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为烬》三禾crops

45、对抗

　　北疆初定的局面，并未让赢昭高枕无忧。铁壁关的硝烟尚未散尽，来自东南方向的阴云已然凝聚。

　　离国，与郢国唇齿相依的邻邦。郢国北疆门户洞开，秦国兵锋直指腹地，这让离国国君感到了前未有的寒意。一旦郢国彻底崩溃，强大的秦国将成为离国卧榻之侧的猛虎。唇亡齿寒的道理，离国君臣比谁都清楚。

　　离国太子离烬，一个以精明务实著称的年轻储君，在国都“丹阳”的宫殿中，与心腹重臣密议。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

　　“秦国赢昭，非池中之物。其吞并北疆，收拢陆家残部，推行所谓‘仁政’，意在扎根北疆，图谋整个郢地！若让其得逞，下一个便是我离国！”离烬的声音冷静而充满警惕。

　　“太子殿下英明。必须阻止秦国鲸吞郢国！”一名老臣附和。

　　“如何阻止？直接出兵与秦军对抗？”另一名武将皱眉，“秦军新胜，士气正盛，且赢昭用兵如神，我军并无必胜把握。且师出无名，恐遭列国非议。”

　　“硬碰硬非上策。”离烬指尖轻敲案几，“当‘助郢抗秦’！郢国公虽昏聩，但郢国仍在，便是屏障。我们要做的，是让郢国这口气，吊得久一点，让赢昭在北疆，陷得深一点！”

　　离国秘密开放边境，接纳了逃亡的郢国丞相谢长明及其家眷。谢长明作为郢国重臣，掌握大量郢国内部情报和人脉资源，他的投奔对离国价值巨大。谢韫在离国宫廷中，以其冷静的头脑和果断的作风，很快引起了离烬的注意。

　　通过隐秘渠道，向退守郢国腹地、由郢国公仓促拼凑起来的残军输送粮食、药材、甚至部分精良武器。

　　离国遍布北疆和郢地的细作网络开始活跃，将秦军的动向、兵力部署、后勤路线等情报，源源不断地传递给郢国残军和骚扰部队。

　　离国甚至默许一些边境“马匪”或伪装成郢国溃兵的小股精锐部队，越过边境，对秦军控制的北疆城镇、粮道、哨卡进行袭扰破坏，手段狠辣，打了就跑，让赢昭不胜其烦，牵制了大量精力。

　　赢昭很快察觉到了离国的动作。他站在新绘制的北疆舆图前，眉头紧锁。地图上代表离国的区域，仿佛延伸出无数条无形的毒蛇，缠绕在北疆的躯体上。“离烬……好一招‘驱狼斗虎’，坐收渔利！”

　　就在赢昭筹划如何应对离国和郢国残部的骚扰，准备积蓄力量南下时，一道来自秦国都城咸阳的紧急诏书，如同冷水浇头。

　　使者宣读老皇帝赢稷的旨意：鉴于秦军在北疆损耗不小，且需应对离国威胁，不宜同时与燕国为敌。为大局计，命二皇子赢昭为特使，携重礼即刻前往溃退至北疆东北部“黑石堡”一带的燕太子姬丹军营，“重修旧好”，“共商”应对郢国及离国之事。

　　“荒谬！”赢昭接到旨意，胸中怒火翻腾！与姬丹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重修旧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分明是朝中那些忌惮他功勋的兄弟和守旧派大臣，在父皇面前进谗，意图将他推入险境！父皇……终究还是忌惮他功高震主，想借此敲打，甚至……借刀杀人！

　　“殿下，此去凶险万分！姬丹恨您入骨，岂会善罢甘休？这分明是……”陆昭急得双目赤红，手按刀柄。

　　“是陷阱。”颜清徽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冰冷，“但圣旨已下，殿下……不得不去。”他看向赢昭，眼中带着复杂的担忧。他太了解赢昭此刻的屈辱和愤怒，但也明白皇命难违。

　　赢昭死死攥着诏书，指节发白，鎏金重瞳中寒光闪烁，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硬如铁：“……备礼。点五百精锐护卫。颜清徽，你以随行史官身份，随本王同往。”

