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天》九疑

3、【003】见死不救本色也（一）

　　自动屏蔽掉周围的嘈杂，若鸿低头专心于革命事业，很快把桌上的菜扫去大半。在场的大多都是仙人，不食五谷；而少数的凡人弟子也不好意思开口就吃，于是菜剩下不少。旁人的目光略过她时带着讶异或者鄙视，若鸿直接无视。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看着身旁一脸不屑的长真楼弟子，若鸿暗道，你也是凡人，又不是仙人。等你饿上三日三夜，就知道饭菜的美味了。
　　“你说，这次兰若仙尊能不能顺利……”仙人甲忧心忡忡。
　　“那还用说。只要是兰若仙尊在，什么妖魔鬼怪，就都跑不脱。”仙人乙信心十足。
　　拜他们高分贝的议论所赐，若鸿没有听到那个唱喏的小仙说了什么。
　　群仙宴是众仙家在一起交流感情，问题是她与这些人并无感情，又有什么好交流的。待在其中只觉得闷，现在吃饱了，就更加无所事事。若鸿腆着微微鼓起来的小肚子，一摇一摆走到了门口。
　　颜潇山虽不甘愿，也只能够求教兰若：“仙尊可查出了谁是窃剑之贼？”
　　兰若皱起眉来，正准备答话，却听得大殿一角声音嘈杂，在本来一片寂静的时刻尤为突出。众仙也察觉到了，顿时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角落里。只见几个小仙拼命摇晃着几个趴在桌子上的仙人。
　　颜潇山白了梦疏一眼，眼中带着嘲讽：早告诉你喝酒不好喝酒不好，你看。
　　摇晃了半日，不论怎么晃怎么喊，趴在桌上的人就是没反应，旁边还倒着不少酒坛子。仙家虽不食五谷，却有不少雅好杯中物，因而群仙宴上的酒总是多年陈酿。这次五白楼所拿出的酒名“莲花白”，是用数百年的白莲花酿造而成，酒劲十足，喝多了也不奇怪。
　　兰若却只是朝那个方向看了几眼，然后微微叹气，轻声道：“别晃了，他们已经死了。”
　　众仙顿时哗然。众目睽睽之下，窃剑不说，还杀了仙家？
　　“移魂之术，我们大意了。这样的禁术，恐怕也只有妖尊能够施展得出了。”兰若轻叹，“看来凶徒已然逃匿，此事与妖界魔界有关。今日突发如此，群仙宴也只得提前结束了。只是请几位司长留下，共同商议一下应对之法才是。”
　　很快，大殿之上便冷冷清清，只剩得三千楼三位尊上与其他四位六司司长，以及代替太微楼掌楼月轻素的长老谢瑶台。

　　楼中如何纷乱，都与已经离开大殿的颜若鸿无关。
　　落星台、博古阁、琮璧阁，汇通阁，阡陌殿……还从未仔细逛过这里，原来这里竟是这般洞天。而且这还仅仅是五白楼所在元洲鹿吴山的主峰罢了，放眼望去，峰峦林立，再远就是波涛翻滚的大海了。昨夜到达此处的时候是晚上，再美的景致都被笼罩在了天下一统的漆黑之中，而今看来真是大不相同。
　　想起颜潇山讲起这些的样子，那语气让若鸿联想到自己的父亲，以及管家复述父亲的话时候的面无表情。好在他们都死了，颜若鸿想，好在。
　　“你猜猜看，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颜潇山介绍到口水都干了，若鸿还是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让他倍感挫败。也不知刚才说了那么多，她听进去了多少。据说启发式教育对小孩比较有效一些，所以颜潇山尝试着以问题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颜若鸿终于从回忆里出来，目光实在地落到了面前的花海之上。大片大片嫣红的花朵旁若无人地绽放，丝毫不理会此时已是秋风萧瑟。那花是若鸿不曾见过的品种，以前家中即便有花也是用来制药或者制毒的，大多都其貌不扬，且数量极少。这一片花海却如野火燎原一般，甚至连半点翠绿的叶子都看不见。细看之下，花蕊之外红如蛇舌的细叶伸展开去，还真如毒蛇吐信。
　　成功地吸引了若鸿的注意力，颜潇山颇有几分自得，开始卖弄起来：“这里呀，叫做‘繁花尽处’。这些火红的花叫曼珠沙华，本该是开在鬼界之中黄泉路旁的，却也不知是被五白楼哪一位前辈给移到了此处。这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花开不见叶，叶绿就无花，不光美艳，作用还大得很呢。”
　　梦疏跟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之后，怎么看颜潇山怎么觉得他现在的智商情商都落到了和若鸿实际年龄一样的水平线上。难不成你要告诉若鸿，这花的作用是碰到死不认错的犯人便拿这花的花瓣拧出汁液来让对方服下，勾出对方最痛苦的记忆并且在脑中反复到对方崩溃为止？！

