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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大年三十,M城。

      这大约是最符合纸醉金迷一词的城市。永不凋谢的金树,永远明亮的天空,众多赌场如巨鲸的须板,吞食无数赌徒,滤下流水的金钱。

      财富被以极其轻易的形式堆在娱乐场里,几枚筹码,一念之间,或是散尽毕生家财。

      虽是新年,赌场里依旧人头攒动。

      穿着清纯的女子挽着中年男人的手臂,踮起脚往人堆里张望。

      “魏哥,”蓝映月的脸上全是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咱们要么也玩儿一把?”

      “行啊。”魏智强揽住蓝映月纤细的腰,“你来选张桌子。”

      蓝映月围观了一会儿,略过被围观的最多最热闹的那几桌,走向一张相对冷清些的赌桌。

      魏智强宠溺一笑,并没反对,坐下来,又问:“押什么?”

      隔壁桌传来欢呼声,蓝映月望见人群中央那个秃头男人,身形并不高大,穿着体面古板,将满桌的筹码拢到胸口,深吸一口气,露出无比陶醉的表情,又一次尽数推出。

      蓝映月打了个哆嗦,脑中盘旋着临行前与倪青的交谈,半晌,才定住心:“押……庄吧。”嗓音仍带些许颤抖

      所幸,魏智强并未察觉。他轻松地把玩手中筹码,思考该押上多少。

      “第一把,少押些试试手气吧。”蓝映月劝道。

      “也对。”魏智强颔首,押上一枚一千的筹码。

      发牌,开牌,庄赢。

      身边传来的哀叹比先前的欢呼更大。

      秃头男人瘫坐在椅子上,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距他仅有咫尺的财富,而它们正在被荷官的手无情地收回。堆叠成高楼的筹码一刹倒塌,男人的鼻子里淌出了鲜血。

      再次开盘,庄赢。

      第三盘,庄赢。

      第四盘,和,一赔八。

      “哈,”魏智强的声音比那些人平静,“看来今天运气不错。”

      蓝映月回过神,努力维持自己在他面前的人设,娇笑着附和道:“是啊,魏哥手气真好,这么快就翻倍了。”

      魏智强原本并不打算赌上很多,只换了三万块的筹码,仅仅四把之后,已赢了近四万。

      而在他们身边,那个秃头男人已不见了踪影,赌桌旁人群散去,荷官仍在机械地发牌,地上男人留下的鼻血早被擦尽。

      “魏哥,咱见好就收吧。”蓝映月按住魏智强正准备推出筹码的手,“翻一倍也差不多了。”

      “眼界还是太小。”魏智强的手滑到了蓝映月的大腿上,“也没多少钱,再玩几把也不迟。”脸上俨然没了先前的冷静,流露出些许兴奋。

      魏智强并不缺钱。他父母是C市最早富起来的一代商人,在那个房地产尚未腾飞的年代里,眼光独到的他们给他留下了数套一线城市的房产,使他仅靠收租便能吃喝不愁。魏智强最初选择教书,其实只是因为个人喜好,想要时刻接触这个年纪的女孩儿。

      因为出手阔绰,他渐渐结识了C市有相同爱好的人,进入了他们的社交圈子。他们中的许多都颇有身份,看不上一般风月场上的货色。魏智强看到了可乘之机,于是利用自己的职业优势,做起了掮客的生意,越做越大。

      蓝映月的姐姐蓝晓枫,就是受害者。

      魏智强又赢了一把,见蓝映月还在发呆,径直拉住她的手,眼神中全是得意。

      眼前男人的面目有了一瞬的模糊,姐姐被江水泡得浮肿的脸浮现在眼前,蓝映月感到自己的头皮开始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激起。

      她想起了倪青说过的话:“你的任务,不是让他输钱,而是把他留在赌场里。”

