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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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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青,这边!”洛川捏着两根仙女棒,挥动手臂。
“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洛川抽出新的仙女棒递给她。
“一个朋友。”倪青把洛川手里那根的火渡到自己这边,仙女棒很快被点燃,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好多年没见了,最近才联系上。”
“女的?”洛川丢掉燃烧殆尽的棒子,双手抱胸。
“不然呢?”倪青没好气地点洛川的额头,“想哪里去了。”
“你们关系很好吗?”洛川显然并未放下心来,想了一会儿,追问道。
“一般,”仙女棒不大持久,倪青蹲在家门口台阶上,在花样百出的烟花堆里翻找感兴趣的,“只是以前在同个班呆过,算是同学吧。后来关系恶化了,就没再见。”
实际上,所谓的关系恶化指的是……亲手杀了她。
倪青回想起前世与蓝映月的最后一面,摇摇头,大过年的不适合想这些血腥的东西。
“欸,这个好像没见过。”倪青拿出一盘包装上印着一只鸡的烟花,念出名字,“母鸡下蛋。”
“点了看看。”洛川的脑袋也凑过来。
倪青拆开包装,拿出一个母鸡形象的纸壳子,为了防止烟花刺客,还特地远离了家门,点燃了横在母鸡胸口的引线。
寸长的金色火星窜出,烟花发出咻咻的啸声,不到五秒就彻底熄灭。随后,母鸡屁股后挂着的小气球“噗”的被吹鼓,顾名思义,母鸡下蛋。
坐在门口的两人被这无聊且幽默的设计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半晌,洛川干笑一声:“哇哦,好……”甚至找不到形容词。
“好强大的烟花。”倪青只觉得牙疼。
哗啦——
栅栏门打开,高芳芳钻出来:“你们怎么不玩了?”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再点一个“母鸡下蛋”。
然后,大年三十的晚上多了两只下蛋的母鸡,以及三个沉默的人。
寒风忽而吹拂,树影摇曳,吹淡了硝烟,激起一片寒战。
“好冷。”倪青缩成一团。
“咦?你们为什么都坐在这儿?”栅栏门又被打开,倪建华钻了出来。
三人对视一眼,决定——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再点那个东西了!”高芳芳愤然跳起,果断把那盒“母鸡下蛋”雪藏,给几人分发了一批正常且安全的烟花。
“我说,”倪青举着一把亮得如同电焊的烟花棒,甚至觉得自己在点烽火,“你们是不是买太多了?”
“确实。”洛川摸着下巴,笑容比烟花更亮,“不过很热闹呀。”
“这是我过的,最好的一个年了。”
咻——咻——啪!
远处焰火升空,争先恐后地炸出漫天繁星。它们闪烁着,绽放着,也消逝着。两朵烟花交叠,一刹那的光芒映亮了深沉的夜晚,短暂地耀眼之后,又如流星般坠下。
响声仍在轰鸣,将仰望天空的人们的脸染成不同的色彩,无声的烟花正在无数人的眼眸里跳动,每一个人所见的风景都独属于自己的内心。
“洛川。”倪青凝望身边人透亮的眸子,像在唤她,也像在唤自己。
“新年快乐。”
……
“青青!小洛!”咚咚咚的敲门声震得倪青一个轱辘滚下床,“起床啦!”
倪青用发麻的手捂着自己的腰,坐在地板上茫然了好一会儿,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颇为古朴的房间里,又为什么会人如此不长眼,一大清早就以如此粗暴的方式喊自己起床。
直到床上的另一个鼓包开始蠕动,一颗头发凌乱的脑袋探出来,倪青的起床气方才被缓缓寒冷压制。
“嗯?”洛川搓搓惺忪的睡眼,努力撑开眼皮,“你掉下去了吗?”
倪青捋一下头发,打了个哈欠,点头:“没睡习惯这个床。”
洛川躺回去,四肢抻开成“大”字,深呼吸伸了个巨大的懒腰后,唰一下泄了气:“床垫太软了。”
洛川爱睡硬床,睡软床会让她腰酸,虽然睡眠时间足够,但总觉得没休息好。
倪青爬回床上,抱住自己的厚被子。因为床实在太软,简直像是陷入了一片沼泽一样,缓慢地向着中心凹陷。
两人面对面躺着,困意再次侵染,两道几乎同频的呼吸愈发靠近,也愈发平稳。
淡淡的木质香弥散在空中,蓬松的被子留着暖和的太阳味,倪青咂咂嘴,俨然要再次睡过去。
“!!”洛川忽然清醒,一个激灵爬起来,看一眼时间,然后大力摇晃身边的倪青:“醒醒!已经九点钟了!”
“哎呀,才九点而已。”倪青迷迷糊糊地摆手,闭着眼将手臂环上洛川的脖颈,往下一拉,把人按回枕头上,“继续睡。”
倪青的睡颜近在咫尺,洛川赶忙转开自己发红的脸,努力挣开倪青,蜷起双腿,把被子扯到眼下,闷声道:“不是,我们今天要去爬山啊,你忘了吗?”
