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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晏欺霜的银丝在火光中织成罗网。他踩着燃烧的梁柱跃上屋顶,红衣掠过处,水寇的蓑衣化作纷飞的蒲草。谢无咎看见他腕间银铃缠着半截烧焦的账册,正是记录青城派私购漠北狼毒那页。

      “小心!”

      破风声来自东北角榆树。谢无咎旋身横剑,三支透骨钉嵌进剑身裂痕。暗器尾部系着的丝线骤然绷紧,残剑几欲脱手。他顺势腾空翻转,剑锋沿丝线溯源而上,树冠中跌出个佝偻身影——正是每月来送柴的樵夫。

      晏欺霜的银丝晚到半步。樵夫天灵盖炸开的瞬间,谢无咎看清他后颈的刺青:盟主府死士特有的赤蝎图。

      酒馆主梁轰然倒塌。谢无咎劈开烈焰冲进地窖,藏账本的暗格早已被酸液腐蚀。焦黑的铁盒里只剩半枚铜钱,永通泉货,与他钉在梁柱上那枚正好成对。

      “他们要找的不是账本。”晏欺霜的声音混在爆裂声中,“是当年你从火场带出来的...”

      残剑突然刺向他身后。银丝与剑锋相撞,绞住从余烬中暴起的黑影。那是个浑身焦黑的人形,双手却戴着谢家剑侍特制的玄铁爪套。

      “焚尸匠老吴。”谢无咎剑尖挑开对方残破的面皮,“三年前就该死在漠北。”

      焦尸喉间发出咯咯怪笑,爪套猛地扣向晏欺霜心口。少年旋身避让时,谢无咎看见他后腰露出半截烙印——是谢府处置叛徒用的黥刑印。

      残剑刺入焦尸脊椎的刹那,谢无咎手腕急转。七年前谢家剑法中的“回风折柳”,本该挑断敌人手筋,此刻却将焦尸钉死在酒柜残骸上。陈年酒浆混着血水淌过剑身,冲开焦尸胸口的火漆印:青城派掌门私印。

      晏欺霜的银丝没入火海,卷出个青铜匣子。匣面密布酸蚀孔洞,内侧却闪着鎏金光泽——是谢家剑谱独有的防护涂层。谢无咎劈开铜匣,泛黄的绢帛上,“惊鸿十三式”的墨迹被血迹浸透大半,唯独最后一式"归鸿掠影"清晰如新。

      “当年你父亲创这招时...”晏欺霜突然咳嗽,指腹抹过绢帛某处。血迹褪去处显出小楷批注:需与谢氏心法同修,否则经脉逆行。

      谢无咎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父亲临终前烧毁所有剑谱,独留这招要他立誓永不施展。而今看来,所谓的家传绝学,不过是早被篡改的催命符。

      马蹄声再次逼近。二十匹战马踏灭余烬,马背上的金甲卫队举起劲弩。谢无咎认出领队者的鎏金面具——七年前那个雪夜,就是这副面具的主人将诛邪令插进父亲心口。

      “谢家余孽。”面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盟主赏你全尸的机会。”

      残剑嗡鸣着回应。谢无咎踏着焦木跃起时,瞥见晏欺霜将银丝缠上鎏金面具的系带。少年唇角的血渍未干,眼底却燃着比火光更炽烈的恨意。

      “今日就拿这金铁壳子...”银丝骤然收紧,“祭我娘亲的琴!”

      面具炸裂的刹那,谢无咎的剑锋已至。惊鸿十三式最后一式"归鸿掠影"划出诡谲弧线,却在触及对方真容时陡然凝滞——那张遍布烫伤的脸,竟与祠堂供奉的谢家初代掌门画像有七分相似。

      “很意外?”毁容人抬手震飞残剑,“你以为谢家凭什么坐稳武林百年?”

      他扯开衣襟,心口黥着与晏欺霜后腰相同的烙印,“每一代惊鸿剑主,都是盟主府最忠实的...”

      银丝洞穿他咽喉时,谢无咎听见晏欺霜在笑。少年染血的手指按在他执剑的手背,引着残剑刺穿毁容人心脏:“谢掌柜,该清账了。”

      金甲卫队的弩箭如飞蝗扑来。谢无咎揽住晏欺霜的腰纵身跃入酒窖残井,下坠时瞥见少年撕开的衣襟下,那月牙疤已蔓延成赤蝎形状——与盟主府死士的刺青一模一样。

      井壁的青苔蹭过手背时,谢无咎闻到了铁锈味。不是血,是陈年机关齿轮的腥气。晏欺霜腕间银铃擦着他耳畔叮咚作响,少年潮湿的呼吸喷在颈侧:“谢掌柜的腰,比醉仙楼的姑娘还软。”

      残剑在井底石板上擦出火星。谢无咎借着微光看见满地散落的青铜齿轮,最大的那个刻着谢家剑纹。七岁那年,他曾在祠堂暗格里摸到过同样的纹样。

      “你早知道这口井...”剑尖抵住晏欺霜咽喉,"是谢家暗道的入口?"

