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今生(上) ...

  •   半原著向半AU,前世今生神展开。
      世界线私设如山,可当沙雕看。
      主题曲《天地难容》,每节序号后的歌词乃强行瞎配。

      ——————————正文开始——————————

      【一】去年今时的昙花不过一场肃杀
      【公历128年】
      人死灵消,心有执念,魂魄不散,驭尸还愿,愿尽身灭。
      若有一具凶尸,从清河聂氏的墓地里,扒坟破棺,千里迢迢来到兰陵,来到你面前,至少能证明,他的执念与你有关。
      死不瞑目,执念凝魂。
      因为你。

      聂明玦躺在密室的铁床上,奋力挣扎,把锁住他四肢的铁链拉扯得扭曲变形。
      铁床旁满地血迹,斧头、匕首、锯子、铁锤等凶器散落一地,金光瑶跪坐在满地凶器中,静静地和床上凶尸对视。
      聂明玦怒目圆睁,面色狰狞,本该漆黑如墨的双眸中尸气上涌,泛上一片白,只余瞳孔一点墨色,仍定定地向着金光瑶。
      而金光瑶秀丽的眉尾上挑,无声地笑了起来。
      “大哥,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随手拿了把斧子,拄在地上,慢慢挪到聂明玦面前,笑声轻而喑哑。
      “你不闭上眼睛吗?”
      他一手撑在斧子上,一手颤巍巍地伸出,压在聂明玦眼睑处,合上了聂明玦的双眼。可他一松手,聂明玦就立刻睁开,死死盯着他。
      金光瑶毫无恐惧之色,眉梢眼角反而带了点近乎渴盼的向往——就像面前这人不是他怕了一辈子的结义兄长,而是结发同心的恋人,一生的光。
      连话音都轻到甜软。
      “为什么来找我?”
      一个同样甜软的声音笑嘻嘻地回应:
      “来取你狗命啊!”

      金光瑶的右手失控般地一翻,将斧子向那声音的源头猛地甩出,擦过那人耳侧,削下一缕头发来。
      “金光瑶你个疯子!”
      昏暗的光线里,向来风姿卓然的敛芳尊回过头来,面色惨白,冷汗透了满发,死死盯着暴跳如雷的薛洋,神色狰狞,如妖似鬼。
      薛洋“啧”了一声,“你这样子,倒和床上的像一对儿了。”
      金光瑶死死瞪着他,嘶声道:“滚。”
      “你不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来找你吗?”薛洋随手拖了把椅子出来,一屁股坐在新旧不一的血迹上,“这简单——你把他松开呀,看看他是想杀你,想踢你,还是亲你抱你啊!”
      “啧啧啧!你这个脸啊,和凶尸更般配了!”薛洋从乾坤袋里摸出颗糖来,一边嚼着一边道,“人化作邪祟,也未必只有一种执念支撑,也许他又想打你又想骂你,你只要撑过去了,让他一样一样来,看他什么时候死透了,什么时候就是执念散尽了。”
      薛洋说起这个馊主意时语气轻佻,顿了几息,却没有等到人回应,金光瑶看着床上挣扎不休的凶尸,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半晌后才呢喃道:“可我不能折在这儿。”
      “别怕,别怕。”薛洋笑嘻嘻地上来揽他,“我看他昨晚朝你扑过来的模样,肯定是想撕了你——至于撕了你之后还有没有别的,你看不到没关系——我写在纸上烧给你。”
      金光瑶蹲下身,默默扫过地上一堆血迹斑斑的刑具,不发一言。
      薛洋又摸出一块糖,一边含着一边哼了个调子出来:“敛芳尊你别害怕,殉情主要靠胆大。”
      金光瑶捡起把匕首甩过去,这一次“咣当”一声砸在墙上,划下深深的凹痕。
      薛洋冷笑了一声,刚一转身,却听见身后敛芳尊淡淡道:“你把他解开。”

      密室中不分昼夜,只亮着一盏孤灯。
      金光瑶摘了金冠,披头散发地拎着斧子,弓起腰身,像是一只择人欲噬的野兽,死死地和聂明玦对视。
      ——你为什么来找我?
      聂明玦口中发出凶尸特有的咆哮之声,金光瑶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却忍住了。
      他脸上一片阴鸷,神情狰狞,目光狠厉到几近凶残,与真正的凶尸聂明玦丑陋得不相伯仲。
      ——你为什么还在看我?
      他命令薛洋:“解开他。”
      铁链铿锵一声,凶尸半身弹起,惨白而冰凉的手臂上筋肉鼓胀,手做鹰爪状,闪电般地伸向金光瑶露在衣外的细颈,而金光瑶的唇角却悄然弯起,迎上来,像是要拥抱凶尸一般地抬起手来……
      ——他手中利斧轮出一道完美的圆弧,迎着聂明玦扑上来的角度,对着凶尸扬起的脖颈,全力劈下。

