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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好新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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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你好新同学
一
看着嘴边吐出的最后一个气泡晃晃悠悠飘向上方的水域,我的周身被黑暗笼罩,一股强烈而沉重的睡意朝我袭来。
有一股失重的感觉袭来,我像被重重摔在地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站着。
只不过我独自站在一堆人面前,大眼瞪着小眼,面面相觑。
“眼屎还没擦干净的那个,速速过来集合!”
我一瘸一拐地迈着小碎步灰溜溜跑进同学们的笑声里。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
军训场地上。
六月底的太阳实在毒辣,操场被晒得发烫,塑胶跑道蒸腾起一股灼热的气味。我们穿着不太合身的迷彩服,帽檐压得低低的,却还是挡不住刺眼的阳光,脸颊渗满细密的汗珠后颈火辣辣地疼,却没有人敢伸手擦汗。女生们扎头发的橡皮筋被汗水浸得滑溜溜的,耳旁的碎发黏在鬓角,像黑灰色的蛛丝。
偶尔有风掠过,掀起人群中一阵细微的欢呼,很快又被教官的眼神镇压。教官的哨声像钢刃劈开空气,操场上的训话声混合着令人烦躁的蝉鸣。我们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却总有人同手同脚。
马泽西因为原地踏步时没有认真喊口号,被教官拉出来单独跑操。天呐,虽然他平时挺毒舌的,可我实在替他感到揪心。或许每个人的高中都有这么一个同学:上课坐在窗边吊儿郎当的,下课翘起二郎腿,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可当轮到他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就变得颤颤巍巍的,走到黑板前面,粉笔字写得歪七扭八。马泽西接连喊了五六遍口号,虽然足够响亮,但是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别扭,总之还是没能让教官满意。
“……你回去吧。”教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件事,和记忆里发生过的一模一样。
是我掉进了我的记忆里,还是?
没等我反应过来,教练已经点名让我为班级跑操喊口号了。
付越洋嘴了一句,“高冷哥来了”,和五年前的那句如出一辙,然而其实我并不高冷。高中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时光,故地重游,往日重现,就好像会考时碰见了昨天刚刷过的试卷,而我是我自己的透题人。我的手里握着参考答案,不对,不如说参考答案早就刻在脑袋里了。
想到这里,我冷笑了一句,却似乎不小心发出了声音。“完——蛋——了——”我内心在绝望呼喊。付越洋是我们男生群的大哥级人物,他出手的事,很少有搞不定的。我也想像他那样,有说一不二的号召力。这一次要是有机会,我可要多留心跟他学学。
“愣着干什么,喊啊!”
我险些摔了个趔趄。
省大队的士兵教官,就连训起人来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二
军训似乎比我印象中的要累许多。午休时间,大家盘腿坐在操场的红色跑道上。我的柔韧性实在差劲,所以只能双脚合并,抱着膝盖坐下。
第一次自由活动时间,哪怕是男生们也会陷入沉默,每当这种时候,我会抬头看看周遭的景色。
禾余成在阵列里和我排在一块,所以课间休息时,我们顺理成章地坐在一块,却也不可避免地有些生分,因为我们目前仅有的默契,只支持得起我俩坐在一块。
秋日午后的烈阳透过看台围墙的的方形敞口,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身上,洒下一抹金黄。凉爽的风拂过,吹得人眯缝着眼,带来泥土和车前草的气息。
“我喜欢玩无极剑圣和武器大师。你喜欢玩些什么啊?”正当我沉浸在不得已对视的尴尬之时,不爱笑的他率先发话了,眯缝着眼,并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原来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清晰地记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个问句。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再次愣住了,那句话如此清晰响亮,仿佛是此刻眼前他在质问我。
禾余成正望着我,等我说些什么。
快说词儿,说词儿呀!
