彻底睡了过去，自然也不知道最后半小时的剧情。
　　晓星尘说：“你睡着之后就是一些剧情的收尾——徐姑娘丧夫未嫁，大徐和怀刃君闹掰了之后让位给小徐，怀刃君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释怀敛芳尊和赤锋尊的结局，最后就是给后来的历史线开了个头——薛洋你猜错了，大徐不是重霄君，小徐才是。”
　　薛洋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只听晓星尘话音一落，另一边的一个妹子就开始抽鼻子——估计是怀刃君和重霄君的CP粉，本来准备过来吃糖，结果吃到了“他俩根本没关系”这种惊天大刀。
　　“……我怎么能料到怀霄这个千年CP他们说拆就拆啊，还拆成差辈儿的——诶不是，晓星尘你重点怎么抓的？”薛洋又打了个呵欠，彻底清醒过来，“罗青羊演的那个……女鬼修……叫叫叫……”
　　宋岚提醒道：“阿瑧。”
　　“哦对，阿瑧。”薛洋微微坐直了，“她到底死没死？他俩最后在一起没啊？”
　　晓星尘说：“没在一起，死了，不过死得很唯美。”

　　薛洋：“咦——”
　　他心说死女主这事也就魏无羡这种变态能干出来，正鄙夷着，又听晓星尘悄声道：“我觉得重点倒不是电影，宋……”
　　大屏幕上的字幕还在滚动，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薛洋艰难地扭回脑袋，和右边目光不善的宋岚对上了眼。
　　他默默地看看宋岚的肩膀，但看不太清……
　　“……我流口水了？”
　　宋岚一言不发地把外套脱掉，兜头就罩在他脸上，语气冰凉凉，“周一上班再还给我。”

　　得，又要给宋顾问洗衣服……
　　——老子好惨一男的。
　　薛洋手上叠外套，脸上没表情，想着公寓里洗衣液好像就是上次给宋岚洗衣服用没的……
　　他看看晓星尘，知道这个四体不勤的傻白甜法医肯定没买洗衣液。
　　薛洋一手扒拉开晓星尘，探出身子去叫金光瑶，“小矮子，你家洗衣液……”
　　空无一人。

　　“电影刚结束聂队就拉着金老师跑了。”晓星尘说，“他们连包都拿走了。”
　　——哇你个傻白甜笑得好开心哦。
　　——好生气，晓星尘你一定是在嘲讽我吧？
　　——一定是吧？
　　薛洋噎了半晌，终于说出了句话：
　　“……你给阿菁发信息，让她下了夜班回来顺便买洗衣液！”

　　【03】
　　金光瑶不是很想靠在厕所墙上。
　　可他实在是站得腿发酸，只好用手撑着洗手台，从镜子里看着他家男人，这人还是默默背对着他，站在小便池前……
　　“我说，聂队长啊——”洗手间再没别人，他也就扬声问了出来，“你一定要站在那里思考人生吗？”
　　“防止我过会儿再犯恶心，”聂明玦的声音很镇定，“连个吐的地方都没有。”
　　又来了，这个男人，每次看电影里的敛芳尊和赤锋尊搞基就犯恶心，大家都是基，你何必呢？
　　这次都BE得这么彻底了还犯恶心——感情人家吃刀流的是眼泪，你这儿流的是胃酸哦？
　　虽然金光瑶自己也有莫名其妙的生理反应，但他确信聂明玦这是对他磕的CP的偏见！

　　金光瑶又没好气地问：“怀桑亲自写的剧本跟的戏，你就不能撑到最后吗？”
　　聂明玦还是没动，“你没看到怀桑自己带着小孟跟在咱俩后头就跑了。”
　　“怎么？你还和你还没追到女朋友的弟弟较劲吗？”金光瑶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气笑了，“他拉着如瑗跑了是要表白，你拉着我跑——聂队是要在这人流如潮的电影院厕所里搞激情限制级吗？”
　　聂明玦默默扭头来看他，一张俊脸仍死死绷着，语气危险，“这是你说的。”
　　——妈的，你手还真往裤子拉链那里摸哦！

　　【04】
　　聂怀桑抱着一瓶矿泉水从柜台跑回来，就地蹲下和坐在长椅上的女孩平视，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你头还晕吗？想不想吐？”聂怀桑看她面色还是发白，皱起眉头，“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孟如瑗连忙摇头，手上摆动，“没事的，真的没事，我已经好了。”她顿了顿，又犹豫道，“你快回去吧——不然老师都走了，魏导过会儿请你上台可怎么办？”
　　“……我不回去。”聂怀桑摇摇头，心道魏无羡拉他上台就是拿他当挡箭牌，“这剧情都惨成这样了，让所有人知道是我写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喝点水吧。”
　　孟如瑗伸手去接他怀里的矿泉水，小声嘀咕，“谁让你写剧本的时候不做人呢。”
　　聂怀桑把矿泉水瓶盖拧开再交给她，摸出手机划拉，脸上微微鼓起了一点，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意。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然后送你回家。”