      【二】一身执念往事已成空
      【公历138年】
      封棺入椁,椁上七十二颗桃木钉,封九重禁制。
      金光瑶于听见沙石一铲一铲打在棺椁上,前三铲轻巧,打在椁石上的土砾不多,铲与铲之间节奏缓慢,就像那个人挥刀时一样有气无力。
      那人话音极轻,几近自语:
      “大哥没话对我说。”
      “三哥,那你呢?”
      “同我说句话吧。”
      ——怀桑,我自然是有话对你说的。
      只是他死后成了凶尸,哪怕灵被封在尸气中没来得及逃逸,金光瑶的神智也依旧迷蒙,还没来得及想好该骂“你个孬种有种进来一起躺”还是说“倒还要谢你圆三哥的奢望”,棺椁已然被封入地底,再漏不出一点声息。
      ——其实明明可以两句一起喊的……

      金光瑶努力在混沌中挣扎出一线清明,然而生机已消,灵台崩碎,魂魄中封存的前尘旧事和七情六欲纷至沓来,他浑浑噩噩了不知多久,终于寻到一个瞬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而寂静。
      五感复苏,金光瑶的唇尖触及粗劣的麻线,发顶在什么方而硬的东西上缓缓挪动,那东西的弧度莫名地熟悉,像是……曾经每夜在怀中摩挲着的下颌。
      ——大哥?
      金光瑶的颈骨已断,只能保持着埋首在人颈肩的姿势,未断的左手抓握着身下人的躯体衣衫,缓缓向头顶上移,摩挲着那个东西。
      由方而尖的下颌。微厚的下唇。挺拔的鼻梁。深陷的眼窝。
      指尖停在眉骨末梢,一道指甲长短的疤痕,浅而粗糙。
      ——大哥。
      金光瑶伏在聂明玦颈窝,艰难地举起手,将自己的头颅托起一点,“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响起,已被身下人捏断的颈骨间下颤出细碎的骨茬。
      ——终究还是被你杀了。
      他尝试着动唇,声带艰难地颤动几次,发声细弱而模糊。
      “聂……”
      ——你还有什么执念未了?
      “……明……明玦……”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聂明玦……”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杀我吗?
      百尺地底,九重禁制,长久的黑暗和寂静里,没有人回应他。

      金光瑶一点一点弯起唇角,喉间发出只剩气音的笑来,连带着诡异的“咕噜咕噜”声,血肉模糊。
      忽地,什么东西抬起,窸窣的声响从身侧上移,虚拢在他头顶,再探入他发间,触及头皮。
      金光瑶猛地抬起眼睛。
      ——刀茧。

      【三】水月镜花转瞬天涯
      【公历2007年】
      【鄂省 云萍市新城区】
      蓝曦臣开车的习惯是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在刚拿到驾驶证的半年里尤其如此。
      于是在他战战兢兢地拔掉车钥匙后,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弟弟异常激动的表情——对于蓝忘机来说,唇角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就已经算得上是很开心的神情了。
      于是蓝曦臣顺着弟弟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衣的少年正风驰电掣地骑着自行车,还向他们的方向用力挥着手,“蓝忘机!”话音刚落,就“嚓”地一声停在车旁,风流俊俏的脸上满是笑意,“为了配合你的古琴,我带笛子来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别过脸,语气冷淡,“无聊。”
      蓝曦臣的目光在弟弟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心下了然,转身对那少年说:“你就是忘机的同学吧?魏……”
      “魏无羡!是他同桌!”少年笑道,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系了红穗的笛子,“我是云梦派的乐修,主修的法器是吉他,今天用笛子。”
      云梦派主剑修,次医修,乐修鬼修皆是旁支,人数虽少但传承一样久远,蓝曦臣心知魏无羡应该是这一代的传人,面上一片和善,“我是蓝曦臣,忘机的哥哥,也是这次活动的领队之一。我毕业于云深学院,算是你的学长。”
      正说着话,一辆豪华轿车从公路尽头驶来,稳稳停在他们面前,衣着精致的少年从副驾驶开门出来,目光在魏无羡身上顿了顿,直接滑向蓝家兄弟,“曦臣学长,忘机。”
      蓝曦臣笑着点头,对魏无羡说:“介绍一下,这是金子轩,兰陵派的符修,也是我们今天实践活动的队员。”
      魏无羡面色紧绷,像是强忍住了翻白眼,笑得颇有些狰狞,“我们以前认识。”
      金子轩脸上一抽,扭过头没接魏无羡的话茬,问蓝曦臣,“今天活动的另一位领队是聂明玦学长吧?”
      “是,他之前发消息和我说,要顺路带最后一位队员过来,可能要晚一些。”
      魏无羡注意力被转移了,“怀桑他哥也是领队?那怀桑怎么不来?”
      “聂大哥说怀桑参加这次活动也是个累赘,已经让他去补课班了。”蓝曦臣低头看了眼手机,“他们说已经到了。”
      说罢,他转身向远处的两个人影挥手,高大的那个人影挥手回应。

