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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今晚证明给我看 ...

  •   柳茹萱如愿出了府,戴着面纱,独自上了马车。

      萧敛并未答应她见柳轩一面的恳求,爹爹是通敌之罪,监狱想必是严加看管,即使贵为世子,亦是不可随意插手。

      虽如此想,柳茹萱还是心痛如绞。她不知爹爹是否被人拷打,亦不知眼下母亲是否如萧敛所说安好。

      出神中,她踏上马凳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随意转转,便不再多言。

      夏末秋初,树上的叶子依旧葱绿,只河边几点枫叶红了,倒影映在了湖中,似颜料轻染。车轮缓缓从金陵的青砖路上碾过,以前这里是楚国皇都,见证了一个朝代的繁荣。

      柳茹萱听说,天之美十,楚之美七,楚国的女子搅动了前朝许多风云。母亲便是楚国宗室遗脉,即使如今,亦是美若天仙,足以依稀窥见当时盛采。

      正出着神,湛明湖泊,勾起了许多往事回忆。她鲜少能出府,故而每次央着教书先生偷偷带她出府时,常常会来到这一人迹罕至之处,尽情享受着府外风光。

      “停车。”柳茹萱提起裙下了车,见身旁婢女欲跟上,她温声劝阻道:“不必跟着我,我想独自呆会儿。”她们正犹豫着,柳茹萱不予理会,兀自提裙而去。

      从石桥上走下,她顺着青砖石铺就的小道蜿蜒而行,秦淮河中的水汽和着清风,有些咸咸的味道。

      她盈盈立于水边,水流携卷着落叶,滚滚上前。

      “柳姑娘。”一道清润的男声蓦地响起。

      柳茹萱侧首,见谢昭立于两步开外,她神色一喜,笑道:“谢先生。”谢昭未上前,向她施了一礼,眼里含泪道:“昨夜去红袖楼,听说柳姑娘已殒命,我便一直等在此处,只盼着能见柳姑娘一面,没想到如今当真等到了。”

      殒命?想必是萧敛为瞒过众人耳目而设的幌子。

      柳茹萱看着谢昭身上的露水,复而抬眸,凝着他的脸,眼下有些青黑。她止不住喉头的哽咽:“谢先生,您不必如此。眼下我已有去处,还请谢先生切勿挂怀。”

      谢昭知她是临安王世子萧敛的未婚妻子,如今落难,萧敛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他听说萧敛为人暴戾狠辣,不免担忧道:“世子待你好吗?”

      柳茹萱沉默了一瞬,复而嫣然一笑:“萧敛哥哥与我青梅竹马,自是好的。”

      谢昭凝了她一眼,似是在掂量她的话有几分真实。他指了指身后的小船,颇为窘,却很是真诚:“柳姑娘若愿意,在下愿带姑娘远走,待我功名在身,定许你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十里红妆、明媒正娶,曾几何时,是她所轻易能得之物。只是眼下,她的身上都是萧敛的痕迹,衣衫、发丝亦是萧敛的气味。

      她不是三心二意之人,既做了萧敛的外室,与萧敛越了男女之防,便不会再与旁人纠缠不清。

      柳茹萱往前走了一步,取下手镯递与他,那是他提前几日赠予她的生辰之礼:“萱儿感念先生对我的照拂,只是这镯子过于贵重,我承受不起。眼下,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谢昭手一颤,声音似强压悲痛:“柳姑娘,在下倾心你已久。这镯子虽不值什么钱,却亦是谢某的一番心意。姑娘可是嫌弃我当下的困窘。”

      谢昭出身寒微,冬日险些冻死街头,爹爹见他如此,于心不忍,便将他带回了府。因着谢昭颇有些才华,爹爹便让他做了府上的教书先生,偶尔教她诗书。

      正是因他,柳茹萱才知晓了许多昭昭道理,不再囿于先前的女戒、妇德之类。因此,即使他先前出言失礼,柳茹萱也未断他这生计,一直对他的教导感念在心。

      柳茹萱施了一礼,谢昭抬手欲扶,她退后了一步:“有道是莫欺少年穷,先生惊才绝艳,未来自堪为国之栋梁。萱儿从未嫌弃先生出身,只是师徒有伦、男女有别,还请先生不要让我为难。”