      蓝映月霎时明白了。几万块的输赢算得了什么,对魏智强来说连九牛一毛都不是。相比起金钱,他更渴望的是刺激。

      他引诱无知的学生,逼她们堕落,正是在用她们的痛苦刺激自己空虚的内心。正如此,当他被倪青威胁不许接近洛川,又厌烦于洛芝兰的疯癫时,他会自然地寻找其余的消遣。这时,若加上一点引导,哪怕只是几则垃圾广告、几个推销电话形成的心理暗示,他也会像见了血的鲨鱼,自己咬上鱼钩。

      倪青想要看到的,就是一场由人性的弱点引发的陷落。无需自己动手,也不必步步为营,只要看清他内心的渴望,仇人会自己走向末路。

      前面又热闹起来,蓝映月定睛一看,牌桌旁坐下的是个相貌普通的青年,非同寻常的是,他的右手只剩下了半个手掌。

      蓝映月真心地笑了,扭动肩膀,丰满的胸部贴上魏智强的手臂,发丝撩过他的颈侧,在他耳边柔声道:“好~不管魏哥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她眼中的犹豫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无心机的清浅的期待。

      □□上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赌徒们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蓝映月已记不清眼下是第几盘,只听见筹码相互碰撞的脆响,人们的尖叫与哀嚎重叠在一起,头顶的摄像头密集得如同苍蝇的复眼,使人望之生畏。

      魏智强的财富正在积累。他的运气的确很好,偶尔输一次,很快又会赢回来。

      身边不知何时围了一群观众,几个一看就深谙其道的人低声指导接下去的押法。

      魏智强没有听他们的,转头将筹码全部投到了另一边。

      开牌,魏智强又赢了。

      “魏哥牛b!”蓝映月尖叫着跳起来,笑得极其放肆。

      魏智强洋洋得意,耸肩摊手,享受周围人的赞叹。

      “你不是想要个包吗,”魏智强语气宠溺,随手把面额最大的那枚筹码丢给蓝映月,“归你了,随你怎么花。”

      “魏哥,”蓝映月攥紧筹码,适时劝道,“还要继续吗?”

      赌场里没有钟表,高于外界的氧气浓度使人不感疲倦,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走到了晚上七点。

      蓝映月嘟起嘴:“你不是说好要陪我过年的嘛。”

      魏智强又拿了一枚筹码塞到蓝映月手里:“乖,你先回房间,我再玩一会儿就去找你。”

      蓝映月没再强求,只拉着他的手,强调道:“那……你快点哦。”

      ——

      蓝映月没有回房间。

      走出赌场,恍若隔世。

      蓝映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M城地处南方,深冬时节也不甚寒冷。走得多了,竟觉得身上的毛绒马甲都穿不住了。

      除夕夜,游客大都聚集在底层的草坪上等待烟火表演,上层露台则空空荡荡。

      蓝映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通了倪青的电话。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鞭炮声,过了一会儿,倪青开口:“过年好。”

      蓝映月呆住了,她没有想到对方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把她预先准备好的严肃汇报卡在喉咙里。

      “倪青,快点下来,烟花买回来啦!”

      “马上来,等我一下!”

      对话被电波传得失真,其中的欢快仍令蓝映月恍惚。

      姐姐离开后,春节已失去了意义。

      同事们各有去处,若非这次和魏智强来到M城,蓝映月恐怕会躲在冷清的出租屋里,听着外面的烟火声,喝到烂醉。

      如此想来,和倪青相识,加入她的计划,或许是自己这几年来做的最有意义的决定。

      一阵嘎吱声过后,对面安静了下来。

      “抱歉,现在可以了。”

      “魏智强还在赌场。”蓝映月言简意赅,“你算得很准,他已经陷进去了。”

      “还不够。”倪青的声音依然沉着,“十点之前,把他叫回来。”

      “为什么?”蓝映月不解。

      “要给他一个冷静下来的机会。”倪青说,“让他算一算账。”