　　【05】
　　这场幸运的首映之后还连带着一个粉丝见面会。
　　掌声随着主创们一个一个登台渐渐成潮，最终在导演魏无羡上台时达到顶峰。
　　魏导右边是饰演男主的莫玄羽，他很少面对这样失控的场面，僵僵地站着，不太自在；魏导左边站着饰演女主的罗青羊，这位童星从十六岁一直红到如今，在偶像剧市场中毁誉参半，演电影还是第一次——是魏无羡力排众议把她挑了出来，而今在《怀刃》里，演技脱胎换骨得几乎认不出来。
　　罗青羊的粉丝还不少，最前排的几个姑娘抱着用她宣传照片印出来的KD板，上头女鬼修左边脸颊上乌色印记太过明显，有个女孩哽咽着问：“阿瑧你的脸好了吗？”
　　罗青羊笑盈盈地柔声回道：“已经好了呀。”

　　《怀刃》是部群戏，难得这次主创们来的很齐全，然而仍有不少人认真地一个一个数过去，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
　　魏无羡看得分明，拍了拍手让人群安静下来，拿着话筒笑着说：“今天首映，但我们缺了个人，大家知道是谁吗？”
　　下头稀稀拉拉地各喊各的，“仙督夫人”“敛芳尊夫人”“影后”“愫愫”此起彼伏，最后终于整齐划一地合成了一声“秦愫”。
　　“其实愫姐也是要来的，可是之前先答应了她家小松鼠，妈妈陪宝宝过生日拦不住嘛。所以——”魏无羡朝放映窗口打了个响指，“愫姐录了段视频送给大家！”

　　主创散开，画面一闪，屏幕前出现了个亮堂堂的客厅，穿着红色T恤的女人对着镜头露齿而笑。
　　视频里秦愫挽着长发，大概只上了淡妆，明丽如画的眉眼算不得太精致，一贯的温润如水，然而脸色红润——毕竟刚才电影中的仙督夫人的高潮戏里面色惨然至青白，这一对比，日光灯下穿着家居服的影后简直健康得光彩照人。
　　秦愫笑着和大家解释不能到场的原因，然而刚说了两句话，戴着生日帽的孩子就从画面边缘窜到中央来，直通通扑到秦愫怀里要抱，再被妈妈哄着，对着镜头吸气，鼓起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奶声奶气地祝“看妈妈电影的哥哥姐姐”看“妈妈的电影”都开开心心！
　　一边这样说着，小男孩伸手给镜头认真比了个小心心。
　　看“你妈妈的电影”哭到窒息的“哥哥姐姐们”表示，小松鼠你真好！
　　虽然开开心心什么的——不能更天真……

　　放完了秦愫的视频，魏无羡又唠了两句闲，之后话头一转，“下面给大家介绍一位幕后大佬！”
　　众人屏息凝视——这是每次魔道电影首映的保留项目，因为很多幕后都会被邀请过来，而上次魏无羡这么说的时候，就把人美心善的历史顾问金光瑶拉上了台！
　　罗青羊在他身侧小声提醒：“金副教授被聂队拉去上厕所了。”
　　魏无羡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刚做了个“编”的口型，罗青羊又说：“聂导也拉着她的小女朋友跑了——对，孟小姐也不在。”
　　——卧槽这群人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
　　——现在抓抓抓抓谁上台呢？
　　魏无羡顿时尬在当场，场下开始叽叽咕咕，他正心急如焚时，又听观众席突然响起一片哗然。
　　——金光瑶上厕所回来了？
　　他转身一看，只见回国飞机晚点的蓝忘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影厅门口，脚边还有一只小行李箱。
　　年轻俊雅的音乐人迎着一片喧嚣中，身后的灯光撒过来，为他落上一圈金边，他唇角微微弯起一点，琥珀色的眸子遥遥地将那微薄的笑意递了过来。
　　魏无羡愣了几秒，继而款款笑开，开口：“请《怀刃》的音乐指导，主题曲演奏者，蓝忘机先生登台。”
　　“其实我想请的是编剧，但是编剧怕大家砸死他，就跑了。”他正解释着，似乎嫌热点不够大，又补了一句，“多谢我的爱人来救场。”
　　全场忽地爆发出一阵高亢的声浪。