“我,我喜欢玩,玩九尾妖狐和卡特琳……”
“我玩疾风剑豪!快乐风男你懂不懂?”炮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打断了我的吞吞吐吐。
哦,不对,现在他还不叫炮哥,叫季晓汉,听着像个东北那旮旯的壮汉,实际上却是江苏来的精神小伙。所谓“炮哥”,也并非一人能抵一个师的火炮英雄,而是“娘炮哥哥”的简称。已经忘记了谁给起的名字,反正主打一个损人和反差。
再后面聊了些什么,其实我统统记不住,或许是因为我对游戏没那么感兴趣,或许是因为我的注意力并不在游戏身上。
我们的教室在二楼中间,开学初期,同学们又都是在老师和教官的组织下共同行动,所以挤楼梯成了常态。
从二楼走廊往下望,我瞧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长发过肩,总是扎着马尾辫子,肤色要比多数女生深一些。她的脸上总画着眼影,睫毛和眼睑长长的,不过还称不上丹凤眼。
“叶音音啊。”极轻微地,我不小心说出了声。
“嗯?青晖你刚才在说什么?”仿佛是因为刚见面时我惜字如金,此刻禾余成正扭过头来,睁大眼睛,十分疑惑地望着我。
“哦,我瞧见了我的初中同学。”
因为是小县城,周末在外闲逛时,三两步就能碰见熟人,有曾经的同班同学在学校里打照面,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这样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他什么也没多想。
虽然不是生在大城市,我在读的,也已经是市里最好的高中了。而我的初中同学叶音音和我考进了同个高中,就在隔壁班。
后来呢?不对,先前,也就是五年之前,我和叶音音本就还算熟识,等到我和禾余成熟络了之后,每每我俩和叶音音在走廊上碰到,她都会大声地喊:“嘿,幺鸡!”可该死的禾余成居然听成了“妖姐”,至于他认为这是什么的简称,我不想说。我和他解释了很多遍,那个女同学叫我“幺鸡”,可是每次提到这个名字,他总是自顾自在那里傻傻乐呵:“炮哥,还有妖姐……炮哥和妖姐,你俩是真般配啊”。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再后来,每次和禾余成走在走廊上,我都要暗暗担心他再碰见叶音音,虽然他俩未曾讲过一句话,我总是担心他憋不住笑出声来,叫全班都听见了。
三
初次见面,总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参加课间跑操,我们身高肤色都相近,所以不出意外地又被安顿在一块。我感慨他说话虽然像公鸭挤嗓模糊不清,跑起步来的姿势却是抬头挺胸身正影直。要是我一不注意打了个喷嚏,跟不上队伍的节奏,只消参照他肩膀摆动的方向和步伐就已足够。
第一次前往餐厅打饭,我们走遍所有的打菜窗口,西湖醋鱼、咖喱鸡肉、孜然猪蹄,各种菜品看起来都可口。“要不,再去楼上瞧瞧?”我朝他点头,提着小碎步,做好了再转一大圈,让肚子再叫唤个五六分钟的准备。
第一次体验长达三小时的晚自习,这对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我来说,实在太过漫长难熬。
开学初的课业并不繁忙,我伸长脖子放眼望去,大多同学都在预习明天的功课,这是我最不爱做的,我认为预习会失去老师授课时一步步理解和掌握知识的震撼与神圣感。所以仿佛屁股生疮,小腿抽筋,我每隔几分钟就要换一个坐姿,或者直接用手臂枕着头,或者使劲憋出一个问题,趁机和周身的同学说说话。
第一次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望见月光洒落在白燕湖心,天文台上空飘荡着闪烁的星星,像三五成群的银鱼洄游着,聚拢又分散。我一脚接着一脚地踩着路边的落叶,告诉他不知何故,我很喜欢这样的夜晚。
第一次去宿舍的淋浴房,我和禾余成光着膀子,手握一张热水卡,对着充值机器面面相觑。宿舍旁的山头吹来沾有水汽和松针味道的凉风,即使是在夏夜,也会叫人不住地打寒颤。
第一次在学校过寄宿制生活,我和禾余成又分在相邻的床铺,他把枕头搬到我的方向,我们隔着薄薄的两层蚊帐纱布,用下巴托举脑袋,分享念高中之前的奇闻逸事。
尽管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叭叭地说个不停,他也会偶尔附和,说他和我有同样的习惯爱好或者经历遭遇。
……
开学第二天的傍晚,他回到教室呆呆坐着,而我站着打哈欠伸懒腰,胃里装满了猪肚炒葱薹。
“要不要出去随便转转?”我提议到。
“正有此意。”尽管这听起来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于是我们绕着校园,漫无目的地悠悠晃着。
傍晚的高中校园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氛围,仿佛白天的喧嚣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橙红色的光芒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走廊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教室的灯陆续亮了起来,值日生一边转过头和前排同学说笑,一边慢吞吞地擦着黑板,粉笔灰在光线里轻轻飘浮。食堂飘来淡淡的饭菜香,零星的几个学生匆匆扒拉着最后几口饭。教室的侧边窗上,倒映着白炽灯被电风扇打碎,偶尔也能瞧见陌生面孔抬起头,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发呆。
