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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作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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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昔玉站在原处,一双目冷冷盯着她。
夏宛萦显然没想到她就在一旁,神情瑟缩一下,连忙屈膝福身。她一唤,方才几个兀自议论的贵女也转过拐角来,望见她皆是惊愕,只能各自福身。
卫昔玉也不言语,只用淡漠的目光扫过众人。
那王家女郎最先受不住她无声的审视,颤颤开口:“太子妃恕罪,我们只是……”
卫昔玉抬指放在唇上,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当即吓得闭嘴了。
“太子妃,”却是夏宛萦在她身后突然开口,“我们只是听到京中传言,随口议论了几句,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卫昔玉望着她凉凉一笑,“不知在夏姑娘心中,怎样才算恶意?是写成奏章送到御前?还是写成说书本子在酒坊茶肆广而告之?”
“太子妃言重了,宛萦没有这个意思,”夏宛萦秀目微垂,语气并无慌张,“这些话不是几位姐姐说的,太子妃大可去旁处听听,王公贵族、内帏命妇间说的……比我们严重多了。您只寻我们几人的不是,不大公允呢……”
“夏妹妹说的是,”被她这样一驳,那王家女郎也硬气了几分,“太子妃身份尊贵,我们是不及您,您要生气责罚,我们也不敢说什么,但心里不服的,旁人都说,缘何我们就不能说……”
“说什么?”
卫昔玉偏头,只见赵元绎带着一众随从上前,一双凛目冷冷扫过众女。方才言之凿凿的几个人似被他吓到,连忙躬身行礼,不敢多言。
“太子妃怎么还没入席?”他的目光落回她身上,语气如常道。
“本来是要进去的,”她略一沉吟道,“恰好碰见夏妹妹他们,随口聊了两句……”
赵元绎也不多问,“时辰快到了,随我进去吧,”他走到她身侧,神色温和,像是特地邀她同行。
卫昔玉心中不解,不确定他到底听到了那些非议还是没有,不过她也想脱开眼前尴尬的局面,微笑了下,随他一起入殿。
步入殿中,大部分王公贵族已经到了,她正要按寻常座次入席,却被他阻止。
“过来坐,”他指了指自己的位置。
卫昔玉这才发现,他身旁空出了两张席位,像是特意留的。赵元绎先落座,又示意她坐在他身旁。
“皇叔……”她不觉惊愕,外头那般传言,他还公然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安心坐,”他宽慰道,“一会儿太子也过来。”
她怔了怔,似有会意,随即提裙坐下。
“方才那些话我都听清了,你想说什么我也心知肚明,”他略略朝她偏头,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只有一言,想平息传言,唯有坦坦荡荡相处,越是遮掩,越是猜忌丛生……”
她恍然。
不多时赵崇峻也入殿,望见她二人的一瞬,他的目光有一刻的凝滞,但这犹疑顷刻即逝,他微笑着朝她走过来。
“孤还在四处寻太子妃,不想你已随皇叔入席了,”赵崇峻在她身旁坐下,似笑非笑。
“都这个时辰了,我以为殿下早就进来了,”卫昔玉淡淡一笑,“不想你倒是落在最后一程。”
“父皇召你,孤又去不得,只能四处走走,”赵崇峻若有深意盯着她,“听闻你方才遇到点小麻烦,现下可还好么?”
“殿下也说,小麻烦而已,”卫昔玉看了他一眼,“自然无关痛痒。”
又过了一刻,宣平帝终于现身,宴席正式开始。所有人先行送神礼,请瘟神离去,再祝祷国泰民安,说了许多贺酒辞。
该行的仪式都完成,大家才重新落座,各自品酒叙话,享受珍馐。
“孤先敬肃皇叔一杯,”赵崇峻端起酒樽,侧身面向赵元绎,“这次疫症,若非肃皇叔尽心照拂昔玉,侄儿怕是痛失爱妻。此番大恩,侄儿感激不尽。”
语罢,他率先提袖,将满满一樽酒饮尽。
“太子客气了,”赵元绎也举杯饮下一大口,笑意真诚,“太子妃不仅是你的妻子,亦是本王的亲人,咱们之间不必说这些场面话。”
赵崇峻再斟了一杯,笑意不减:“孤还要恭喜皇叔。”
“嗯?”