      “聂明玦,清河派,刀修。”
      另一位领队身形高大,衣着简单,面相英俊,却有些严肃,但毕竟只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算得上同龄——不是蓝启仁那样的中年教导主任,魏无羡很满意,连带着看聂明玦身边的男孩也顺眼,“同学你叫什么?是哪派的?修什么?”
      “我叫孟瑶。”唇红齿白的男孩笑起来乖巧漂亮,让人想到可以被乖乖摸脑袋的猫崽,“刚考上云深高中,修符箓……算是兰陵派的。”
      “还是直系学弟啊。”魏无羡拍了拍孟瑶的肩膀,直把他拍晃了几下,“看着真……年轻!你不说你要上高中了,我还以为你刚上初一呢!”
      魏无羡自来熟,而另一侧的金子轩听了“孟瑶”二字,面色就微妙起来,问话时语气怪异,“什么叫‘算是兰陵派’?”
      “我没有正经拜师修道,档案上是散修。”孟瑶弯起眼睛,乖乖地解释道,“符修的功课都是我妈妈教我的,我妈说她学的兰陵派——但档案出了点问题没有转正,写的是散修,所以我也是。”
      虽然近些年来,社会上对修道门派类型的看法已经改观,但终究再八百余年门派制度影响下,“名门正派比散修强”的观念仍在,是以孟瑶自觉话里虽然是实情,但越说越好像是自己在高攀,见金子轩愈发神色诡异,好像在不满兰陵派的名头被自己这么个小散修污了一样,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突然肩上一沉,孟瑶不必抬眼,也知道是聂明玦的手揽在他肩头。
      “档案制度,意在保护稀有门派的技艺传承和散修权益,而门派分别也是百年前的遗风了,大家说说就算了,不必认真。”聂明玦沉声道,“他现在的功法心诀都是我教的,算半个清河派也未尝不可——每个人能学习最合适自己的东西就好,至于何门何派,没什么意义。”
      金子轩被他目光中的严厉所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到了点家里的事,走神了。”
      魏无羡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孟瑶见机笑着说了几句题外话,将场面圆了回来。
      各自见面熟悉过了,蓝曦臣掏出“仙门实践”的小旗子,和聂明玦一头一尾,带着大家向不远处的一个深坑走去。
      金子轩走在队伍中间,前面魏无羡叽叽呱呱地和蓝忘机说话,后面聂明玦和孟瑶也开始絮语。
      “我担心我妈……在医院……”
      “我已经确认护工过去了,你要是……有事会有消息来……”
      金子轩垂下眼睛,想着上个月父母的争执,还有自己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被撕碎的照片……
      孟瑶……金子轩回头偷瞄了一眼,少年清秀的面容中仍带稚气,发际线正中有一点尖角的下凸,是极自然的美人尖,多衬出一分清丽。
      金子轩摸摸自己的额头,神色又悄然沉了一沉。

      云萍市有几千年历史,最早能追溯到两千五百年前——城史基本和仙门历史一样长,但一直没什么大事,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至少在公历1000年后没有。
      “虽然公历1000年左右,世家制度彻底崩溃的时仙门史被整体清了一遍,但基本只是删掉了所有历史人物的出身和姓名,一个地方出过什么大人物这样的记载,应该能留下来——毕竟后来的门派制度还是受到很多地域因素的影响。”魏无羡对蓝忘机说话,但声音没有控制,让其他人都听得到,“就比如云梦派的核心地域在武汉这边,武汉城史明确记载了三毒圣手——去年还考证出来三毒圣手应该姓‘江’。”
      而云萍城的记载中没什么大人物,应该就是真的没有大人物——毕竟无论是世家时代还是门派时代,鄂省的修仙中心都在武汉一代,离这里太远了。
      近年来,云萍市招商引资,旧城区改造,扩建新城区,地铁已经通了几条线,计划在新城区建一个商业圈,未雨绸缪,先在计划中的十字路口地底挖一个开阔的地下通道。
      市政府请了地质学家,确定此处构造坚固,无地下水层,挖地下通道绝对没问题,却忘了请历史学家确定一下这里是不是埋了什么——结果施工队挖出来个坟!或者说棺椁!或者说一个不知道几百年前的大禁制!
      挖掘机一铲子下去,就被旧时代的多重仙门道具炸废了,禁制也碎了好几层,但依然很有效力,常人无法靠近——自科技革命后,文化遗产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给仙门长脸了。
      市政府暂停工程,还没下达处理意见,消息灵通的中央修仙部实习生蓝曦臣主动请缨,拉了个仙门实践小队出发“除祟”——古风点,这叫夜猎。

      青天白日,艳阳高照,巨大的深坑里,魏无羡、蓝忘机、金子轩和孟瑶一字排开,蓝曦臣和聂明玦两个领队面对着他们,蓝曦臣说:“虽然我们人少,但都经过了一定的资格认证,这是个正规活动,关系重大,大家一定要服从命令听指挥。”
      众人点头。
      “那么现在,夜猎第一项——推理。” 蓝曦臣微笑,“大家找个地方坐吧,昨天我把相关资料发给大家了,说说看,这里面应该是个什么。”
      蓝曦臣从里到外都是典型的姑苏派,严格遵循传说中的夷陵老祖开创的三步除祟法——先推理出邪祟的来源背景,再分析作祟原因,最后再搞掉它。
      魏无羡觉得,这是姑苏派的那些繁文缛节中,非常难得的一点实用的东西。

