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路人》废诗

4、一心人

　　“几点了？怎么不叫醒我？”这是今天鼬一睁眼对鬼鲛说的第一句话。

　　太阳高悬于天上，照出万物短短的影子，若说现在是早晨未免有些自欺欺人。鼬摇摇晃晃的爬起来，直奔书桌扑去。书桌上散落着大把草稿，都是有这几天一边想一边写下的东西。

　　鬼鲛将午饭和药放到书桌上，说：“鼬先生，你应该好好休息，你已经连续熬夜好几天了。”

　　“没时间了！”鼬头也不抬，把药抓过来一饮而尽，又胡乱扒了几口饭，继续沉浸在昨日的工作，鬼鲛拿起鲛肌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去打扰鼬。

　　自从上次鼬看病被下了死亡通知，鬼鲛就不再带着鼬四处漂泊，而是寻了处幽静的山中小院住下。那算命先生给的药方很顶用，但是治标不治本，长久下去鼬依旧难逃一死。

　　鬼鲛有心劝鼬按照长生之法，抛却前尘往事，以换新生。他是每天变着法子劝鼬，只要鼬点头答应，他会离开带鼬远走高飞，去到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们、伤害不到他们的地方，安静的过完一辈子。只要鼬答应。

　　起初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然而所谓列女怕缠郎，心思再坚定的人面对在乎的人的哀求总是会动摇的。就在鬼鲛以为自己即将说服鼬的时候，一道晴天霹雳劈了下来，把两人劈了个透心凉——宇智波佐助杀死了大蛇丸，来找鼬寻仇了。

　　鬼鲛看到鼬的表情就知道他白劝了。只要佐助在，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走了。

　　就在几天前，鼬和佐助立下战书，约定兄弟二人在宇智波一族的旧址决斗。那是一场鼬睥睨已久的决斗，自灭族之夜起他就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有人来审判他的罪行。如此一来皆大欢喜，罪人得诛，佐助成为英雄，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若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对和平的追求只能到此为止了，不久前的月读实验在月之眼计划的尽头立了块“此路不通”的牌子，一个和平的世界恐怕只能在梦里实现。然而午夜梦回，鼬总是会想起这件事。

　　再经历最初的失望之后，他又开始思索起来，虽然已经证明了消除了所有差异、让所有人都变成相同的是没有好结果的，但是这似乎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保留差异，创造相同之处。

　　只要创造的相同足够重要，那么所有人都可以做到和而不同！想到这点的一瞬间，鼬从床上蹦起来，一路冲到书桌旁那笔写下来，也就是从那晚起鼬再也没睡过好觉。

　　鼬开始在茫茫历史中寻找例证，他手头没有书，有书他也看不清字了。事到如今，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记忆。灭族后的晓组织生涯中，他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是拼命的吸取各地的历史，去总结去发现其中的历史规律，到如今他的足迹已经遍布世界各地，他的脑海中储存着上千年的人类历史。

　　可是要在浩如烟海的人类历史中寻找可以止战的“相同”竟然如此困难，鼬发现绝大多数时间人类就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错误，引爆战争的导火索，而为了熄灭战争所采取的最好办法是以战止战。

　　想不出来，死活想不出来！思路就像团作一团的麻线，剪不断，理还乱。鼬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从头再回忆一遍。可是他愈发催促自己冷静，心中越是慌乱。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如同被揪起一般生疼，疼得他晕头转向，伏在书案上。

　　不行，时间如此宝贵，怎么能浪费在休息上。

　　趴了一会儿，鼬挣扎着爬起来，眼前一片模糊，身体绵软无力，大脑浑浑噩噩。他强撑着自己看着眼前的字，字的笔画却像虫子到处乱飞，看直教人崩溃。

　　我都快要死了，为什么没有一件事能如我所愿？

　　我一直把和平当作使命，可是回顾自己的一生，我所做的却是弑亲戮族，为什么会这样？如今我好不容易摸到了和平的门扉，却死活寻不到钥匙，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我做不了天才，至少我希望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谁来救救我…

　　……

　　“…鼬先生…鼬先生，你好点了吗？”

　　是谁？

　　鼬勉强睁开眼睛，眼前的是鬼鲛那张张牙舞爪的鲨鱼脸。鬼鲛身上散发着血气，看来是刚结束战斗没多久。

　　“我这是…”鼬迷糊道。

　　鬼鲛见状松了口气，说：“谁叫你中午不吃饭，饿晕过去了吧。”

　　“什么！”鼬被鬼鲛的话惊道：“现在几点了？”

　　不需要鬼鲛回答，窗外的暮色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什么都没有做，一天又过去了，他又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鼬心中顿时拔凉拔凉。

　　鬼鲛见鼬脸色极差，以为他低血糖又犯了，赶忙端出一盘三色丸子，道：“你先吃吧，饭还要等一会儿。”

　　鼬接过三色丸子，以往他最喜欢的甜食，如今却没有胃口。看着鬼鲛张罗着晚饭的背影，鼬想起刚刚从鬼鲛身上闻到的一丝血气，突然想到了什么。

　　鼬问道：“工作呢？”