      谢昭见状不再纠缠,他眼尾绯红,眉亦轻轻蹙着,清润的面庞于秋风中更显萧瑟:“既如此,谢某只希望姑娘平安顺遂,岁岁欢喜。”

      这是这两天,柳茹萱所听过的最真诚的祝颂之辞。

      她低眸,落下了一滴泪水,许多酸涩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提步上前,克制着握紧他的手:“谢先生,您一路珍重。愿再见你之时,便是你春风得意之时。”

      谢昭苦涩一笑:“姑娘,一路珍重。”柳茹萱捏了捏他的手心,勉强笑了笑,随后松开了手,手中温热退却。

      她一步一步地,往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最后一抹倩影,最后一衣角,消失在了谢昭眼前。柳茹萱将她过往一切骄傲、尊贵和记忆都留在了身后。那些都过于沉重,都不属于她了。

      柳茹萱闭上双眼,留下一行清泪。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谢昭走在大街上,时不时撞上一两个人,挨得旁人暗骂几声。他却恍若未闻,只是行尸走肉般走在大街上。

      秋日,晴空万里,秋阳洒在人身上,衬得谢昭洗得发白的长衫愈加陈旧。秋风袭来,垂落了杨柳的枯叶,几片落在他的肩头、发上。

      他慢慢往街角挪着步子,步伐沉重,似灌注了千钧水。

      一间半塌的土坯房,茅草屋顶多年未修,西北角漏着碗口大的窟窿,雨天尚且要用瓦盆接水。他脸上泛起自嘲的笑容,蓦地又回归清醒,他即使带柳姑娘逃出了又如何?

      她金枝玉叶,又怎能让她与自己一道过这般清贫日子,吃了上顿无下顿。

      “谢昭公子,别来无恙。”谢昭背后响起冷淡男声。谢昭转身,却见一锦衣男子立在身前,面色冷峻,眼底亦覆满阴鸷,身后跟着两侍从。

      谢昭拱手道:“草民见过临安王世子。”萧敛认真地打量着他,眉眼温润平和,面容清俊,看着的确是柳茹萱会喜欢的类型。

      萧敛本想寻处干净地坐下,四下打量却见空无一物,徒然一笑:“谢公子,你今日在湖边,听说与本世子的人相谈甚欢啊?”

      谢昭心一沉,解释道:“草民与柳姑娘只是偶然相逢,便闲谈了几句,还请萧世子见谅。”

      萧敛脸色愈发深沉,眼底覆盖一层杀意。

      “闲谈几句?本世子怎听说谢公子意欲带她私奔呢?你说,对于这种挖人墙角的下贱之人,本世子该如何处理?”

      谢昭恐萧敛迁怒柳茹萱,急忙解释道:“萧世子,草民与柳姑娘清清白白。今日是在下意欲带她逃跑,但柳姑娘一口回绝了。”

      萧敛拔出身旁侍从的剑,匕首锋利,透着寒光。他一步步走进,淡淡道:“萱儿妹妹与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自是知晓。只是你看着太碍眼了,本世子虽不是良善之人,但近日心情尚好,只打断你一条腿如何?”

      谢昭退后一步,脸上层层怒气:“萧世子,草民自知出身微末,却也容不得您如此侮辱。”

      萧敛心下不耐,他淡淡对身旁吩咐道:“去。”那两侍卫依令上前,擒拿住他,一棒下去,骨裂声应声而来。谢昭一声痛吟:“萧世子,你如此横行霸道,不怕柳姑娘恨你吗?”

      听及此,萧敛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眸色却愈加深沉:“你明知本世子与柳茹萱有婚约,却仍不自量力向她求亲,妄想攀她这根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

      “萱儿妹妹单纯,自是不懂,但你以为本世子还不懂你那点龌龊心思?”

