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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北疆的局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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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壁关的烽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与死亡的气息。残破的城墙上,秦军的黑色旗帜在夹杂着雪沫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这座北疆雄关的易主。然而,胜利的喜悦还未在秦军将士疲惫的脸上完全绽开,一股更阴冷、更致命的杀机,已悄然从背后袭来。
关城东侧,一片相对开阔、被临时用作秦军主力休整和辎重囤积的区域。士兵们正忙着救治伤员、扑灭余火、清理战场。
赢昭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鎏金重瞳扫视着这片刚刚浴血夺取的土地,眉头紧锁。虽然拿下了铁壁关,但自身的伤亡亦是不小,尤其是程怀瑾最后的死战,给入城部队造成了相当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郢国腹地虽已门户洞开,但国公府在郢都还有多少力量?离国是否会介入?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颜清徽裹着一件厚实的披风,脸色依旧苍白,站在赢昭身侧稍后的位置。他望着关内尚未熄灭的零星火点,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伤兵哀嚎,眼神沉郁。
陆家灭门、程怀瑾殉国、无数将士殒命……这胜利的基石,是用太多的血与骨堆砌而成。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腰腹间那道旧伤的位置,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呜——呜——呜——”
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并非来自秦军,而是从他们的侧后方——原本应该是燕国联军驻扎的方向——猛然响起!那号角声充满了攻击性和杀戮的意味!
“敌袭!是燕军!!”
“燕军反了!!”
“后翼!后翼被攻击了!!”
惊恐的呼喊瞬间从秦军阵地的后方炸开!
只见原本作为盟友、驻扎在秦军侧翼作为预备队的燕国大军,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扑来!燕太子姬丹的帅旗高高飘扬,他本人骑在神骏的战马上,位于中军,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残忍的狞笑!
“杀!杀光秦狗!北疆是我们的了!”姬丹挥舞着长剑,嘶声咆哮。燕军士兵在督战队的驱赶下,疯狂地冲向猝不及防、阵型尚未完全调整好的秦军后翼!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剽悍的燕国骑兵如同尖刀,狠狠插入秦军的辎重队伍和伤兵营!
屠杀!
一场赤裸裸的、来自盟友的背叛与屠杀!
秦军后翼瞬间陷入一片混乱!许多士兵甚至来不及拿起武器,就被砍倒在地。刚刚卸下的粮草被点燃,堆积的军械被抢夺,伤兵营更是人间地狱!惨叫声、怒骂声、兵刃碰撞声瞬间取代了短暂的休整宁静。
“姬丹——!!”赢昭目眦欲裂,一股狂暴的怒意直冲顶门!他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木栏上,坚硬的木头应声碎裂!鎏金重瞳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
他早知燕太子贪婪无信,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迫不及待,在铁壁关刚刚易手、秦军立足未稳、损耗不小的当口,就悍然撕毁盟约,妄图独吞胜利果实,甚至要将秦军彻底歼灭于此!
“殿下!稳住中军!末将愿领兵断后!”浑身浴血、刚刚从东门绞盘房血战中脱身的陆昭,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冲上高台,双眼赤红,死死盯着远处燕太子嚣张的帅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燕军的背叛,让他想起了郢国公的屠刀,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不!”赢昭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一种极致的冷静和暴戾,“断后?太便宜他了!”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战场,大脑在电光石火间飞速运转。
“颜清徽!”赢昭厉喝。
“在!”颜清徽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腰间的剧痛,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知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关内地形!燕军突袭路线!何处可设伏?何处可反包围?说!”赢昭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铁血杀伐之气。
颜清徽深吸一口气,脑中那张烙印般的北疆兵房图瞬间展开。他指向关城内部一片相对复杂、屋舍密集的区域(可能是工匠坊或旧军营):“殿下!此区域巷道狭窄,屋舍相连!可令一军佯败,诱敌深入!同时,西门虽破,但外有‘落鹰涧’峡谷,地形险要!可遣一军快速绕行,抢占两侧高地,待燕军主力被诱入关内后,封死西门出口!关门打狗!”
“好!”赢昭眼中精光大盛,颜清徽的策略正中下怀!他立刻下令:
“陆昭!本王给你三千敢死之士!不必恋战,且战且退,务必将燕军主力诱入关内工匠坊区域!拖住他们!”