      “先判断年代吧。”蓝曦臣环顾一周,点人,“魏无羡。”
      魏无羡站起身,做了个风骚的鞠躬,似演讲开场,侃侃而谈:
      “看棺椁材质,辟邪的白玉石椁,长七宽三,是早期仙门的压祟习惯,应该在公历前100年后。
      “锻造的金属符箓上有非常多的杂质,说明冶炼技术没有达到公历500年左右的‘大分水岭’。
      “再看封印花纹:云纹、牡丹、莲花、兽首,但没有太阳纹——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是世家时代的后射日时期的四大家族。年代大概在公历100年到300年之间。”
      “很好,和碎片检验结果的年代区间一样。”蓝曦臣顿了顿,又问:“有人能再缩一下区间吗?”
      众人沉默,蓝忘机想说话,却见兄长目光示意,静了一会儿,才听见孟瑶轻声开口:“仙门史载,射日之征伐温,作为世家首席的温氏覆灭在公历122年。而后射日时期的四大家族中,蓝家在公历265年退隐。所以‘四大家族’的时代,可以缩到公历122年至265年。”
      魏无羡眨眨眼,“小老弟你背得挺细啊。”
      孟瑶抿着嘴笑起一点点来,抬头去看聂明玦,得来一个赞许的眼神,又低下头去。

      蓝曦臣继续引导大家,“那再判断棺内的东西,按照常规思路,应该是人——那个时代有很多修道者死后成为邪祟的记载,我们可以往这个方向想。”
      魏无羡嘀咕:“能让四大家族共同镇压,在仙门史上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戳戳蓝忘机,“你的强项来了,人肉仙门史蓝同学。”
      金子轩笑了,“那个时代还有什么比夷陵老祖符合条件的——名震天下、四大家族共同镇压、死后可能成为凶尸。”
      魏无羡说:“关于夷陵老祖的结局,我在云梦派仙门史里看到的版本是‘万鬼噬身,魂飞魄散’呀,都没什么东西可镇压的。”
      金子轩说:“我们兰陵派的仙门史里说后来又复活了,说不定是第二次死了被关在这里呢!”
      世家制度崩溃后的“仙史浩劫”,不仅使得公历前1000年的仙家名人都无名无姓,也让这一千年“无信史可依”,如今以姑苏派保存的蓝氏仙门史为正史,但也可以参考其他门派保存的仙门史——所以几种史书说法冲突时,一时间就难辨真伪。
      蓝忘机突然开口:“这里装的不是夷陵老祖。”顿了顿,“叔父为了重修家谱,考证了很多蓝家先人,其中就有夷陵老祖——他葬在‘望仙山’的祖坟里。”
      至于“和含光君同棺”这后半句,他觉得没必要说。
      金子轩又说,“既然在鄂省,那是否是三毒圣手呢?”
      魏无羡又和他唱反调:“我早说了三毒圣手姓‘江’啊,他的棺在莲坞山,我见过碑的。”
      金子轩两次被人抢白,面上有些挂不住,魏无羡看他吃瘪,十分开心。但仙门史非他所长,他只看向蓝忘机,示意他说话。

      【四】善恶不分天地难容
      蓝忘机惜字如金,“敛芳尊。”
      金子轩一头雾水,“谁?”
      蓝忘机丝毫不因魏无羡的表情而动容,平静地解释道:“后射日时代的三尊之一,敛芳尊。”看金子轩面露疑惑,便开始背书,“敛芳尊,生年不详,卒于玄正三十八年——即公历138年。射日首功,世家时代首任仙督,在位十年,首创瞭望制,携百家立瞭望台一千二百座。泽芜君称其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 本句源自《唐论》。] ,然而又以其私德有亏,亡于阴司报应,声名狼藉,化身邪祟,为仙门封棺地底,世人多讽之。”
      ——身份够尊贵,时间对得上,死法巧合。
      金子轩面色依旧迷茫,看魏无羡神色得意,只弱气反驳道:“我读兰陵的仙门史……没有这个人。”
      “金子轩你不读书别污蔑兰陵派啊!云梦派仙门史是出了名的精简,对敛芳尊都有记载的。”魏无羡不管金子轩,直接开始絮絮叨叨,“我们这边记载说他是世家外室子,出身卑贱,射日之征后才认祖归宗,周全圆滑,八面玲珑,是个能干大事的。不过受出身所累,此人生性凉薄,恩仇必报,杀孽颇重……”
      他顿了顿,“原文我记不清了,不过我感觉书上写这段还挺可惜的——跟其他段落都不是一个画风,就跟突然换了个作者一样。虽说这段写得像野史,但也有几分可信吧。我以前觉得有意思,特意查过的。”话锋一转,语带无奈,“还有的小门派记载,说他杀父杀妻杀师杀子杀兄杀友,六亲不认,深恩负尽,故事编得比小说还有意思,都不知道是从哪台戏里抄过来的。要我说……”
      仙门事传到民间,被扭曲成乱七八糟的故事,成为话本和戏剧流传,再被后世加在野史里的情况不胜枚举,相比之下,云梦派的记载说不定还是最接近真相的版本。
      金子轩并不想听那个敛芳尊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而是专注于争辩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兰陵仙门史记载中真的没有……”
      魏无羡被他插话,呲牙就要怼,却被孟瑶小声截了话,“金学长说的是真的,真的没有——我也看过的兰陵派的仙门史的,别说敛芳尊了,连‘三尊’二字都没提过。魏学长你别计较这些了。”
      金子轩好不容易得来一个人帮腔,脸色却又莫名其妙地往诡异的方向变化了。
      孟瑶的话音软,轻轻巧巧一番话下来,像是杯清火茶,魏无羡也懒得怼金子轩了,只哼了声,转头去看蓝曦臣,“领队,棺中的是敛芳尊吗?”
      蓝曦臣却转向聂明玦,“聂大哥,不知清河派仙门史如何记载的?可和大家说的,有什么出入?”
      清河派仙门史的可信度仅次于姑苏派,大家的目光都有些好奇,然而聂明玦摇了摇头,“记载很少,没什么用。关于敛芳尊的内容,早年太详细,后来太简略——写敛芳尊微末时同赤锋尊同袍而战,赤锋尊对他有知遇之恩,关系很好;射日之征后的记载只寥寥几句,内容和蓝忘机说的相似。”
      蓝曦臣定论道:“我自己做推理时,也猜测是敛芳尊,至于是否是真的,便看稍后除祟了。”
      该进展下一步了。