“!!!”倪青瞬间瞪大了眼睛,“哗”地掀开被子,因为起得太猛,眼前阵阵发黑。
“嘶……”她捂住额头,掌根用力揉了几下太阳穴,“睡懵了。”
洛川翻身下床,拉开窗帘,窗外的景象并非西城区方长街的街景,而是一片竹林。
高芳芳的老家在C市的山区,近年被开发成了一个知名旅游景点,许多在城里打工的村民回乡创业,倪青的舅舅高建业就是其中一员。他在景区附近开了一家民宿,邀请倪青一家来过年,当然,是一家四口。
洛川本不想叨扰,奈何老两口牢记着她家被高利贷骚扰、家长出去躲债的人设,硬要她跟着过来。
民宿房间不多,春节期间生意火爆,一房难求,不好意思多开一间双床房,两人便又一次睡在了一张床上。
从C市出发,要开车近两个小时才能到达民宿。一行人于大年三十中午启程,被九曲十八弯的山路折腾得够呛,中途还因为修路绕行了一段搓衣板泥坑路,前两天刚擦干净的车一下成了斑点狗。等到抵达目的地时,已接近晚饭时分。
山中的傍晚比城市更加绚烂。
天还未暗,金色的夕阳从乌云的头顶冒出一个尖角,层叠的树影中传来阵阵鸟鸣,天际自青蓝转向橙红,渐变的色彩之下,道道炊烟袅袅升起,如同倾倒的海浪,渐渐消失在云海的末端。
C市习俗,在年夜饭之前,要摆上一桌贡品,每个家庭成员轮流烧纸上香后,方可开始做饭。
倪青跪在蒲团上,有些僵硬地对着供桌拜了三拜。
倪青并不信神鬼,可若论起来,她的确是忝居在倪青体内的孤魂野鬼,拜祖宗时总有些心虚。
列祖列宗四方神佛,倪青在心里默念道,实在愧疚,占据了倪青的身份,晚辈在这里给你们告罪了。
我上辈子作恶多端,也不配被谁眷顾。各位要是在天有灵,请保佑倪青的爸爸妈妈,让他们生活安乐,免于波折。
还有……倪青顿了一顿……还有,若可以,请保佑这一世的洛川,她从前过得不好,但本性不坏。她不像我,她该拥有正常的人生。
拜完,点香。
倪青将三支细香插进香炉,正要收手时,一点香灰掉到了虎口。
“香灰烫手,是好兆头。”高芳芳笑呵呵道,“看来我们青青明年会有好运气呢。”
倪青抚摸手上的红印,低头看去,有一瞬的失神。
她扭头凝视香炉,又将目光隐蔽地投向站在另一边的洛川,少年面对夕阳站立,仿佛披上一层柔和的外衣。
就在她背于身后的手上,有一个与香灰印记完全一致的淡色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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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一下。”洛川弯腰捂住小腹,另一手紧紧抓住木栏杆,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前面喊道。
倪青下了几个台阶,回到她的身边,反手够到背包侧边的水杯,拧开瓶盖递给她。
洛川猛灌了几口,擦掉额头一层薄汗,双臂搭上倪青的肩膀,彻底歇菜了:“歇会儿,真走不动了。”
倪青伸长脖子望她们走过的路,直线爬升怕不超过三十米,对这位的运动能力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其实两个洛川都是假期轻易不出门的懒鬼,倪青早晨想起昨晚答应了父母要一起去爬山时,还在被窝里赖了足足半个钟头才肯起床。奈何倪青的身体素质比洛川好上不止一点儿,只是心理上不愿出门,身体上还是没问题的。
当浩浩荡荡的队伍拉到景区山路的起点,漫长的登山拉开序幕后,洛川渐渐落到了最后,连倪青年近七十的老姨婆走得都比她快。
倪青继续充当支架的角色,眼看着前边的队伍越走越远,哭笑不得道:“等咱们爬到山顶,该不会要天黑了吧?”
“什么?”洛川的大脑显然也和肌肉一样宕机了,跳过思考直接哀嚎起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倪青阴笑起来:“上了贼船还想跑?晚啦!”
“啊啊啊——”洛川发出漫长的悲鸣,然后脑袋一歪,嘎嘣,瘫在了倪青的身上。
“我不管,走不动了,背我吧。”她耍起了无赖。
倪青才不怕她这招,微微下蹲,抓起洛川的两只手就要把人往背上甩——
“等等等等!!”洛川见她要动真格了,也不装了,手忙脚乱地跳下几级台阶,“你来真的啊?”
倪青哪能不知道自己的性子,嘴上说得多响亮,其实一试就怂了。
她仍说得一本正经:“是啊,不是要我背你吗?”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纯良。
“不不不不不……不用了”洛川莫名结巴起来,眼神也变得闪躲。她缩起脖子躲开倪青的手,仰望仿佛无穷无尽的上山路,狠狠咬牙——
她蹭蹭蹭蹭爬上数层台阶,一口气跑得没影了,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抗拒。
倪青耸耸肩,倒也没发觉什么异样,只轻轻一笑,喊道:“别跑太快,当心摔着。”
前方树林掩映中的人影果然停了下来,但并不转身回望,只是将手置于胸前,聆听自己如鼓的心跳。
…
山顶的景色很美,瀑布倾泻而下,水流的合唱震耳欲聋。阳光正好,腾飞的水雾将光拆成七彩,刻画出天空中罕见的双层彩虹。
瀑布下有石洞,充沛的水流将每个行人包裹,浓郁地几要看不清前路。
倪青带着洛川快步跑出,出洞的刹那,阳光照在她微湿的发梢,水珠折射出无数道光芒,仿佛整个人都在闪耀。
“好美。”洛川轻声呢喃着。
“是啊,景色好美。”倪青俯瞰山川,叹道。
洛川垂下眼帘,没再开口。
我眼中最美的景色,不在脚下,而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