“末将领命!”陆昭抱拳怒吼,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转身如同旋风般冲下高台。
“蒙骜!率本部精骑,以最快速度出西门,绕道抢占落鹰涧两侧高地!堵死西门!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诺!”一员悍将领命而去。
“其余各部!随本王稳住阵脚,清理后方残敌!待燕军主力入瓮,听号令!全军反攻!今日,本王要这忘恩负义之徒,葬身铁壁关!”赢昭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稳住了中军即将崩溃的士气。
命令迅速下达。陆昭率领着三千精锐,多为原北疆降卒中悍不畏死的陆家旧部,如同钉子般楔入混乱的后翼战场。他们不正面硬撼燕军主力前锋,而是利用对关内地形的熟悉,在废墟和巷道间穿梭,不断袭扰,且战且退,将红了眼的燕军一步步引入颜清徽指定的那片如同迷宫般的工匠坊区域。
与此同时,蒙骜的精锐骑兵如同离弦之箭,顶着零星箭雨,从尚未被燕军完全封锁的西门缺口狂飙而出,直扑险要的落鹰涧。
赢昭亲自坐镇中军,指挥剩余部队稳住阵脚,清剿突入后方的燕军散兵,同时组织起有效的远程火力,向被诱入工匠坊区域的燕军进行覆盖性打击!
燕太子姬丹起初还沉浸在突袭成功的狂喜中,催促着大军向前冲杀,想要一鼓作气彻底击溃赢昭。然而,当他的主力部队被引入狭窄、复杂、处处是断壁残垣的工匠坊时,冲锋的势头顿时受阻。
秦军的冷箭和埋伏在暗处的陆昭部死士,如同鬼魅般不断收割着燕军的生命。更要命的是,他很快接到了西门被秦军抢占落鹰涧、退路被截断的噩耗!
“什么?!赢昭!!”姬丹又惊又怒,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圈套!“突围!给我向西突围!冲出去!”
然而,为时已晚!
“咚咚咚——!!”
秦军总攻的战鼓如同死神的丧钟,在关城内外同时擂响!
“杀——!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活捉姬丹!!”
憋了一肚子怒火和杀意的秦军主力,在赢昭的亲自率领下,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四面八方涌向被围困在工匠坊区域的燕军!而陆昭率领的敢死队也掉转枪头,从燕军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内外夹击!关门打狗!
燕军瞬间崩溃!他们被挤压在狭窄的区域内,进退维谷,建制被打乱,士气彻底瓦解。屠杀者,瞬间变成了被屠杀者!
姬丹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如同丧家之犬,丢弃了帅旗,换上了普通士兵的衣服,仓惶地试图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或地道逃窜,脸上充满了惊恐和怨毒。他苦心策划的“黄雀在后”,最终却成了自掘坟墓!
铁壁关的硝烟尚未散尽,新的血雨腥风又将其浸透。这一次,是盟友背叛的代价,也是赢昭以牙还牙、以血洗血的铁腕宣告!北疆的天,彻底变了颜色。
当铁壁关陷落、陆家满门被屠、程怀瑾壮烈殉国、以及紧接着爆发的秦燕火并、燕军大败溃逃的消息,如同接连不断的九天惊雷,终于穿透风雪和关隘,传回郢国都城时,整个郢都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之中。
郢国公在朝堂上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时,当场瘫软在龙椅之上,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颤抖。“铁壁……破了?陆家……没了?程怀瑾……死了?燕秦……打起来了?”他语无伦次,仿佛天塌地陷。朝堂之上,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惊恐的议论声。北疆门户洞开,秦军携大胜之威,下一步剑指何方?郢都?!
陆家被灭门的惨剧,尤其国公“不问而诛”的酷烈手段,以及程怀瑾殉国的忠勇事迹,在郢都迅速流传开来。民间议论纷纷,对国公的残暴昏聩充满了愤怒和恐惧。许多官员更是人人自危,生怕成为下一个被清洗的对象。
国公仓促派去接管北疆烂摊子的新督帅要么在乱军中丧命,要么狼狈逃回,带回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更令人绝望。秦军在赢昭的统御下,不仅击溃了燕军,更在铁壁关站稳了脚跟,正在整军备战!北疆各城人心惶惶,部分守军甚至出现了不战而降的迹象。
在这片末日将临的恐慌中,丞相谢长明的府邸却异常安静。书房内,烛火摇曳。谢长明看着手中密报,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放下密报,看向一旁安静侍立的妻子李氏。
“都准备好了吗?”谢长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决绝。
“夫君,车马、细软、护卫心腹皆已安排妥当,随时可动身。”李氏的声音平静而清冷,完全不像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她穿着便于行动的劲装,眉宇间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坚毅和果决。在家族面临倾覆之际,她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和行动力。
“好。”谢长明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决然,“国公昏聩,自毁长城。北疆已失,秦军锋芒正盛,郢都……守不住了。留下来,只有玉石俱焚。趁现在消息尚未完全传开,城门盘查未严,我们立刻走!去离国!”