      聂明玦突然说:“曦臣等等。”
      众人皆抬头看他。
      聂明玦道:“我突然想起,如果棺中是敛芳尊,那么应该也有赤锋尊——我们清河派最后记载说他们同棺而葬。”
      魏婴蹦了起来,兴奋道:“两个大佬死同椁啊——断袖之癖吗?!”
      聂明玦说:“未曾记载详情,但既然是被四大家族合力镇压,姑苏派又说他死于阴司报应——合葬应该是因为恩怨而非情爱。”
      魏婴更兴奋了:“说不定是殉情呢!”
      蓝忘机眉头一抽,冷声道:“仙史有载:赤锋尊死于玄正二十八年——公历128年,比敛芳尊早了十年。”
      他意在说隔了十年不可能是殉情,然而魏婴变本加厉,高声道:“那就是冥婚啊!”
      众人无语,魏无羡冷静了几秒,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写小说的毛病,刚刚脑补太过,大家别在意。”
      他笑得明朗肆意,满脸少年气,蓝忘机别过头不去看他,眼角却弯了起来。

      孟瑶是聂明玦亲自推荐来的,人又乖巧懂事,蓝曦臣不免刻意照顾他些,也意在考察,“孟瑶,对敛芳尊,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少年扬起脸来,虽然意外,却并不慌乱无措,反而像是已经打了很久的腹稿,开口说:“我觉得——敛芳尊是金家人,所以应该由兰陵派开第一层,同宗功法,更有压制的效果。”
      “等等!”金子轩打断他,“你怎么知道他是金家人?”
      虽然年代久远,如今的“金”姓人未必是两千年前的兰陵金氏的后裔,但兰陵派的金姓修士向来以正统自居,隔了一千多年继承了世家时代的风气,金子轩对史书上的“金氏”还有几分亲切,一时间难以接受,“兰陵派仙史上没这个人。”
      “正是因此,我才这样说。”孟瑶面对金子轩的质疑不慌不忙,声音不大,却非常稳,“第一,后射日时期,是世家时代的鼎盛阶段,敛芳尊是第一任仙督,那么肯定出身世家,甚至应该是某位世家的家主;第二,既然史书记载他受世人讥讽,那受舆论影响,被家族除名也不难理解——世家时代这样的例子太多了;第三,他有很大几率是四大家族中某一家的家主,而他在位的时间段,只有金家的家主没有被考证出来——那段历史的人物考证,学界已有定论:蓝家是泽芜君,江家是三毒圣手,聂家是赤锋尊,只有金家有空缺。”
      金子轩对仙门史没什么研究,也不曾关注过这样的考证结果,立时愣在原地,这次反驳孟瑶的却是蓝忘机。
      “前两条在理,但第三条有漏洞——史料记载,赤锋尊死于公历127年,敛芳尊得位仙督,也在这一年,如果敛芳尊是聂家人,那么时间上也刚好合得上。”
      魏婴默默把“卧槽兄弟骨科”捂在嘴里,只一双狭长凤目闪着诡异的光。
      话题又绕到了清河聂氏,蓝曦臣转头,“聂大哥?”
      聂明玦走到孟瑶身边,揽住少年单薄肩膀,对蓝忘机沉声道:“但赤锋尊之后的聂氏家主已经确定了是怀刃君,所以我认为阿瑶说得更在理。”
      蓝忘机面无表情,寸步不让,“怀刃君封号在公历140年——也就是说,完全可以在赤锋尊和怀刃君中间插入敛芳尊在位的这一段。”
      “封了尊号不代表刚做家主。”见弟弟认真起来,蓝曦臣上前拍拍他,示意他放松,“我看过篇考证的文章,是说怀刃君在未得尊号前已经做了十余年聂氏家主,所以至少我们能确定敛芳尊不是聂氏家主。”
      蓝忘机坚持继续分辨:“但……”