　　良辰美景固然好，却也是奈何天。若鸿厌了，干脆直接问：“藏书的地方在何处？”
　　“博古阁……你果然没在听我说话。”颜潇山一脸便秘的表情，想不明白自己在凡间所向披靡的魅力怎么就受阻于这么个小破孩儿了。
　　虽然没有听到师父说博古阁便是藏书之处，但刚才师父所指博古阁在哪里若鸿却是记住了的。此时转身便抛下了师父师叔，径直朝博古阁走去。颜潇山在她身后恼怒着，却被梦疏拦住，又败下阵来。走远了些，还依稀听到师父好像在说师叔路痴什么的。
　　路痴这个词颜若鸿一点都不陌生。她样样像父亲，唯有这一点是天生像了母亲。听以前侍候母亲的婢女说，何依的没有方向感，而且不记路，是个大路盲。听说就是在街上迷了路，何依才遇到父亲大人的。
　　奇怪的是，父亲似乎默许母亲迷路，却不允许她也这样。所以在颜若鸿还没完全明白她的使命的时候，父亲就经常把她一个人丢到荒郊野岭去，这样既能锻炼她的生存能力，也能让她学会认路。在她六岁的时候，只要是走过一遍或是看过地图的路，就一定分毫不差了。
　　当她喜滋滋地举着地图告诉父亲这个事实的时候，父亲大人只是淡淡地说：“应该的。”
　　颜若鸿努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似乎是要把那些残存的记忆片段都晃掉。
　　没什么好想的，都过去了。抬起头看着上面巨大的牌匾和高耸的楼阁，颜若鸿舒了口气。在叶家她没有朋友，却有读不够的书。无论是诸子百家、奇门遁甲、梅花术数、医卜星相，只要是书，她都愿意看。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看书的时候就能够脱离自己厌恶的那个世界，多好。

　　一只脚踏进博古阁中，就有一阵不同寻常的味道飘进若鸿的鼻中。
　　那一丝味道很淡，有药味，还有血腥味掺杂着。那味道好像与仙人们的味道不同，颜若鸿把另一只脚也跨入门中，寻着血腥味道而去。博古阁共三层，那味道的来源应当是第一层的东北角落。掺着血腥味的药味，就是有人受了伤上了药。
　　虽然预计到了有伤员的状况，颜若鸿也没想到眼前的人伤得如此惨烈。大部分的伤口都上了药，血已凝成了暗红色。可由于伤口太多，整个人就像在血里泡过，衣服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男子靠在角落的墙壁上，双目紧闭，看来是昏了过去。身旁还放着一包似是外敷伤药的东西，是用纸包住的绿色糊糊。颜若鸿上上下下的打量男子，一时也没想到要怎么办。
　　群仙宴中并没有此人，若鸿可以肯定。难不成这人就是窃剑之贼？可看来也不像。思量来思量去，思量了小半刻钟也没思量出个结果来。颜若鸿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身旁成堆的书架如山的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抛下了男子，朝书山走去。
　　于是，当男子醒来的时候，立在离他不远处的书架前的小女孩。
　　显然是看书看入了迷，他动了动，声响不算小，那小女孩都没有看过来。男子很郁闷地想，该不会她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她都没有发现他吧。
　　又转念一想，好像没有发现他是好事才对。看了看身边，药还在。男子挣扎着又坐起来一些，把一坨一坨绿色的糊糊用力抹在还没上药的伤口处。失血实在太多，他也太疲惫，先前上药上着上着就睡过去了，差点一睡不醒。
　　正预备开口唤那小女孩，却听得外面传来喊声：“我家的小鸿儿——”
　　声音颤得男子差点又昏过去。

作者有话说

　　话又说回来，大修确实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准确说来是费时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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