小卖部里买零食和饮料的学生排着长队,冰柜的冷气混着烤肠的油香,零钱和塑料袋窸窣作响。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几个女生坐在石头上晃着腿,笑声被风吹得很远。教师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见八九岁小女孩吵着嚷着要找妈妈。
每当天色足够喑哑,青红大道上的街灯就会一盏盏亮起,一直延伸到青岩山脊。亮灯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但其实还是有先后之分,仿佛是从晚霞通了电,仿佛在迎接即将到来的夜晚。
广播站突然响起调试麦克风的杂音,接着是一首略显陈旧的校园民谣和诗朗诵,旋律交混着蝉鸣,飘向更远的暮色和山头里去。
他常常低头望着地面。可每当我鼓起勇气望向他,他总会抬头望向天空。
“已经能看见一些星星了,真美啊。”我不禁赞叹道。
他不说话。
他总是这样子。
我几乎没发出声音地叹了口气,紧皱眉头又马上舒展。
我看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宿舍,我看见他一言不发地捡拾散落在地上的笔记,我看见他解不开数学题目时焦急地向我投注目光。
我觉得,当望着地面时,离我很远;当望向天边时,你离我很近。
“你的白色球鞋很好看。”
走上二楼的拐角处,他突然有些郑重其事地这样对我说。
四
高中生的日常生活,好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清晨六点的铃声如同催命符,十六七岁的少年睡眼惺忪地套上校服时,窗外天色才刚泛起鱼肚白。早读时,四十个人的语句撞在一起,交织成凌乱不堪的低频杂音,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也同样催人欲睡。早上第一堂课,数学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公式像一串串漂亮的语言代码,粉笔灰在阳光里飞舞时,要是朝教室后排望去,总能发现有人偷偷把脸埋进臂弯补觉。
课间十分钟是珍贵的喘息,接水要排队,去卫生间要排队,围着老师问问题要排队,进出教室门也要排队,因为课代表身边永远围了几个赶着最后一分钟补作业和抄答案的同学。食堂也全都人满为患,窗口排队打菜,还有端着餐盘寻找座位时,总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借过"和关于月考的抱怨。禾余成一直在我身旁,像是签订了协议,像是设定了程序,我没见他说过没空,我没见他得过感冒,我没见他有过缺席。
晚自习前,值日生挥着扫把扬起金色灰尘,补习小组为一道物理题争得面红耳赤,社团招新的海报在走廊玻璃窗上层层叠叠。晚自习的灯光下,圆珠笔在错题本上划出的痕迹,像极了少年们悄悄生长的年轮。
终于躺进被窝,一旦寝室熄灯,世界仿佛就是属于自己的了,躺在床上,脑海里不再有课程作业,而是对未来的憧憬,如果禾余成心情不错,我或许还能和他聊上几句话。这循环往复的日常里,藏着无数个暗自较劲的瞬间,就像课桌角落用铅笔写下的目标年级名次,被手掌摩挲得模糊却愈发清晰。
日子开始步入正轨,星星和太阳在天幕切换,两鬓的发角悄悄生长,渐渐地,我们记住了食堂饭菜的类别和价格,摸清了走回寝室最近的小路,就连早上起床,也变得比闹铃更早了。
我们学校的文科老师比较紧缺,尤其是历史课和地理课。我们的历史老师叫作幂封,矮矮胖胖黑黑的,很巧的是,他常常穿一件黑黄相间的条纹衣服,挺着一个大肚腩往讲台上一立,简直活脱脱一只大蜜蜂。有一次我走到他的办公室里补交历史作业,瞅见他的课程表上红的蓝的琳琅满目都是课。历史的内容复杂,而他又爱讲一些我未经考据的野史,还要顺便吹嘘一下他高考当年成绩位列全年级第一的那件破事,所以四十五分钟里面,需要讲的就格外多了。高中课业繁忙,金嗓子喉片成为了老师们的家常便饭,司空见惯。而他酷爱在腰间别着一款扩音器,授课时,也会发出嗡嗡的声音,所以当他出入班级门口的时候,我们总会偷摸注视着他,然后私下笑着说,“蜜蜂今天又戴上小蜜蜂了”。
高一十班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杨帆,是位五十二岁的微胖中年男人。他还担任了高一年级的副主任,所以他的办公室会格外大些。我在某个周四误打误撞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正中间放一床黑色真皮大沙发和印着复杂鹦鹉花纹的地毯,两边是黄褐色的中式实木方形座椅。他的办公桌在办公室的东北角,背后是一整排的档案柜,里面里堆满了《纽约时报》和《经济学家》,阳光从上方的牵牛花和窗玻璃照射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地毯上。他的行为举止并不显得油腻,只是沉闷无聊。他上英语课的节奏慢慢悠悠,像是来到他三十年前的杭州大学散步,即使是聚精会神地听讲,也所获无几。关于语法和句式结构的分析,他倒是能信手拈来。他就像一个没赶上时代列车的旅人,即使迈着大步、粗口喘着气,和时速两百里相比,也是在原地踏步。每当他踱着步走进教室,我看他的眼神里总带有一丝怜悯,一丝不属于我作为学生应该操劳的怜悯。碰巧我的英语成绩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好,杨帆对这一点很是骄傲,而同学们总是暗戳戳地认为我在外面偷偷拜师学艺。