      人在上头的时候是不会在乎外物的,那时候的他一门心思盯在赌桌上,想不起自己的来路。而当离开那个环境,算清楚自己一天的盈亏,真正的陷阱才会向他张开口子。

      亏了,他会不甘心,觉得自己是一时失手,之后再不济也能把本金赢回来;赚了,他会自鸣得意,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规则,明天还能赢得更多。

      而不论输赢,其结果都是相同——他会彻底甩开第一天时的克制,走进那个无底深渊。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蓝映月对倪青产生了深深的敬佩,同时也许多疑惑,“你能用几条信息把魏智强引到M城,又能发现他的弱点,还能找到我姐姐当年的照片——你和魏智强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这么恨他?”

      “最简单的赌徒心理而已,”倪青避重就轻,“人性的弱点都是相通的,换作是你我,未必不会失足。”

      蓝映月本想问更多,倪青打断了她:“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蓝映月怔怔地放下手机,转身的一刹,瞥见一个人影,沉默地坐在露台的阴影里,不知坐了多久。

      蓝映月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小包滚到地上,里面的杂物散了一地。

      她赶忙弯腰去捡,没捡几样,和一只掌心有长疤的手碰到了一起。

      她弓着腰,手里捏着捡回来的零碎物件,目光向上,撞见一双深邃的眼睛。

      来人走出了阴影,她的大半张脸隐在口罩下,头发堪堪及肩,在脑后扎了一个小髻。

      她的衣着很不起眼,但在对视的那一瞬,蓝映月竟有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森冷感,不由地退后一步。

      女人似有不解,站直了,没说话,只将她捡回的东西递到蓝映月面前。

      “谢,谢谢。”蓝映月接过东西,低声道。

      “你……是这家酒店的住客吗?”蓝映月正要离开,女人忽然开口,声音意外地好听。

      “……嗯。”蓝映月犹豫一刻,转头看见自己手里的房卡,索性承认。

      “可以借我坐一次缆车吗?”女人问。

      蓝映月懵了,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指的是酒店内运营的观光缆车,因为对外开放时间已过,现在只有酒店住客可以乘坐。

      蓝映月本不想去坐那个,但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谢谢。”女人眼角微弯,像是在笑。

      …

      缆车车厢里弥散着诡异的气氛。

      蓝映月尝试观察女人,但除却她那双可怕的眼睛和手上的长疤外,没有找出第三个记忆点。

      她很奇怪。此时,酒店面对的方向正有一场盛大的焰火,可她完全不关注那面,全程都在凝视酒店大楼。

      蓝映月想不通缘由,却又不敢问,只能陷入诡异的沉默。

      缆车即将到站,蓝映月终于忍受不了沉寂,鼓起勇气问道:“我要下车了,你呢?”

      女人点头,惜字如金:“嗯。”

      车门打开,蓝映月率先跳下去,走出几步后,回望身后:“那……我先走了。”说罢,便要转向右侧的走廊。

      “你走错了。”女人叫住她,“你的房间要往右边走。”

      蓝映月停住脚,抬头看了下标识,果然是在右边。

      她对女人尴尬一笑,快步走向正确的方位,几乎是用跑的离开了对方的视野。

      等来到房门前,刷卡进入房间时,蓝映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明明没有和她说过自己住哪间房,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想了一圈,最后把目标落到自己的手包上,拉开拉链,她在最里面的夹层里找到了写着房号的房卡纸壳。

      大概是她帮忙捡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吧。蓝映月左右翻转纸壳,心想。

      只是,塞在这么里面的东西,会轻易掉出来吗?蓝映月记不清那时的场景。

      ……

      第二天下午,魏智强依旧泡在赌.场,蓝映月百无聊赖地逛街,路过酒店缆车,发现它停运了,门口横了一圈警戒线。

      当天晚上,她刷到一条新闻,下午时分,两名男子在缆车里遭遇枪.击,当场身亡。

      蓝映月的眼前浮现女人的眼睛,她的后背瞬间湿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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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