　　【06】
　　观众席上的徐庭湉已经被一把刀一口糖的攻势打懵了，她还不住地抽抽着，一手使劲掐聂守询的大腿，一手指着自己最爱的CP尖叫：“老娘的CP是真的呜呜呜！神仙爱情啊啊啊啊！”
　　聂守询好痛，聂守询不敢说。

　　【07】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聂怀桑开车，孟如瑗窝在副驾驶座里……吃爆米花。

　　爆米花是看电影之前买的，但是她从中场就开始哭，一路哭到结局，现在爆米花还剩一大半，她只好红着眼睛继续吃，不时还抓一把送到聂怀桑嘴边。
　　她一边吃一边含糊道：“你竟然把怀刃君和重霄君的CP拆了。”
　　聂怀桑摸摸鼻子，描补道：“怀刃君和大徐之间不挺有意思的吗？”
　　“可最后不也决裂了吗？怀刃君那个委委屈屈想叫‘表哥’不能叫的表情太虐了！而且小徐才是重霄君啊，史书为证的‘君臣并肩三十年’——就这样被你拆差辈儿了！”
　　“‘他俩差年纪’还是你考证出来的。”聂怀桑叹了口气，语气悲凉而绝望，“我求求你们看看女主吧，为什么非要揪着小徐不放呢？阿瑧多可爱啊，和怀刃君多般配啊——她死的时候你还哭得跟要断气了一样。”
　　“你还知道她死了！她死了！她都死了！”
　　孟如瑗喊得义愤填膺，喊完了，又叹了口气，缓缓道：“再说……也算不上爱情啊。”

　　“女人的意见这么统一吗？”聂怀桑手打方向盘，拐了个弯，“罗青羊也这么觉得。”
　　听到这个名字，孟如瑗默默垂下眼睛，话里却不显任何异常，“罗小姐怎么说？”
　　聂怀桑道：“她说，读剧本找感觉，觉得阿瑧这个人物，其实是越来越抑郁，她和怀刃君有感情，但是越到后来，怀刃君反而越让她更失望更不想活了，他们之间有羁绊，但拉不住她自寻死路。
　　“我觉得这个感觉是对的。”
　　“最开始的时候是有萌芽的。”聂怀桑说，“阿瑧最初是喜欢怀刃君的，但是那种感情并不沉重，也没有发展到爱情的地步——因为她的心理年龄太小了；怀刃君呢，又是一路报仇没心思，他那么聪明的人，没发现阿瑧的异样，其实只是因为很少去关注。
　　“一个来不及长大，另一个来不及关注——所以这条爱情线萌芽之后，根本就没来得及发展。”
　　——如一朵尚未含苞，就已然凋谢的花。

　　车缓缓停在学生公寓楼下，孟如瑗靠在玻璃窗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刃》里诡异的爱情线，还是纯粹因为听起来罗青羊和聂怀桑聊得很投机……
　　“圆圆。”聂怀桑又问：“你觉得呢？”
　　孟如瑗很想舌灿莲花满口专业术语，但是她觉得自己努力地吃爆米花吃得嘴酸，牙根里都要冒酸水，一点都没有写小论文剖析人物的想法，而且她其实一看女主的戏份就头好晕……
　　“我没什么想法，这种事就怎样解读都可以，我又不是专业的。”她把爆米花桶抓成一团，心情不爽，勉强胡乱答道，“我只是觉得，最后怀刃君那个笑哭了去亲她的镜头，如果是爱情，就慢镜头放主题曲亲在嘴上了，可是就亲了一下脸，还是疤的那个地方，就……就很好朋友。”
　　——很好朋友，不算爱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伤心。
　　她也不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刚才好像是在伤心剧情，现在又好像有种恍若隔世，却仍难圆旧梦的，飘忽的不甘与遗憾感。
　　可人间好梦总难圆。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聂怀桑已经从外边绕到副驾驶窗这边来，为她打开了车门。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打开安全带，轻盈地钻了出来，对聂怀桑道，“我回去啦。”

　　她才走了几步，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拉住手腕拽了回来。
　　聂怀桑半靠在车门上，站得懒散，可是面上神情却莫名认真。
　　“怀桑？”孟如瑗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还有什么事吗？”

　　【08】
　　路灯昏黄的光自聂怀桑头顶照射下来，透过偏长的额发，在他眉眼间落下细碎光影，柔光勾勒出青年面部清隽的线条，昏黄光点汇集于漆色双瞳，如盛星河宇宙。
　　“现在也不好搞慢镜头，也放不了主题曲，这些都先欠着。”
　　青年的手掌缓缓下落，握住了她的手。
　　“圆圆。”他问得轻而郑重，“我可以吻你吗？”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笑起来，她的杏色圆眸弯成月，其中潋滟水光流转，满是盈盈的生动。
　　“可以呀。”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