这些事情,早在我记忆里发生过,现在也正将要发生着。
我们在错位的世界中路过,在参差的时间里相遇。
傍晚的微风吹拂着午后的车前草。我看见他独自站在那里,那么的可爱善良。
他有剑锋似的眉眼,和微鼓的腮帮子,焦糖色的皮肤,亮白整齐的牙口和上翘的嘴唇。他没有篮球背心,没有属于他的幸运编号,打球时穿的也还是校服。他的额头沁满汗水,又顺着脖颈淌湿衣领。
我想给他一个眼神,提醒他别忘带走衬衫,那在跑道栏杆上挂着的;我想上前递块汗巾,再和他聊聊灰白的云,看一眼夕阳快落下山头;我想和他并排走着,询问他今天感觉如何,关于自习课和食堂的菜;我想推他快些前进,避开拿着玻璃瓶子的,那排队打水的拥挤人流。
我想趁他望向天边的云,探索他的瞳孔,审视那些过去留下的,找寻所有关乎我的记忆。
五
第一节课总是相对轻松,周二的体育课也不例外。
老师唠叨了两句上课礼仪,紧接着我们绕操场跑了两圈,就被允许自由活动了。
篮球场上的对抗赛里,男生们你追我赶,虽然是第一节课,大家还是早早准备好了球鞋,急转、定点、跳投,球鞋在橡胶地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有个高个子男生带球突破,身体和球一同蹦上篮框,场内场外立刻爆发出欢呼和口哨声。
跑道上,几个女生三三两两地散步,手里拿着小卖部的冰镇凉白开,边走边聊着综艺和八卦。要是前方跑道刚好在是建筑投射的阴影下,她们会心照不宣地放慢脚步。
远处的单杠区,几个男生在比试引体向上,手臂和额头的青筋暴起。剩下的矮个子男生,则占据了操场最平坦无风的中央,一前一后地打着羽毛球。
整个操场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笑声,相比起语句,笑声的意蕴简单却丰富,所以并不吵闹,像彩色的风铃和旗帜在风中飘扬,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自由和快乐的气息。
我在四处晃荡,什么活动都无暇参与。我想多看一看我的老朋友们,虽然他们多半会认为我是个怪家伙。
我听说过他们的故事,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假装重新认识,怎么和他们说上第一句话。
这种感觉,好像一场坠入,坠入无边无际的空白。
我开始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像游戏一样,我满血复活了。我不明白游戏的胜利判定,也不明白"Esc"退出键在哪里。我试图寻找这个世界的Bug,这个世界是这样的真实,以至于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我要采取些措施与之对抗。
禾余成,你要明白,做这个决定并不是那么容易。“重新走过高中三年”,这句话就像一次思想实验,我坐在谈判桌上,握着签字笔的手迟迟不肯落下,可是合同条款只有这八个字,别无解释,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会改变什么。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的皮肤仿佛感受到时间忆质的流淌,还有命运涡旋的呼呼声……这个世界比现实世界运转快得太多,简直就好像……
做梦一样。
我跑到校门口,看见暗红色牌匾还没重新粉刷,这看来似乎的确是五年之前了,可是我带着五年的记忆,所以我不是五年前的我,所以这里是“另一个五年前”,可这也不是字面上的现在,而我更愿意把它称作“今天”。
在这个年代,英雄联盟还是流行的,商店里还是有盐汽水卖的,葛尤,还是有头发的。
一阵电台广播的杂音传来。
望着飞在空中的羽毛球,我只知道我接下来会经历很多个“今天”,保守来看是三年。
“你在这儿干什么,恭青晖?”
悄无声息地,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回头却瞧见他喘着粗气。
“可算是找到你了,不过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我又呆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确认他是否也对此知情。
“那个,你现在看起来反应有点迟钝……”禾余成耸了耸肩。
“我倒是没什么事。”我想着快些结束这个话题。
“下次你再这样,我可找不见了。”他轻轻打趣道,眼里却满是担忧。
我苦笑一声,推搡他的肩,向着操场往回走。
我总是担心别人和我玩的不尽兴,我害怕他们看穿了我的害怕,觉得我是个没趣的人,然后把我丢在一旁,像初中生扔掉床头书柜上过时的奥特曼模型那样。
“嘿,要不我们来场双打吧。”眼看气氛快要凝结至冰点时,主动提出这个决定让我无比舒坦。
我们还是一样的默契。
接了把捧清水,抹一把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手臂和课桌不可避免地接触,黏黏的,仿佛粘在一起。
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高中,记忆里的课桌还是从前模样,我曾经的那张桌子正是我面前的这一把——它的右上角用美工刀刻着深浅不一的几个字:
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现在我有机会为这篇空白添上色彩。