      萧敛走开了,谢昭倒在尘土中,右腿上的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尘泥。谢昭紧握住手中尘沙,两眼发红,死死盯着转角的一角锦袍。

      柳茹萱在湘斑楼寻了一厢房,叫了些金陵吃食,一人空坐在窗边。窗外人来人往,喧嚣声从外面疏疏传来。

      索性先前一直拘在府中,纵是出府亦大多戴着帷帽,金陵少有人认出她。

      侍女连翘、连碧立在旁边,柳茹萱知她们是受萧敛吩咐,在这里看视着她。眼下她只觉得疲惫不堪,不欲再与她们周旋。

      她方才虽是无意,却的确见了谢昭一面,尚且不知道萧敛会如何想、如何做。

      想着想着,睡意袭来,她走到了美人榻上,沉沉睡去。

      再一醒来,便已是日近黄昏,斜阳淡淡。

      萧府。

      柳茹萱提裙在连廊纷纷繁转着弯,走过前堂,绕过莲池,穿过假山,到了院落。尚未到厢房,便见萧敛坐在石桌旁,阴气沉沉。

      柳茹萱走上前,心里有些害怕,上前怯生生道:“萧敛哥哥。”

      萧敛放下手中的书,目光森冷,上下扫视了一眼柳茹萱,嘴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听说你今日去见了谢昭?两人在湖边依依惜别,倒真是让人动容不已。”

      “不如萧敛哥哥赐你们一段金玉良缘?”

      他的话讥讽意十足,字面上句句为人着想,实际上冷嘲热讽不断。

      柳茹萱脸一僵,她不知亦不想与萧敛周旋,昔日她不喜欢的,便尽数会消失在眼前,只得据实说:“我并不知谢昭候在那儿,只是见到湖,想到先前溜府出来玩的情景,便下车想着最后再走一走。”

      “萧敛哥哥,棠儿已是你的人,断不会生出什么非分之想的。”

      萧敛看着她的脸,冷冷一笑:“但愿如此,你今日若与他坐着那小舟妄想逃之夭夭,想必眼下你们已是一对亡命鸳鸯。”他随手玩弄着手上的玉戒,继而淡淡道,“谢昭既对我的人有所图谋,那便是生了妄念。我想着将他打杀了,你意下如何?”

      萧敛这番话说得极为轻巧,好似在说着手指上一只蝼蚁的去留。

      柳茹萱却吓得花容失色,她跪在萧敛跟前,抓着他的衣袍,声泪俱下:“萧敛哥哥,我与他当真什么都没有。求你,饶谢先生一命吧......”

      萧敛看着她为一旁的男子跪地恳求,愈加愤怒:“你为了他竟愿意跪地求饶?柳茹萱,你当真了不得。”

      柳茹萱哭得梨花带雨,杏眸落下几滴泪珠,眼睛亦染了绯红:“谢先生曾授我诗书、教我大义,于我有师徒之恩。你如今要打杀了他,棠儿又非草木,怎能不求情?”她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颤抖的声音尽是悲哀。

      “只是师徒?”

      柳茹萱见他面色有所松动,紧抱着他的双膝,点着头。萧敛嘴边泛起恶劣的笑容,眼底仍是一片冰霜:“好啊,今晚证明给我看。”

      “只是,你回来得太晚了。为了躲我,还去了湘斑楼。怎么,就这么不愿待在我身旁?”他拿起一块糕点递与跪在地上的柳茹萱。

      柳茹萱身形不稳,跌坐在地,她抬眸怔怔看着云淡风轻的萧敛,眼眸中泛着泪:“萧敛,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萧敛眉头一蹙,嘴唇泛起病态的笑容:“那有何妨?我是天潢贵胄,而他只是卑贱不堪的蝼蚁,我不过将他打杀了,你还想着为他报复我不成?”

      看着柳茹萱愈加悲痛和陌生的眼神,萧敛的眉蹙得愈发紧:“往后你若存出什么背叛之意、试探之心,这便是下场。只是眼下你是第一次,”他一顿,清冷的眼眸柔和一丝,“我并未将他置之死地,只是打折了腿罢了。你若胆敢再犯,便不是如此简单了。”

      他晃了下手中糕点,见柳茹萱不接,将它随意一扔,拂袖走了。只留下柳茹萱,徒然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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