      银丝缠上残剑裂痕。少年指尖抚过井壁某处凸起:“令尊建这密道时,可没想过要防着...”机括声骤响,石板翻转露出向下的阶梯,“防着亲儿子。”

      腐臭味扑面而来。谢无咎剑锋扫落三只毒蝠,蝠尸撞在墙上溅起荧光——是淬了孔雀胆的暗器。晏欺霜的银丝在黑暗中织成网,绞碎扑面而来的箭雨,箭头蓝芒映出壁上血字:擅入者,诛九族。

      字迹是他父亲的。

      阶梯尽头豁然开朗。谢无咎的残剑在青铜门上剐出火星,门环上挂着的玄铁锁已被人劈开——裂口处残留着惊鸿剑特有的斜纹。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夜,剑房传出的金铁交击声。

      “令尊可比你果决。”晏欺霜扯开锁链,“三更天斩锁,五更天自戕。”红衣掠过门缝时带起微风,“好让诛邪令来得名正言顺。”

      门内寒光刺目。谢无咎的瞳孔适应光线后骤然收缩——三百柄惊鸿剑悬于穹顶,剑尖皆指向中央玉台。台上摊开的绢帛被血浸透,依稀可见“盟约”二字。

      “谢家世代为盟主铸剑。”晏欺霜的银丝缠住最近那柄剑,“剑成之日,就是持剑人灭门之时。”剑身翻转,露出靠近剑柄处的凹槽,“这里本该嵌着锁心钉。”

      谢无咎的残剑突然震颤。他抬手接住坠落的剑柄,凹槽尺寸与盟主令严丝合缝。七年前父亲握着的断剑,原是被生生震碎了锁心钉。

      脚步声从阶梯传来。金甲摩擦声混着机括响动,追兵将至。晏欺霜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的赤蝎刺青泛着磷光:“谢掌柜可知,这蝎尾指向的穴位...”

      残剑划破他皮肤。谢无咎的剑尖挑着半枚锁心钉,正是从刺青下剜出来的:“你娘是谢家暗卫。”

      银丝骤然绷紧。三百柄惊鸿剑应声而落,在二人周身织成剑阵。晏欺霜的笑声混着剑鸣:“她死前告诉我,谢家祠堂的梁柱里...”剑阵突然转向,洞穿追兵的金甲,“藏着真正的诛邪令。”

      谢无咎劈开玉台。血绢之下,鎏金卷轴泛着冷光——竟是三十年前各派掌门与盟主签下的血契。他的手抚过“谢长青”的印鉴,祖父的名字旁按着青城、峨眉、崆峒三派的手印。

      “每月初一,各派需献弟子为药人。”晏欺霜的银丝绞碎最后一具金甲,“盟主府的续命丹,原是用人骨炼的。”

      追兵的惨叫突然断绝。谢无咎听见熟悉的机括声,是父亲书房暗门的动静。他挥剑斩向玉台基座,青龙浮雕的龙眼应声凹陷,地面裂开丈宽缝隙。

      幽蓝火光自地缝涌出。谢无咎看着地下密室陈列的琉璃罐,每个罐中浮着具婴尸,心口皆插着惊鸿剑。最深处那具已然成年,腕间银镯与他胞妹的一模一样。

      “令尊不忍看孩童送命...”晏欺霜的银丝缠住某个琉璃罐,“便用谢家子嗣顶替。”罐体碎裂,婴尸怀中的玉珏滚落,刻着“盟主亲赐”。

      残剑劈开所有琉璃罐时,谢无咎的手很稳。惊鸿剑碎片在地上铺成星河,映出追兵首领扭曲的脸——正是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崆峒派长老。

      “谢家的剑...”晏欺霜突然咳血,银丝没入长老眉心,"终究斩得断这腌臜世道。"

      密道突然震颤。三百柄惊鸿剑齐齐转向,剑尖指向谢无咎心口。玉台血绢无风自动,浮现出新字:弑亲者,承业障。

      “好一个业障。”谢无咎的残剑洞穿血绢,挑起盟主令掷向剑阵,“那便让这三百亡魂——”

      剑阵随令符调转方向,破开密室穹顶,“向该讨债的人去讨!”

      天光倾泻而下。谢无咎拎着酒坛跃出地缝,残剑挑飞追兵的弩箭。晏欺霜的红衣在剑雨中翻飞,银丝缠住盟主令甩向远方:“谢掌柜,该收利息了。”

      谢无咎拍开泥封饮尽烈酒。酒浆混着血水滑过喉结,残剑在阳光下泛起久违的青芒。三百惊鸿剑如雁阵掠过长空,直奔武林盟主府而去。

      二十里外的瞭望台轰然倒塌时,他听见晏欺霜在笑。少年染血的指尖按在他执剑的手背,温度比剑锋更烫:

      “现在,轮到他们怕了。”

      三百惊鸿剑掠过云层时,惊起南归的雁阵。谢无咎站在断崖边,看着剑群在日轮中淬出火芒,恍惚想起七年前父亲教他观星辨位的秋夜。那时他怎知,谢家祖传的御剑术,原是为这日备下的屠刀。

      晏欺霜的银丝缠住崖边古松,红衣被山风鼓成猎猎战旗。"谢掌柜猜猜,"他指尖捻着片焦黑的盟主令残片,"那位大人此刻是躲在密室发抖,还是正拿活人试剑?"

      残剑忽地低鸣。谢无咎旋身横劈,斩落三支淬毒袖箭。箭尾系着的丝线引燃火雷,炸得碎石飞溅。烟尘中浮现十道黑影,玄铁面罩刻着螭吻吞云纹——与赵阔那批人同出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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