　　他需要一个最冷静、最了解姬丹、也最能随机应变的人。颜清徽，无疑是最佳人选。同时，让颜清徽亲眼见证，或许也是赢昭内心某种隐秘的证明。

　　黑石堡，燕军残部临时驻扎之地。营寨简陋，士气低落，弥漫着失败和恐慌的气息。当赢昭的使团队伍抵达时，感受到的不是欢迎，而是无数道充满敌意和怨恨的目光。

　　燕太子姬丹高坐于临时搭建的“帅帐”之中，帐内燃着熊熊炭火，却驱不散他脸上的阴鸷和眼底的怨毒。看到赢昭一身亲王常服，器宇轩昂地步入帐中，身后跟着文士打扮却难掩清俊风骨的颜清徽，姬丹心中的妒恨如同毒蛇般噬咬。

　　“哟！这不是威震北疆的秦国二殿下吗？怎么，灭了本太子的精锐，夺了本太子的战果，如今又假惺惺地跑来‘议和’了？”姬丹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尖利刺耳。

　　赢昭面沉如水，按捺住杀意，拱手道：“太子殿下，此前误会，皆因郢国公挑拨离间。我奉大秦皇帝陛下之命，携薄礼前来，愿与殿下摒弃前嫌，共商大计，应对郢国余孽及离国威胁。”

　　他一挥手，侍从抬上数个沉重的礼箱，打开后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薄礼？哈哈哈！”姬丹狂笑起来，猛地起身，一脚踹翻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礼箱！里面的珍珠美玉滚落一地。

　　“赢昭！你当本太子是叫花子吗？用这些破烂就想打发我？你害我损兵折将，颜面尽失！此仇不报，我姬丹誓不为人！”

　　他几步冲到赢昭面前，几乎贴着脸，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猛地伸手，一把扯下赢昭腰间悬挂的一枚九龙环佩！那是他皇子身份的象征！

　　“这破烂玩意儿，看着碍眼！”姬丹狞笑着，将玉佩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温润的羊脂白玉瞬间四分五裂！

　　赢昭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铁青，鎏金重瞳中风暴骤起！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帐内燕将纷纷按住了刀柄，气氛瞬间紧绷到极点！

　　“怎么？心疼了？”姬丹看着赢昭铁青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他还不满足！他要彻底践踏赢昭的尊严！他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赢昭的后腰上！

　　“呃！”赢昭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力量踹得向前踉跄几步，单膝跪倒在地！此刻他被狠狠踹中，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他眼前发黑，额角青筋暴起！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他淹没！他贵为秦国皇子，竟在敌营之中，被如此当众践踏！

　　“哈哈哈！秦国皇子？不过如此！像条狗一样趴在本太子脚下！”姬丹狂笑着，用穿着牛皮战靴的脚，死死踩在赢昭的后腰上，甚至还用力碾了碾！“当初在铁壁关的威风呢？嗯？”

　　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羞辱让赢昭浑身颤抖，他死死咬着牙，口中已满是血腥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姬丹！不惜一切代价！

　　“殿下！”颜清徽脸色煞白，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前。

　　“拦住他！”姬丹厉喝。两名燕军侍卫立刻横刀拦住了颜清徽。

　　姬丹低头看着脚下痛苦屈辱的赢昭，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赢昭，你毁了我的一切！今天，我也要毁了你最在乎的东西！”他猛地抽出一名侍卫的腰刀，寒光闪闪的刀锋指向赢昭被按在地上的右手！

　　“你不是想当皇帝吗？本太子今天就断了你的念想！剁你一根手指，看你还怎么握笔批阅奏章，怎么执掌玉玺！给我按住他！”

　　两名如狼似虎的燕军侍卫立刻扑上，死死按住赢昭的双臂和肩膀！赢昭奋力挣扎，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丝绝望！他不能死在这里，但若失去手指，成为残疾，他的夺嫡之路将彻底断绝！

　　“住手——！”颜清徽目眦欲裂，声音都变了调！他看到姬丹眼中那疯狂的杀意绝非作伪！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断！他猛地发力，不顾一切地撞开身前阻拦的侍卫，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赢昭！

　　就在姬丹狞笑着挥刀砍下的刹那！

　　颜清徽用自己的身体，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赢昭身前！他猛地侧身，将赢昭的头和上半身护在怀里，而自己的后背和手臂，则完全暴露在锋利的刀锋之下！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刺耳！

　　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颜清徽素色的史官袍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赢昭被颜清徽紧紧护在怀中，感受着那温热的液体浸透自己的衣襟，鼻尖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猛地抬头，看到的，是颜清徽近在咫尺的、因剧痛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那双依旧清澈、却充满了决绝与平静的眼睛！

　　“清徽——！！！”赢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那声音中的痛苦、愤怒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