　　鬼鲛说：“不用操心，已经结束了。”

　　鼬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最近那么有空，是因为鬼鲛一直在默默完成他那份的工作啊。而且这些年鬼鲛还一直在生活上照顾他，鼬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三色丸子，但他在刚认识鬼鲛的时候带他去吃过一次，鬼鲛就记住了他的喜好。反观自己却一直无视鬼鲛，就连今天鬼鲛想让自己多睡一会儿，自己也表现得很不耐烦…

　　我真是个糟糕的人。

　　鼬低头道：“对不起，和我这种人待在一起很麻烦吧。”

　　鬼鲛闻言诧异的看着鼬，他没感觉错的话鼬这是在消沉？他离开的时间里鼬发生了什么吗？鬼鲛欲言又止，草莽半生的他实在不擅长说安慰人的话，但是他更看不惯鼬难过。

　　鬼鲛说：“虽然我不知道鼬先生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我一次都没有觉得鼬先生麻烦喔。”

　　鼬说：“可是我今天又把工作推给你去做了。”

　　鬼鲛说：“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今后的任务我们轮流完成，还没轮到你呢。鼬先生，你今天就在纠结这个？”

　　说是轮流，但是自那天以后的任务都是鬼鲛一人完成的。难的任务鬼鲛说要挑战，简单的任务鬼鲛说要刷分，核算下来鼬竟然没有出手的余地，为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可笑鼬一直走神，没有察觉到。

　　鼬点头说：“我果然是个糟糕的人。”

　　三言两语鬼鲛就知道了鼬的精神已经到崩溃的临界点，这么多年来悔恨和痛苦一直压在心底没有释放也没有消失，现在鼬快要被吞噬了。鬼鲛庄重的对鼬说：“鼬先生，我一直憧憬着你。我们明明遇到相同的事情，我选择逃避，你却从来选择面对，一直都在做我做不到的事的你非常了不起！”

　　鼬摇头说：“不，鬼鲛，你看错人了，我只是一个杀父弑母，屠杀同族的畜生…”

　　话还没说完就被鬼鲛急速打断，鬼鲛抓着鼬的肩膀，捆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说：“这不是你的错。”

　　鼬摇头拒绝接受，道：“人是我杀的，怎么就不是我的错了？”

　　鬼鲛却一眼从鼬的眼睛望到灵魂深处，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鼬颤抖着，想要辩驳几句，却连完整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鬼鲛却不顾他的意愿，如同宣誓般的说：“这不是你的错。”

　　鼬咬紧牙关忍耐着，心脏却雀跃不已，他几乎要站不住了，眼前一片水雾。即便如此，鼬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他推开鬼鲛，说：“你懂我什么？”

　　鬼鲛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不愿意放过自己，不就是想通过自虐的方式赎罪吗？”

　　鼬闻言身体一颤，霎那间万花筒写轮眼就闪现在鬼鲛眼前，是月读！鬼鲛对鼬多熟啊，一个闪身熟练的闪避开，双臂一展将鼬带倒在地，吼道：“你看你都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连个像样的幻术都施展不出来。”

　　鼬心中一寒，以往鬼鲛对他言听计从又照顾有佳，如今交手他才意识到鬼鲛对自己的一招一式都太过了如指掌。

　　身下鼬挣扎着，鬼鲛将鼬死死的搂入怀中，贴在鼬的耳畔低沉道：“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我是雾影村执行特殊任务的忍者，刺杀大名是水影给我的任务，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鼬停止了挣扎，他没想到一向洒脱的鬼鲛竟有如此过往。他不可思议的看向鬼鲛，但是鬼鲛把脸埋入他的颈窝。

　　鼬说：“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为什么要做出自揭伤疤的行为？他同鬼鲛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九年，鬼鲛从未提起过往，他也从来不说，为的就是在两个人之间划一条界。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叛忍怎敢许诺未来。

　　此刻鬼鲛不惜打破边界感来向鼬展示自己的脆弱：“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我是同类人，你身上散发着和我如出一辙的痛苦，所以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鬼鲛一手环过鼬的腰间，将鼬捆在自己怀中，就像溺水时抓紧救命稻草一般。鼬没由来得想到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自己刚刚经历灭族，神思恍惚，恰好鬼鲛上来就踩他雷区，惹得他怼了回去。现在回想起来，莫非那个时候鬼鲛是来示好的？还是，因为两个人同病相怜，鬼鲛是来安慰自己的？鼬心中很微妙，原本他以为普天之下能倒霉到这个份儿上的只有他一个，孤芳自赏了多年，没想到身边还藏了一个。这都什么个事啊。

　　良久，鬼鲛听到一声轻叹，一双纤细的手臂温柔的环抱住他，亲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鼬道：“你打算怎么办？”

　　鬼鲛的声音闷闷的：“我想和你在一起。”

　　鼬叹息道：“…会痛苦的。”

　　鬼鲛道：“我愿意。”

　　鼬不再说话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对待，全心全意的依恋和肌肤相亲的热度，烫的他说不出话来，烫的他直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