      大家都在谈正事,只有魏无羡面色狰狞,憋得很难受。
      金子轩瞟他一眼,讽道:“你想说什么胡话就说吧,我看你都快炸了。”
      魏无羡长出了口气,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并排写了“敛芳”“赤锋”,圈出“敛”和“锋”来,“这俩字组合起来是啥?”
      金子轩冷笑,“敛锋——我不瞎,而且认字。”
      魏无羡恨铁不成钢,“我不是让你直接读,发挥联想!联想懂不懂?敛同怀,锋同刃——这是怀刃啊!怀刃!”
      金子轩一怔,像是被魏无羡的表情吓住了,“你又脑补出什么三角恋?“”
      魏无羡也顾不得和之前金子轩多不对付了,只兴奋道:“可以是三角恋!也可以是一家三口啊!也可以是个旁观虐恋的旁白人称嘛!反正照着赤锋敛芳组CP的思路走下去,怀刃君这名字非常带感了!”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蹦了一下,“而且怀刃君扬名正好在赤锋尊和敛芳尊死后啊!这位当了仙督以后继续推行瞭望制啊!清河聂氏就在他手里走到最鼎盛的时期啊!是不是很有意思?是不是很适合脑补?!”
      金子轩报以怜悯傻逼的目光,蓝忘机也不再和孟瑶较真,目光落在魏无羡身上,眸中情绪翻涌,蓝曦臣看着弟弟,感叹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孟瑶看着他们嘻嘻哈哈,一直紧绷的脸上悄然放松,露出一个悠远而怅惘的笑来。
      这样发着呆,脑袋上一重,之后被轻轻揉了两下。
      聂明玦难得带点笑意地问他:“笑什么?”
      孟瑶摇摇着脑袋,把聂大哥妨碍他长高的手晃下来,口中小声道:“我在想啊——史书记载里,赤锋尊名垂青史,风评极好,敛芳尊有千秋功业,但私德有亏。如果魏学长脑补的都是真的——那也应该是个有分歧对立,相爱相杀的故事。
      他抽抽鼻子,面上露出点天真的孩气来,“像什么出身不同三观不合,善恶两分互不相容啊,早年多么好后来就多凄凉,最后留下了一位承两人遗志……这些梗确实很带感啊,值得写一写的。”
      聂明玦默了会儿,才出声:“你们都想太多了——说不定只是:赤锋尊因刀灵起尸,敛芳尊除魔卫道,这样一死怨气太大分不开,于是就把他们一起埋了。”
      孟瑶白了他一眼,两人熟识已久,这个白眼翻得格外明目张胆,显得满脸鬼灵精的稚气。
      聂明玦忍不住又抬起手去揉他的脑袋,少年发顶细软,毛茸茸的,十分好摸。但刚揉了两下,手就被小少年气急败坏地拍掉了。
      “早说了这样会长不高!”
      聂明玦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来,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轮廓深邃的五官上,真正笑开了,一脸严肃硬朗中乍含柔色。
      聂明玦有个秘密。
      ——他有一点点喜欢小孟瑶,一点点。

      【五】灰飞烟灭的刹那瞬间化作尘沙
      一千八百年前的棺椁,经过多年磨损和挖掘机的蹂躏,还余三重禁制,将众人和棺椁隔开三米有余。
      “孟瑶和子轩开第一重,忘机和魏无羡开第二重,我开第三重,聂大哥开棺。”蓝曦臣分配任务,眉宇间露出些凝重之色,“虽说古物磨损多,未必会很凶险,但大家小心为上,时刻警惕。”
      金子轩道:“当时的技术是困不住灵的,这两人必然已入轮回,这么多年,怨气和残魂应该都散干净了,不足为惧。”
      魏无羡又怼他,“你当那些千年老鬼上身是闹着玩的?”
      “噤声!”聂明玦站在孟瑶身侧,对他和金子轩道,“出符箓吧。”

      第一重禁制。
      孟瑶和金子轩各自掏出准备好的符,凝神聚气,控制着已经勾画出图案的符箓,一一覆在有形无质的禁制层上,两人符纸交叠成阵,对视一眼,同时运灵,符箓燃烧。一片灵火燃了三秒,禁制破碎后的灵流四散而开。
      金子轩在同龄人中很少遇到能和他配合得这样好的符修,不禁又看了孟瑶一眼,后者紧贴在聂明玦身后抵御灵流,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汗珠滚落,满是灵力被抽空的疲色。
      “你符画得不错,控制也好,但材料配合得不对。”金子轩忍不住当场指点他,“生宣不好配丹砂,你若用金鳞台出品的销金纸画符,运灵损耗至少要少一半。”
      兰陵派符修,诨名“烧纸的”,虽然出招威力大,但也是诸多修炼方法中最耗财力的一种。孟瑶家境平平,虽有母亲自小教导,符修的硬功样样不差,但能入手的材料一直都是最劣等的。此刻被金子轩当场戳了痛楚,孟瑶惨白的脸色更难看一分,应了声“是”,脚下又往聂明玦身侧靠了一步。
      自己紧攥成拳的左被聂明玦握了一握,青年没回头,只低声问他:“之前送你的都用光了?”
      “没。”孟瑶低着头小声说,“现在用的都是我以前画的……大哥给我的那些,一直没什么要紧场合可用,我想省着些。”
      聂明玦心下一软,将少年拳头掰开,用力握了握,随口劝慰,“那些随便用,用完了我再给你。”没听见回答,只好又加了一句,“反正那些怀桑用着也浪费。”

