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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逼供 ...


  •   卫昔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坐在阴湿的牢狱之中。

      牢房还算宽敞,甚至有张瓦砾垒的石床,铺着薄薄的稻草。地上墙上有片片斑驳,不知是霉变还是血迹,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腥气。

      卫昔玉四顾,勉强找了块稍干净的地方坐下。被带过来的一路,她已经逐渐冷静下来。

      今日的一切根本就是个局。

      那蒙面刺客若真是素不相识的沙罗教徒,挟持于她不可能没有目的,要么杀她示威,要么以她的性命谈条件。

      可那人挟持她以后,只往远处拖行,甚至在许充华流露出可以谈条件的意思后,仍然不大开口,既不逃跑,也不行动,直至最后被御林军围攻射杀,然后出现那个帕子。

      卫昔玉忍不住去想,或许此人真正的目的,就是在所有人面前,掉出那个指证她的帕子。

      若这蒙面人活着,只要一审就可真相大白,可惜死无对证。

      卫昔玉努力会想着整件事,总觉得有些地方自己没注意到。正出神着,却听一阵脚步声靠近。

      牢门被打开,几个内侍进来,为首的脸上堆了一团假惺惺的笑。

      “太子妃,司正大人请您问话。”

      卫昔玉心中一颤,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在这种地方,惊慌恐惧都没有意义。卫昔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理了理衣裙,端然而出。

      牢狱深处的屋子里,四周立着四个半人多高的火盆,通红的木炭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将长柄的烙铁烤得发红半透。墙边是两座暗红色的十字刑架,麻绳胡乱缠在上面,血迹斑斑。墙壁和眼前的木桌上,是各式各样木制或铁制的刑具,手枷、铁钩、长钳、榔头……看得人发麻。

      一个八字胡的人坐在正前方的桌案后,几个内侍站在四周。看见卫昔玉,他轻捋了捋小胡子,耷着眼皮开口。

      “案犯何人?报上姓名。”

      “案犯?”卫昔玉冷面瞧着他,“司正大人既找我来问话,难道不知我是谁?”

      “呵,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人眉目微挑,嗤笑道,“那本官要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什么凤阙金掖,我也不识什么亲王太子,何况他们的女人。在我这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听话的犯人,一种是不听话的犯人。”

      “还没问话,已经认定我是犯人了?”

      “难道你不是吗?若太子妃贤良淑德,行止端方,又怎会被送到这里来?”

      卫昔玉笑笑,“既然如此,不知我所犯何罪?”

      那人轻哼一声:“自然是你如何勾结沙罗妖人,与他们里应外合,祸乱宫闱、颠覆社稷之事,还不速速招来!”

      “司正大人真看得起我,”卫昔玉被气笑,“我用一条手帕,就能勾结异教,颠覆社稷?您把九五之尊、文武百官和一千御林军又放在何处?街头巷议都不敢这么编,大人倒是敢堂而皇之地讲出来。”

      “休要耍刁,这等谋逆之举,仅凭你一人当然无法做到,”这司正向前探身,窄尖的双目紧紧盯住她,“你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他是何人,劝你老老实实交代,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他对身边人使个眼色,两个狱卒将一堆带着血迹的东西哗啦啦扔在她面前。

      卫昔玉背后起了一层寒气,面色仍不卑不亢:“这是何意?”

      那人忽而一笑,从桌后走到她眼前,颇有耐心地跟她介绍:“此物名‘拶指’,将人十指夹在其中,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必定十指尽碎。那个是夹棍,夹在小腿上,只消半盏茶,则双腿俱断。本官听闻太子妃能书擅画,要是叫这东西沾了身,只怕从此再拿不起笔,也走不了路了……”

      看着卫昔玉逐渐苍白的面色,他笑意更深,又瞥一眼旁边的桌子,“要是这两样太子妃还觉得不尽兴,本官这里还有十几样好东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的脸慢慢靠近卫昔玉,“只怕到那个时候,招与不招,也由不得太子妃了……”

      卫昔玉冷冷看着他脸上的兴奋之色,意识到眼前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以拷掠犯人为乐。但他如此迫不及待逼她招供,暗示她攀诬太子和肃王,更大的可能是,若拿到她的口供,对二人都是致命的打击。

      这也许是那个局的最后一步,将她屈打成招。只要她招了,赵元绎和太子会非常被动。

      卫昔玉咬了咬牙,今夜注定难熬。

      她相信赵元绎和赵崇峻此刻一定在争分夺秒地救自己,但眼前这个疯子,为了尽快拿到她的供词,也一定会竭力对她残酷拷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她赢的唯一筹码,竟是自己的意志。

      以血肉之躯熬刑,她有可能做到吗?