“听闻父皇赐赏皇叔一对佳人,孤当贺皇叔得桃李新枝,玉楼藏娇。”
赵元绎神色一滞,随即朗声笑出来:“太子谬赞了,这都是陛下体恤,我才有此艳福,”他举樽朝向座上君王,恭恭敬敬道:“微臣再谢陛下隆恩。”
“老四你啊,”宣平帝早已听二人之言,也无奈一笑,拿酒樽浅呷一口,目光促狭,“依朕的意思,你真要谢恩,就好好待她们,该抬名分抬个名分,再留几个子嗣,也就不枉朕的恩宠了。”
“是,臣遵旨,”赵元绎将酒樽满饮。
卫昔玉恰好坐在太子与肃王之间,眼见二人此番觥筹交错,甚至不动声色拉了皇帝一道,心下几乎全然明白过来。
那些传言光怪陆离,无非是说她和赵元绎有私,太子翡翠衾寒。如今二人做这一番长幼和睦的戏码,想是对那流言的还击。
她想起赵元绎先前的话,越是遮掩,越是猜忌丛生。
既然把戏台子搭到她脚下了,何不跟着唱一段?
想到此,她也举起酒樽,“方才太子殿下替昔玉谢了皇叔,这一杯是我自己敬您的,感念皇叔救命之恩,更恭喜您喜得佳人,惟愿皇叔家宅和美,平遂安康,子孙满堂。”
语罢,她一口将酒饮尽。
赵元绎的酒樽还端在手中,脸上虽残留笑意,却有些勉强。
“老四啊老四,你说说你,”忽听一个老迈却爽朗的声音笑道,“连小辈们都替你的终身大事操心,你说你啊,像话不像话?”
卫昔玉循声看去,正是平阳王。
赵元绎身份在此,敢这样戏谑他的,除了皇帝,也就只有这位王爷。
“平阳王说的是,”被他这样一说,赵元绎真的笑出来,虚心承认,“这是我的不是。”
“当然是你的不是,要本王说,你该好好跟他们做个榜样,”平阳王半开玩笑道,“旁的也不用多,你不如自罚三杯吧。”
“是,听您的。”
那两人之一的宫女趋行上前,替他斟满酒,赵元绎当着睽睽众目,连饮三杯,最后一杯喝下,已是面色微红。
“好好,”平阳王一笑,又拱手对座上君王道,“陛下,您别嫌老臣话多,老四这回也是遭了罪,今日得陛下恩典,日子总算安定下来。以后若再有人要借此兴风作浪,定是心怀不轨,陛下当狠狠治他的罪。”
说完,他不经意望一眼君王身旁的皇后,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大将军。
邱扬兀自饮着酒,目光却不与他对视,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平阳王此言甚是,”宣平帝淡笑,“朕,也是此意。”
其后的宴会,众公卿大臣仿佛得了什么指令,走马灯似的一股脑过来给赵元绎敬酒。他也不推辞,一杯杯饮下,面前的酒樽几乎没空过。待到宴席尾声,他已醉得不轻,连步态都漂浮,平阳王让人传了步辇,将他一直送到宫门口的马车上。
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很快驶离。
卫昔玉站在原处,一直看着那马车离开,直到有人走近,她才回神。
“在看什么?”是赵崇峻。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
“怎么,担心他?”他故作轻松道,“其实你该替他高兴才是。皇叔身边终于有人嘘寒问暖,日夜相伴,昔玉,这是好事。”
“我当然高兴,”她脸上漾起一层微凉的笑意,“不仅替皇叔高兴,更替殿下高兴。”
“噢?孤有什么可高兴的?”
“不高兴吗?”卫昔玉对他嫣然一笑,幽幽道,“这不是殿下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不待他回答,她转头上了马车。
夜色已至。
车驾一路驶回太子府,二人对坐在车中,皆不发一言。直到入府后,卫昔玉如往常一般朝自己居住的小院去,忽听身后人肃声开口。
“你站住。”
她停步,没回头。
“还有事?”
赵崇峻慢慢走上前,一双利目深深盯住她,语气带了压抑的愤怒。
“卫昔玉,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