      第二重禁制。
      魏无羡转了转笛子,对正在给古琴调弦的蓝忘机道,“奏《望仙》?”
      蓝忘机手顿了一顿,淡淡“嗯”了声。
      乐修以音为剑,以柔克刚,第二重禁制破碎时,连四散的灵流都被乐音化解开来,只余拂面微风。

      第三重禁制。
      蓝曦臣是现今姑苏派乐修的第一人,传说中他引商刻羽,琴箫双修,余音绕梁,三日……
      在魏无羡充满敬仰的目光里,蓝曦臣掏出了一只身穿红衣的黄色塑料小熊,以手压在小熊头顶。随即,带着温和灵力的琴箫合奏曲悠悠响起,禁制无声消解。
      ——原来是个小熊□□形状的蓝牙音箱。
      “……蓝领队?”
      蓝曦臣解释道:“这是白雪研究所的科研成果——聂大哥也带了吧。”
      “带了。”聂明玦说,“方便坐地铁。”
      魏无羡转头,便看到聂明玦掏出了一把晶莹剔透、做工精美的……塑料刀?

      棺椁上七十二颗桃木钉仍在,但禁制全破后,棺中阴气溢出,凉意蔓延。本都还轻松的几人同时沉下脸色,绕在棺椁四周,各自运灵持法器,紧盯着中央。
      孟瑶从怀中掏出一条浅黄符箓缠绕刀身,聂明玦见那长条状的符箓是混了金粉的朱砂在销金纸上绘成的,不由一怔,正撞上孟瑶抬起头来,冲他展颜而笑,“好啦!”
      聂明玦叹了口气,将心头千言万语按下不表,只抬手揉了下他的发顶。
      健壮的青年转过身,提着把轻巧的塑料刀,立在孟瑶身前,身姿挺拔,手势老练,沉稳如山岳。
      “你就在我后面,别乱跑。”

      蓝曦臣又放了另一首《洗华》,魏无羡蓝忘机跟着蓝牙音箱合奏,阴气被压制,另一边的聂明玦用刀难得这样轻巧,出手如电,呼吸之间,刀锋急转,刃上灵力带风起钉,四刀斩过,七十二颗桃木钉碎成粉,阴气更盛一分。
      乐声终止,棺椁中却没有动静。
      “好像只有经年封印的阴气,怨气和魂魄都消了吧。”金子轩捏着一张符要扔不扔,“我炸开看看?”
      “都别动!”聂明玦沉声道,上前一步,刀尖平平伸出,灵力涌出凝住成锋刃,做出了个上挑的手势。
      石椁掀开,侧翻坠地,聂明玦看到是一尊白玉石雕的观音像,雕像的面容清秀而熟悉。
      随即,无形无质的烟状物从观音像底窜出来,他急忙抬手横切,那青烟擦着刀锋上的符箓划过,扑到面上,他眉心一凉,尚未觉得如何,便有人重重扑在他背上,转身之际,先入目的是一张浅黄的除祟符,继而是那张清秀得酷似观音像的脸上,骤然露出的痛色。
      魏无羡的惊呼、蓝曦臣的问询、蓝忘机的琴声……混着风声在一瞬间响作一片,终结于金子轩甩出的一张爆灵符,刹那的爆裂声后,棺椁俱开,白玉石雕炸作碎片,露出底下两具已然分不清你我的森森骸骨。
      一时间尘烟飞舞,一片寂静里,聂明玦看到孟瑶的眼神骤然一变,露出狰狞的神情。
      ——他揪着聂明玦的领口,嘶声诘问:“你为什么……”
      聂明玦不假思索地将孟瑶按在他胸口的符箓拍回孟瑶脸上。
      少年攥在他领口的手一顿,随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六】前生你我转身不曾留下
      怨气或者游魂入体,会引起神智恍惚,幻听幻视,昏迷乃至休克。
      孟瑶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些血肉模糊的景象,或者坠入什么可怕的梦境里。然而他睁大了眼睛,什么都没有。
      没有光,没有色,没有影子,也没有声音。
      他在黑暗与寂静中睁大了眼睛,不能言不能动,依稀中,一句句“为什么”的诘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血肉黏滑的摩擦声,贴着耳际,渐渐来到内里,在喉咙处颤动,细弱中含凄厉,声线熟悉,恍惚间竟像是自己的。
      绝望、质疑、渴盼……歇斯底里。
      ——却无人回应。

      惶恐、愤怒、失望、仇恨、不甘、痛苦……
      孟瑶感觉到某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跟着那个声音一起进入身体,像是一只蛰伏在灵台的妖兽,躁动着抓挠翻滚,在胸口合着心跳一起跳动,灼热而汹涌。
      百尺高台,当胸一脚。
      极痛。
      他好像又从台阶上滚下去了,会合身翻滚好多下,身上每一处都磕碰出淤青,疼痛被拉长好似无穷无尽,他伸不开手握不住东西,张不开嘴也无人可唤……
      他又像是被淹没在湍急的水流中,胡乱扑腾着伸出手,没有稻草可握,然而喉咙深处的呜咽中却藏着什么,他于乱流中启唇,竭力捕捉那几个字音,将它们推出喉口。
      有什么坚硬而结实的东西横在他背后,温热的物什半环作牢笼,扣在他肩头。
      亦如十四岁那年,他合身滚落长阶尽头,于喧嚣人声中,将他托起的那双手。
      刹那间,不尽汹涌的无名之痛,都有了出口。