      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

      “怎么不说话?想好了没有?招,还是不招?”那司正见卫昔玉一直沉默,不耐烦地催促,两个内侍已架起刑具,随时待命。

      “给我纸笔,”卫昔玉轻轻开口。

      司正一喜,示意下属奉上笔墨。

      “太子妃果然是聪明人,本官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聪明是好事,尤其在我这里,聪明人能少受许多苦……”

      卫昔玉充耳不闻,在纸上写下数十言,将笔一扔。

      那人疑惑地将“供状”拿起来,上面写的并非供词,而是一首诗。

      实耻讼免,时不我与。虽曰义直,神辱志沮。

      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注)

      “你这写的什么东西?”他不由大怒,“如此刁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吩咐什么,卫昔玉已冲向摆满刑具的木桌,抄起一把铁刺,狠狠刺入自己腹中。

      两个内侍立刻上前将她摁住,那铁刺深入她左腹,足有二寸,伤处血流不止。

      “疯了!你真是疯了!”那人又气又惊,全没想到她竟以命相博。虽说他打算刑拷她,但还没审问她先一条性命交代在这里,事情的走向他反而不确定了。

      他气得脸如猪肝,上前捏着她的脖子,一时不知到底该直接掐死她,还是该给她疗伤。卫昔玉痛得面色如纸,嘴角依旧噙着嘲弄的笑意:“今日……我若身死,他日……你也难苟活……”

      那司正一骇,手几乎就要下力,一个狱卒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西角那边走水,牢门被烧毁,有犯人逃掉了……”

      “什么!”那人猛得起身,“怎么回事?”

      那狱卒道:“一盏茶前不知怎么东西点着了牢室,顺着烧过来。小人们已经在救了,但火势太大,犯人到处乱跑,大家又要救火又要抓人,分身乏术……”

      司正气得喘息如牛,“哼,这个时候走水,定是有宵小作祟!”

      他看一眼卫昔玉,“给我看好她!”随即带着一行人匆匆离开。

      卫昔玉失血过多,已有些意识模糊。留守的两个内侍也不敢妄动,任她蜷在地上发抖,只在一旁干看着。

      身上一阵热一阵冷,虽是避开了刑辱,但腹下的剧痛并不比酷刑好受多少,从出生至今,她好像从未这么疼过。

      今夜,怕是性命休矣。

      脑中零零落落掠过许多旧事,模糊间头顶似乎传来窸窣声响,但她已无力抬头,逐渐陷入黑暗之中……

      夜色渐深。

      赵元绎行色匆匆来到王府西侧的殿阁中。

      甫一入内,只见榻上躺着一人,医士正在榻边忙碌,竹叶在一旁打下手,护卫七月握着刀立在一旁。

      见他走近,三人连忙行礼。

      “都免礼,”他走上前,神色掩饰不住的凝重,“人怎么样?”

      医士连忙上前挡在他面前:“王爷,太子妃左腹下为利器穿伤,伤口约摸三寸。虽然目前血已止住,但利物穿身,可能伤到内脏,还无法预知情况深浅……”

      “利物穿伤?”赵元绎惊愕,立刻看七月,“他们动刑了?”

      “回王爷,小人赶到时,太子妃已经受伤,除了两个看守没有其他人,”七月垂着目,“小人已经审问了看守,这伤并非刑伤,是太子妃自己刺的……”

      “自己刺的?”

      “是,看守说,司正逼太子妃写供状攀诬太子和王爷,还威胁要动刑,”她双手呈上那张“供状”,“太子妃就写了这个,然后趁人不备,抢了一把铁刺,刺伤了自己……”

      赵元绎从七月手中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看,眉头愈皱愈紧。

      她是打算玉石俱焚……

      “知道了,”他闭了闭目,将纸折好收回,“你去歇着吧。”

      他想上前查看卫昔玉的情况,怎料医士再次挡在他身前,“王爷,太子妃身上有伤……恐……恐仪容不整,还请王爷过一两日再来。”

      赵元绎面色微动,医士的反应看起来十分奇怪。

      “有什么话且直说,不必瞒我。”

      ————————

      注:出自嵇康《幽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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