谢韫没有多余的言语,迅速转身安排。片刻之后,几辆外表普通、内里加固的马车,在数十名精锐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离了丞相府的后门,消失在郢都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谢家的逃离,如同一个信号,预示着郢国这座大厦,已经开始崩塌。
铁壁关内外,血腥的清理工作仍在继续。赢昭站在关城之上,俯瞰着硝烟弥漫的战场和远处广袤而荒凉的北疆大地。他的目光冰冷而深邃。燕国的背叛给他敲响了警钟,也让他彻底看清了乱世中盟友的脆弱本质。秦燕之盟,彻底撕破脸,已成死敌。
“殿下,燕军残部已向东北溃逃,姬丹下落不明。”陆昭浑身浴血,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和尚未散尽的杀意,上前禀报。他对未能亲手斩杀姬丹感到遗憾。
“穷寇莫追,北疆初定,不宜再分散兵力。”赢昭沉声道,目光转向关内,“当务之急,是消化此地,稳固根基。燕国……日后自有清算之时。”
他转向身旁脸色依旧苍白的颜清徽:“清徽,依你之见,如何收拢北疆民心?国公暴虐,陆家蒙冤,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颜清徽咳嗽了几声,压下喉间的腥甜,缓缓道:“殿下所言极是。国公自毁长城,民心尽失。当务之急,需做三件事:其一,**昭雪正名**。
请殿下以您的名义,发布檄文告示,详述国公听信谗言、无端屠戮陆氏满门、致使程怀瑾将军含恨殉国之冤屈!将陆帅忠勇、程将军壮烈之事迹广布于众!
其二,**安民减赋**。宣布免除北疆三载赋税,开仓赈济流民,组织以工代赈,修复家园道路。其三,**善待归附**。对主动归降的郢军将士及地方官吏,既往不咎,量才录用。
尤其……要善待陆家旧部及受陆帅恩惠的百姓。此乃收拢人心之根本。”
赢昭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颜清徽的策略,直指人心,攻心为上。“好!就依此策!”他立刻下令:
命文书官起草檄文告示,痛斥郢国公残暴不仁,颂扬陆擎忠勇、程怀瑾忠烈,将陆家灭门惨案公之于众,赢昭自称为陆家及北疆枉死军民讨还公道而来!
颁布《安北令》:宣布北疆五城免除三年赋税劳役;开官仓设粥棚,赈济流民;招募青壮参与城池修复、道路疏通,以工代赈。
*明令全军:不得扰民,不得劫掠,违令者斩!对主动归顺的郢军、官吏、地方豪强,一律以礼相待,妥善安置。尤其对前来投奔的陆家旧部,给予优待。
赢昭的“怀柔”政策,如同在冰封的北疆点燃了一簇温暖的火苗,迅速产生了效果:
檄文告示所揭露的国公暴行和陆家冤屈,迅速在北疆各城传开。本就因陆家惨剧而愤懑不平的百姓和底层士兵,群情激愤。程怀瑾最后那声“为陆帅报仇”的怒吼,更是在民间口口相传,成了对郢国公无声的控诉。
免除赋税、赈济灾民、以工代赈的举措,如同甘霖洒在久旱的土地上。饱受战乱和苛政之苦的北疆民众,第一次感受到了“王师”的些许善意。
虽然对秦人仍有戒心,但对比郢国公的横征暴敛和燕军的烧杀抢掠,赢昭的政策无疑赢得了喘息之机和初步的好感。
最关键的是,那些在陆家灭门后散落各地、或是心灰意冷归隐、或是对郢国公恨之入骨的陆家旧部将校,听闻赢昭为陆家昭雪、善待旧部,又看到其安民举措,纷纷带着部曲前来投奔。
他们熟悉北疆防务,了解郢军虚实,更带着为陆帅报仇的强烈意愿,迅速成为了赢昭麾下一支重要的力量,极大地增强了秦军在北疆的根基和战斗力。陆昭看到昔日袍泽归来,虽心中伤痛依旧,但也感到了复仇的力量在凝聚。
北疆的局势,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开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朝着有利于赢昭的方向倾斜。他以陆家的血为引,以怀柔为刃,正在这片刚刚征服的土地上,悄然编织着一张新的罗网。而郢都的惊恐和离国的盘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