      这是蓝曦臣领驾照之后第一次飙车,好在新城区马路开阔无人,也没有来得及装监控。副驾驶座的魏无羡跨在蓝忘机腿上,却没顾得上调侃蓝忘机的脸色,而是伏身探向后座,双手托着一叠销金纸,后排的金子轩以指沾朱砂飞快地勾画除祟符,画完一张就拍在孟瑶身上,却拦不住混了金粉的朱砂在三秒之内褪去艳色成墨痕。
      孟瑶像是在做噩梦,潮红的面颊上神情痛苦,汗湿的鬓发黏在脸上,口中的呜咽和手脚的抽搐不管怎样摇晃也止不住,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软软地蜷窝在聂明玦怀里,浑身都在抖。
      金子轩又甩出一张符拍在他胸口。
      他微微张开嘴,淡色的薄唇颤抖了半晌,终于吐出了一个模糊的气音。
      “聂……”
      聂明玦伏身去看他,搂在他肩膀上的手又颠了两下,少年失焦的双眸微微睁开一半,突然涌出眼泪来。
      “聂……大哥。”
      与此同时,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聂明玦一矮身将孟瑶抱出来,抬头见“莲坞医修研究所”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怨气入魂很深,有乱魄的迹象,不太乐观。”医修江厌离从屋子走出来,清秀的脸上神情凝重,“按照传统疗法,需要乐修奏《定魂》和医修或鬼修共情除怨——但病人年纪太小,需要治疗者的精神力足够强才能保证共情的安全——我们这里没有合适的医修或鬼修。”
      聂明玦双拳紧攥,隔着厚厚的玻璃,他能看见被注射了镇定剂的孟瑶瘫在病床上,断断续续地落下泪来,和头顶巨大的仪器相比,他的脸实在是小,眉心蹙着一道痕,显得苍白又脆弱。
      “江澄和我说过最近开发了新的仪器。”魏无羡急急道,“专门用来共情除怨的。”
      聂明玦猛地转头头看向江厌离。
      “CT共情机还在研制阶段,实验效果很好,但最后的文件还没有批下来……但我可以走‘实验’的途径给他用。”江厌离顿了顿,“需要一位精神力达到B级,且和病人关系密切,了解病人详细经历的修士配合。”
      聂明玦举手,“聂明玦,今年三月测的精神力A级,和孟瑶相识两年,他的家庭情况和个人经历我基本都知道。”
      “好,聂先生跟我来。”江厌离点点头,不忘安排其他人,“阿羡,你带大家去找阿澄做个检查吧——怨气残魂都未必只在他一人身上。”

      签了实验协议书,聂明玦躺在床上,听着机器启动的声音,两张床同时移动,将自己和孟瑶并肩送入巨大的半弧形仪器中。
      被固定在身体两侧的左右手食指下,一红一绿两个按钮触感柔软。
      江厌离的声音在他耳机中响起:“稍后你会被强制进入共情状态,机器会自动检索出实验对象魂魄中异常的部分,简单来说,你会看到实验对象受到干扰的回忆,怨气附带的非本人记忆也会以真实场景的形式出现在你的感官中。因为怨气入魂,有乱魄迹象,所以那些非本人记忆会和本人记忆交杂在一起,你需要分清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不是。”
      “机器自动排列记忆场景,依次共情——非本人的记忆动左手删除,本人的记忆动右手保留。为保证实验对象人身安全,若您长达一分钟没有判断,记忆会自动保留,请您也妥善选择……”江厌离郑重道,“宁可放过,也不要多删。”
      “三十秒后,共情开始。”

      江厌离嘱咐晓菁盯紧仪器,转身推开玻璃门,和站在外面的金子轩撞了个对脸。
      “江……江小姐。”金子轩知道这是自己的娃娃亲对象,却顾不上害羞,急声问:“里面怎么样了?”
      “实验顺利,数据稳定,你不要太担心,这是经过多次检验的仪器。”江厌离柔声安慰他,“你还是先去做个全身检查,回来再看也不迟——恐怕要进行一个小时。”
      金子轩默默盯着实验室的门,脚下不动。
      “说起来,CT共情机还是依托金伯父的共情符箓改良的科技版本,你应该最清楚了,效用有保障,请你一定相信我们。”江厌离忍不住去拍他的肩膀安慰,被人错愕地躲开,也不恼,继续劝道:“先去做检查吧。你也不想回家做噩梦才知道自己身上也有怨气,对吗?”
      她神态温柔可亲,言谈之间令人如沐春风,两人又有些前情,金子轩脸上不由泛起点绯色,却还是端住了,低声说,“江小姐,我们也算旧识,我知道你在这里做研究很方便……能不能帮我个忙?”他捻着一根深栗色的柔软发丝,轻声说:“帮我和这个……做个亲权鉴定——千万别告诉别人。”
      “这……”
      “涉及家中要事,我不放心外面的那些。”金子轩面色泛红,目光却极其认真,“拜托你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